明月別枝 第3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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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懷瞪大了眼睛,只覺得方才那?一碗熱湯不僅沒能溫暖到他,反而脊背上?寒意更盛。 他咬著?包子?的動?作頓了下來,僵硬道:“怎么死的?” “說是?遭遇山匪搶劫,爭執(zhí)間失了性命。” “那?前兩位呢?”鄧硯塵問。 安老板眉頭?皺起,像是?不忍回憶,“算起來應(yīng)該是?你離開遂城的那?年,朝廷派來一位官員接替你父親的位置,那?官爺剛來遂城時還時常出來查看民情。約莫過了兩三年,某天突然聽說他去世了,仵作驗尸說是?喝多了酒失足掉入池子?里溺斃而亡?!?/br> “第二位知縣也是?上?任沒多久,外出上?香時拉車的馬匹突然失控,直直地朝著?山崖沖了下去,連人帶馬尸骨無存?。 ?/br> 盛懷手中的半個?包子?掉在桌子?上?,他愣了愣神,突然一拍桌子?道:“這明顯是?有問題!” 安老板忙按住他,捂著?他的嘴道:“哎呦公子?哦,有沒有問題也不是?咱們這些平頭?百姓議論的了的!” 他嘆了口氣繼續(xù)道:“有了先前鄧知縣的事,后來又接連兩位知縣去世,一時間外面?都有謠言說是?這知縣是?索人命的位置坐不得。遂城知縣的位置一直空置了兩年之久,不久前聽聞一位寒門出身?的新科進(jìn)士,自行向?朝廷請命前往遂城縣,這不,好好的大活人,還沒到呢就這么沒了!” 鄧硯塵低下眼睫,這種巧合不會?一而再再而三。 他父親死因本就存疑,結(jié)合后來接連去世的幾位知縣,就是?傻子?也能看得明白?,遂城縣內(nèi)有人存心不愿讓外來的朝臣涉足。 這小小的遂城縣,隱藏著?深不可測的殺機(jī)。 安老板也沒當(dāng)他們是?外人,話匣子?一經(jīng)打開便唏噓道:“前幾位知縣聽說原本就曾在朝中有過官職,可這最后來的這位張知縣卻是?個?寒門出身?剛剛登科的進(jìn)士。老話講得好,兜里無錢莫進(jìn)城,朝中無人莫做官,怎么就想不開非得自請來了這地方!” 鄧硯塵正欲開口再追問些細(xì)節(jié),包子?鋪門前走進(jìn)來幾位客人,朗聲道:“老板!四籠包子?!” 安老板急忙站起身?,道:“來了,客官您稍等!” 臨走前,他湊近鄧硯塵身?旁道:“小鄧啊,你此番回來若是?有人詢問你,就說是?給親人上?香。聽叔一句勸,早些離開遂城縣吧?!?/br> 第34章 臨近大暑, 天氣愈發(fā)炎熱。 徐夫人在一天夜里突感腹中劇痛,房內(nèi)值夜的丫鬟忙清醒過來,在府中奔走著尋人。 穩(wěn)婆一直在府里候著, 當(dāng)晚被一陣拍門聲叫起來前去給徐夫人接生。 靖安侯府這天夜里燈火通明, 丫鬟小廝進(jìn)進(jìn)出出忙作?一團(tuán)。 下?人將桌椅板凳擺放至正院內(nèi),四房周氏圍著房門前焦急地不斷打轉(zhuǎn), 繞得許侯爺心中更是煩躁。 許明舒自慧濟(jì)寺回來扭傷了腳, 難得消停了幾日在房里閉門不出,當(dāng)晚聽見動靜后一瘸一拐地蹦過來, 陪家人一起等候著里面的動靜。 全家人都在為徐夫人生產(chǎn)提心吊膽,余老太太更是在佛堂跪了一整夜,祈禱著她們母子平安。 臨近天?亮?xí)r, 一陣嬰兒有力的啼哭聲劃破寂靜的夜。 許侯爺猛地站起身看向人影晃動的窗, 那雙常年?握著幾十?斤長槍, 強(qiáng)壯有力的手?控制不住的發(fā)著抖。 片刻后,房門被人從里面推開,徐夫人的貼身丫鬟最先走了出來,笑著道:“恭喜侯爺再填子嗣, 夫人與小少爺母子平安!” 聞言, 院內(nèi)候著的一眾丫鬟小廝紛紛松了一口氣, 開始慶祝起來。 周氏眉開眼笑, 激動地拉著許明舒的手?道:“那群大夫還真沒說錯, 果然?是個男孩子!這下?嫂嫂不僅兒女雙全,侯府也終于有嫡子了!” “侯爺, ”丫鬟見許侯爺半晌沒說話, 偏頭提醒了一聲,“侯爺, 夫人和小少爺現(xiàn)下?一切安好,侯爺要進(jìn)去看看嗎?” 許侯爺半晌回過神,應(yīng)了一聲后,僵硬地朝著房門邁過去。 許明舒眼尖地看見自己父親走路的不自然?,輕笑了下?,多日以來懸著的心才終于是放下?來。 周氏上前扶著她道:“走吧小舒,我?們也去看看你弟弟,一會兒嬸嬸還要過去告知你祖母這個好消息!” 許明舒點?點?頭,握著四嬸嬸的手?緩慢挪進(jìn)房間?去。 柔軟的錦被里包裹著一個粉妝玉砌的奶團(tuán)子,小臉圓潤細(xì)嫩。 許明舒還是第一次接觸這么小的孩子,靠近時情不自禁地屏住呼吸,生怕驚擾了這個小團(tuán)子睡覺。 周氏輕聲道:“哎呀這個孩子長得真好,哭完了就能睡,想來性格也好,以后肯定不會像正正小時候一般愛哭愛鬧折騰大人們的。” 許明舒拉了拉四嬸嬸的衣角,笑著道:“四嬸嬸既然?這么喜歡孩子,快趁早自己也生養(yǎng)一個吧?!?/br> 周氏道:“我?倒是想,可生孩子也不是我?一個人的事,你四叔每天?忙得腳不沾地...小舒啊,你切記,日后找郎君也不能找你四叔這種忙起來什么都忘了的人!” 許明舒笑了笑,隨即想到了什么,心里涌上一陣酸澀。 她低下?頭,看向錦被里熟睡的弟弟,沒有再說話。 巳時剛至,沈凜聽聞徐夫人平安生子的消息提著禮品趕來,剛一走進(jìn)院子,同正從里屋一瘸一拐蹦出來的許明舒四目相對。 許明舒頓時生起一陣?yán)浜梗馀掠|動沈凜那根敏感的神經(jīng)再惹得她不悅。 未曾想,沈凜盯著她打量了一番,突然?笑了開口道:“怎么,不和好人學(xué)也跑來學(xué)我?了?” 她生得大氣明艷,眉眼間?又?帶著爽朗的英氣,笑起來時一雙杏眼彎彎,似有柔光瀲滟。 許明舒有些尷尬地?fù)u了搖頭,道:“一不小心,扭了一下?......” 沈凜道:“我?常年?離不開藥,存了些活血化瘀的,一會兒叫人給你送過來些?!?/br> 許明舒露出笑容道:“謝謝沈姑姑!” 她側(cè)身正欲蹦著往出走,沈凜再次叫住了她。 “小舒?!?/br> 許明舒扭頭,見沈凜神色復(fù)雜,問道:“怎么了沈姑姑?” “鄧硯塵最近有沒有聯(lián)系你?” 許明舒搖搖頭,說起這個她自己也有些煩悶。 鄧硯塵雖是個沉默寡言的性子,但從前雖她父親離京后時常會寄書信過來。話不多,單薄的一張紙總是簡明扼要的講。 可自打他同盛懷一起動身前往蘇州后,他竟一點?消息都不曾帶回來。 許明舒不禁暗自猜測是不是他已?經(jīng)在蘇州見到他相見的人了,正忙著敘舊,將一切都拋之腦后了。 正胡思亂想時,她聽見沈凜繼續(xù)說道:“之前他只同我?說要回蘇州看看,我?以為是想給他...給他爹娘上香,就沒多說什么。此番他去了這么久,我?還以為你們關(guān)?系一直要好,他會同你聯(lián)系。” 聞言,許明舒頓感不妙,著急地問道:“是那邊出了什么事嗎?” 沈凜皺了皺眉道:“宮里傳來的消息,蘇州遂城縣新上任的知縣死在了來的路上,其家人如今奔赴至京城敲登聞鼓鳴冤,這事兒已?經(jīng)鬧到了太子殿下?面前。再加上這十?年?來包含鄧硯塵父親在內(nèi),遂城縣共計死了四個知縣,太子疑心是有人背地里搗鬼所致。” “所以,”許明舒試探道:“姑姑是懷疑,鄧硯塵此番回遂城縣,是想調(diào)查他父親的死因?” 沈凜點?點?頭,“府中下?人告知我?,幾日前,鄧硯塵把?他放在將軍府里,他父母留給他的遺物帶走了,我?擔(dān)心......” 許明舒穩(wěn)住心神,寬慰道:“姑姑放心,我?叫了盛懷陪他一同過去,他們二?人都有武藝在身,不會出什么事的?!?/br> 沈凜望著她,猶豫良久,又?道:“太子已?經(jīng)開始派人過去秘密調(diào)查遂城縣,哪里如今形勢復(fù)雜,不宜久留。你若是能聯(lián)系上他,叫他快些回京?!?/br> 話音未落,沈凜皺眉又?迅速補(bǔ)充了一句,“別說是我?說的?!?/br> 許明舒點?點?頭,隨口問道:“姑姑可知道太子殿下?派了誰過去?” 沈凜道:“七皇子,蕭珩。” …… 鄧硯塵同盛懷到達(dá)遂城縣后不久,便?遇上了雨天?。 大雨晝夜下?個不停,他們尋了一家客棧安置了幾日后,終于等到天?氣晴朗,烏云散盡。 他一早醒來,想去曾經(jīng)他的家那個老房子處看一看,便?獨(dú)自一人牽了馬,尋著記憶中的方?向趕了過去。 約莫到達(dá)差不多的位置時,鄧硯塵將馬拴在一旁的柳樹上。 面前的場景同他記憶中的模樣大不相同,他站在山坡上朝下?望時,甚至覺得此處異?;臎霾幌袷沁€能有人居住的地方?。 曾經(jīng)那些充滿煙火氣息,一個挨著一個的茅草房都已?經(jīng)破敗不堪,像是許久都未曾有人靠近。 鄧硯塵走下?山坡,經(jīng)過蜿蜿蜒蜒的小路,尋到了自己曾經(jīng)住過的茅草房。 房前的木門年?久失修,晃蕩著似乎碰一下?就會掉落。 院子內(nèi)滿是掉落的樹枝樹葉,破舊的窗戶上蜘蛛網(wǎng)交雜。 他站在原地看了許久,最終還是放棄了走進(jìn)去看看的念頭。 小時候那些常常欺負(fù)他的小朋友曾經(jīng)也居住在這里,只是不知道現(xiàn)下?他們搬去了哪里,成長成為什么樣的人。 這片曾經(jīng)熱鬧的地界現(xiàn)已?經(jīng)荒無人煙,靜得連落葉聲都聽得清。 鄧硯塵有些失望,正欲沿路返回時,恍惚間?好像突然?聽到有人說話聲。 他尋著方?位走了過去,那聲音越來越清晰,像是在念著什么詩詞。 湊得近了,鄧硯塵看見末尾一家院子里還住著一個耄耋之年?的老人。 老人衣衫襤褸,坐在石凳上撿著地下?掉落的花,口中反復(fù)念叨著:“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鄧硯塵小心推開木門朝里面走了進(jìn)去,見老人門前生著一棵山茶花樹。 彼時已?至大暑,早就不是過了山茶花開放的季節(jié)。 山茶花不似尋常花,衰敗枯萎時花朵是一瓣一瓣凋零,而它則是在開得最絢爛時,整朵從樹枝上墜落猶如壯士斷頭一般,美得決絕。 老人坐在樹下?,撿著仔細(xì)地一朵一朵的山茶花,用手?帕擦干凈上面的泥土后,裝進(jìn)身后的竹籃里。 他似乎是精神已?經(jīng)不太好了,鄧硯塵站在他身前許久,他都不曾抬頭看。嘴中仍舊反復(fù)念著那幾句話,一刻都不曾停歇。 鄧硯塵蹲在他身前,輕聲問道:“老伯伯,你撿這些花是做什么的?” 似乎是聽見有人講話,老人渾濁的雙眼有了波瀾,他手?中的動作?停頓了許久后,緩慢道:“送人,我?在等我?的愛人回來。” 鄧硯塵側(cè)首朝他屋里看了一眼,又?道:“您的愛人是出門了嗎?” 老人緩慢地?fù)u了搖頭,“她嫁去了別的地方?。” 聞言,鄧硯塵一驚,察覺到自己好像是問了不該問的話,正猶豫著怎么找補(bǔ)時,又?聽見老人道, “但她依舊是我?的愛人?!?/br> 鄧硯塵想了想,覺得這話也沒錯,他鼓起勇氣試探著追問老人的故事。 老人放下?手?中的花,一雙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眼望向深邃的蒼穹,回憶道:“我?與我?的愛人曾是訂過娃娃親的青梅竹馬,我?們一同長大,感情和睦。只可惜我?年?輕時執(zhí)著于功名,卻連著三次榜上無名,誤她十?年?青春年?華,自覺愧對于她,遂同她解除了婚約。” 鄧硯塵心中一沉,又?聽見他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