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痛 第2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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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君莉最近和二班那男生走得挺近,一放學就不見了人影,只剩章玥還在那兒坐著,簡昆就往她旁邊坐下了。 “我以為你下午不會來。”章玥說。 “沒地兒去,還不如來這兒。”他用手里的瓶子指指天花板,“這風扇吹出來的風雖然是熱的,但好歹也是風。” 說完又用那瓶子一下下敲著桌沿。 章玥看了看瓶子,想起在旱橋碰到他的那天他也是這樣,好巧不巧剛好也是那天,簡營曾跑來學校鬧事。 “別敲了?!彼f。 他抬了抬眉毛:“干嘛,你又不學習,影響你了?” “我這就開始學了。” “你學。” 他說完就停了,但沒過一會兒又敲起來,雖然力度減弱,但節(jié)奏不變。 章玥看了看他那運作規(guī)律的手:“你手癢么?” “不癢。”他說,“但停不下來。” 章玥把手伸進桌斗摸了摸,摸出一根銀色球體串成的鏈子。 她把鏈子遞給他,他接過去,發(fā)現(xiàn)那是一串磁力球,便很感興趣地玩起來,瓶子終于被扔在一邊。 他就那么玩著也不說話,章玥看了看他。 他也轉頭看她一眼:“你不用安慰我?!?/br> “嗯……我沒打算安慰你?!?/br> “……怎么著也算個事兒,你就不安慰安慰我?” 章玥看著他:“你不是說不用么。” “……你這個聊天方式是怎么交上朋友的?”簡昆很驚奇地看著她。 “你不是我朋友么?” “那倒也是。”他眉目間揚起得意,“我這人善良,雖然你一句都不安慰我,我也是把你當朋友的?!?/br> 她又把手伸進桌斗里摸了摸,摸出一巴掌大的塑料胖瓶遞給他。 簡昆還看著她。 她又往他跟前遞了遞:“安慰你的?!?/br> 簡昆垂眸一看,白色的瓶身印著個戴了粉色蝴蝶結的狗頭,是一瓶爽歪歪。 他眉目間的神情更得意了。 第21章 小怪物 章涌森中午又做了魚, 和章玥面對面坐在煙柜旁吃飯時倆人聊起天來:“這就挺好,他只要不去賭,哪怕在家待著什么也不干都是好的?!?/br> 章玥用筷子撥著碗里的米:“什么也不干他們怎么生活?” “也就緊這一陣兒, 等廠里的事兒解決了, 他們停發(fā)的工資都會補上?!闭掠可?,“再說簡昆那小子機靈,這么多年簡營都那樣, 自己都顧不上哪顧得上他,他靠自己東拼西湊也能勉強吃個飽飯?!?/br> 章玥想起簡昆總是無所謂的樣子, 他說話飄著不服的勁兒,笑起來又很陽光, 人雖瘦, 背卻挺得很直, 行為時常不妥, 卻像被晨風吹落朝露的草,總有無盡的快意。 她又想起那天在倉庫看到的簡營, 很有一種綠意被凜冬抹殺的心疼感。 “別說他們了,咱聊聊自己吧?!闭掠可嫠龏A了一筷子魚。 她問聊什么。 章涌森說:“過幾天你媽要來看你?!?/br> 章玥捉筷的手頓住。 章涌森:“她想到時候和你吃個飯,已經(jīng)和我說好了?!?/br> “我不去?!?/br> 章涌森看了看她:“等你去興市上學, 總要見面吃飯的, 先熟悉熟悉也好?!?/br> 章玥:“去了再說。” “我已經(jīng)答應她了?!?/br> 章玥抬頭:“你答應他你去,我又沒答應她?!?/br> 章涌森沉默幾秒:“別說氣話?!?/br> “這不是氣話,是真話,你問過我的意見嗎就答應和她吃飯。” “問了你肯定不去。” “知道我不去還答應?!?/br> 她還小的時候,章涌森連給她穿什么顏色的襪子都會先征求她的意見, 如今這樣卻有幾分迫不及待的樣子。 她越想越氣, 撂了筷子:“您別這么著急, 等去了興市,我就住校,不給您添麻煩。” “說的什么話。”章涌森淡定夾著菜,“不過住校也好,你總有一天得獨立,就當提前練習了?!?/br> 她心中的委屈勁兒直沖腦門:“我不獨立嗎,我很依賴你嗎?” 章涌森:“你很獨立,不管去哪兒我都放心?!?/br> 這話仍有幾分撇下她的意思。 她心中不爽,飯也不吃了,擱下碗筷氣沖沖進了小屋。 章涌森沒再說話,一直在煙柜后坐著。 躺在小床上的章玥輾轉難眠,去興市開店的事兒還沒提,章涌森就又說這種氣人的話,她越想越覺得委屈,并且不打算原諒他。 等她從小屋出來準備去學校時,章涌森仍在那兒坐著,指指冰柜道:“喝碗綠豆湯再走。” 她不理他,也不喝湯,背上書包就走了。 如果時光能倒退,她決不會和章涌森賭氣,也決不會在他叫她喝湯時置之不理。 章涌森是趴在煙柜上死的,那姿勢就像睡著了,神態(tài)也像睡著了。 章玥此后再也記不清這天晚上的全過程,像做了一場荒誕的夢,即便后來腦中偶爾會閃過諸如章涌森后腦勺有根白頭發(fā)般的細枝末節(jié),卻始終湊不出一個有頭有尾的完整畫面。 章涌森的后事是許茂張羅的,她像個陀螺一樣跟著許茂轉,想不明白章涌森為什么突然就死了,直到許茂轉身和她說話。 她看見許茂的嘴張張合合,他似乎說了很多話,但她一個字都聽不清,只看見他開合的嘴巴和額頭的汗水。 章涌森也愛出汗,尤其今年,很多個午后都是一腦門的汗,可他不吹風扇也不開空調,只是臉色蒼白地說著沒事,卻連個好覺都睡不了。 那會兒她在干什么呢,她似乎有所察覺,但沒追究到底,她為什么不追究呢? 她滿腦子都是為什么,許茂的嘴巴還在一張一合,她仍然聽不清他說什么,只看到他的臉被逐漸放大且越來越模糊。 終于,她暈了過去。 再醒來時她盯著頭頂?shù)奶旎ò?,愣神了好一會兒才確定自己躺在家里的床上。她起床,又像陀螺一樣跟在許茂身后轉。 從暈倒到醒來前后不過五分鐘,許君莉的mama劉珊讓她躺著休息,她不愿意休息,許茂便由著她去。 渾渾噩噩過了幾天,章涌森最終被埋在離電廠幾公里的墳地里,許茂對章玥說她爺爺也埋在那兒,也算落葉歸根。 返回的時候章玥沿路一直走,從白天走到黃昏,路過田野和河流,她一刻不怠慢,仿佛停下來就會跌入深淵。 后來天邊最后一點光亮被黑暗吞沒時她才轉過頭:“別跟著我。” 簡昆穿一件t恤和球鞋,從路邊亮了燈的屋檐下走出來:“順路?!?/br> “你從一開始就跟著了,順的什么路?” 簡昆懶懶道:“沒辦法,回家就這一條路?!?/br> 他遞給她一瓶拿了一路的礦泉水。 章玥:“我不累。” “也不渴嗎?” 她這才感到口干舌燥,于是接過水一口干掉了一整瓶。 “餓嗎?”簡昆又問。 “不餓?!彼f。 “走吧,回家?!彼蛩闼退?/br> 章玥:“……你別管我了?!?/br> 簡昆:“不管你怎么著啊,再從天黑走到天亮?許君莉她爸和我說了,讓我今晚送你上他們家住去?!?/br> “我不去?!彼f。 “那你想去哪兒,回自己家?” “你別管我行嗎?”她又說。 “不行。”簡昆說,“再這么走下去你這腿就廢了。” 一直走著不覺得,這會兒停下來她才感到雙腿發(fā)顫,再往前時,兩條腿像馱著兩匹山一樣沉重。 確實走不動了,她于是去屋檐下坐著,簡昆也跟了過去。 “我就想靜靜,你能不能別煩我?!彼龑λ?。 簡昆有些無辜地說:“我也沒說話啊?!?/br> 她懶得理他了,疲憊地看著路面。 簡昆在屋檐下站了一會兒就走開了,兩分鐘后再回來時手里拿著兩只烤腸。 他在她旁邊蹲下,遞給她一只。她不接,他堅持遞,她只好接了。 “吃完這就跟我走吧,去許君莉家,人飯都做好了,就等你了?!焙喞フf。 章玥:“我沒胃口吃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