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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注定要位極人臣的女人 第100節(jié)

    他從來沒有輸過?才學,他真?正輸?shù)?,只是權(quán)勢。

    齊慕先心想,這或許是上天給他的?啟示。

    如果?這才是這考試真?正的?規(guī)則,那么,現(xiàn)在,該輪到他贏了。

    無論是他本該有的?榮譽,還是憑貍兒的?聰明?本應得到的?名次,現(xiàn)在在齊宣正身上都應得到補償。

    這都是他憑自己一步步往上走的?努力得到的?。

    如果?有人要怪,就去怪自己不會投胎,沒有分到一個?好爹!如果?有人不服氣,那就像他一樣爬上來,然后?去給自己的?兒子鋪路!

    他已經(jīng)為齊宣正做好了全部?準備,接下來只要再參加一場殿試,他的?兒子就能名正言順地成為狀元,彌補他當年的?遺憾。

    現(xiàn)在,在他面前,已再沒什么可以阻止他。

    齊慕先剪下一根多余的?枝葉,將常青樹修得整齊干凈。

    他笑?了笑?,又去找其他可以修剪的?位置。

    正當這時,一個?家仆竟慌慌張張地闖進來,道:“老爺,不好了!”

    齊慕先悠然而從容,問:“什么事?那么慌?別著急,慢慢說,天還能塌下來不成?”

    那家仆卻跑得上氣不接下氣,顯然不敢悠哉。

    他急道:“老爺!今日不知怎么的?,竟有漁夫從河中?打?撈上來三尾金鯉魚,且那三尾金鯉魚身上還分別三個?字,合起來竟是一句‘狀元王’!

    “現(xiàn)在梁城里全都傳瘋了,說是今年的?狀元郎,將來說不定是要稱王的?!”

    齊慕先手一抖,將本該修齊的?盆栽,剪出一個?難看的?尖角來。

    第六十章

    茶樓二樓雅間, 謝知秋點了一壺西湖龍井,坐在窗邊,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市井中人?的反應。

    謝知秋此一出金鯉之計, 實則是在賭。

    她?賭齊慕先與皇帝之間, 并不真像傳聞中那般親密無間、情同?父子。

    她?賭皇帝并不會像傳聞中那般,毫無芥蒂、毫無底線地信任齊慕先。

    小?皇帝當年身?上兩座大山, 一座是太后, 一座是齊相。

    齊相幫年輕天子搬走了太后這一座大山, 自己卻還不肯挪窩。

    既然天子連自己的親生母親專權(quán)都難以容忍,又怎么可?能完全接受與他沒有血緣關(guān)?系的齊慕先?

    天子如今能和齊相一起表演圣君賢相,極有可?能是因為齊相手上的籌碼太多, 要處理他付出的代?價太大, 且鏟除齊慕先能獲得的好處,尚且比不上留著齊慕先能獲得的價值。

    齊慕先對天子而言,就?像一只擅自進他家里吃飯的大棕熊。

    這棕熊看著很礙事, 也令人?害怕,可?是對方暫時沒有傷害他,兩人?偶爾還可?以合作對付對付外來的強盜, 如果他執(zhí)意趕這只熊,自己反而可?能會受傷。

    故而天子可?以暫時忍受對方住在自己家里,可?以分享自己的食物給他吃, 甚至可?以容忍棕熊在他家里下崽養(yǎng)小?熊。

    然而,對一國之君而言, 絕對不能冒犯的底線, 就?是君權(quán)。

    一旦棕熊觸及到這個最核心的力量, 就?相當于想?要翻身?做主——不再甘心于在家里吃飯當個食客,倒要殺了他這個原主人?, 真正?掌控這座房子了。

    這一下,就?算主人?明?知打棕熊自己也會受傷,也不可?能再坐視不理——

    這已經(jīng)危及到他自身?的生命安全,必須與對方魚死網(wǎng)破不可?。

    謝知秋放出的這三條金鯉魚,就?相當于往這兩個人?本就?如履薄冰的關(guān)?系上扔一塊硬石頭,一下子砸了個大窟窿!

    這等?同?于有人?忽然告訴皇帝這個真主人?,你很危險了,有個身?上長毛的家伙將來要搶你的房子!

    沒有明?說是棕熊,可?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棕熊身?上毛長得最多,最近這熊還在到處找生毛的妙法。

    甭管謠言是真是假,也不用管天子會不會信,對棕熊而言,這是個態(tài)度問題。

    放任這么大的熊在家里走很危險,皇帝難道會看不出來嗎?

    而齊相這么多年能名正?言順、受人?愛戴,打的就?是忠君愛國的旗號。皇帝一旦處理他,自己也要背一個“迫害無辜動物”的道德枷鎖。

    要是都有人?這樣說了,他這只渾身?是毛的熊還不解釋,那也不必再談什么忠君愛國了,簡直是往天子手上遞處理他的把柄。

    謝知秋的指尖,被茶盞杯沿上緩緩轉(zhuǎn)了一圈。

    接下來,就?看齊相打算如何?反應了。

    是坐視不理,非要讓自己的小?熊崽當上狀元,任憑君臣嫌隙擴大……還是拔光自己的毛,以保君相關(guān)?系相安無事?

    *

    卻說此刻,齊慕先正?在家中走來走去,焦頭爛額。

    他已經(jīng)好多年沒有這種謀算落空的錯愕感了。

    他得到消息的第一反應,就?是有人?故意害他!

    齊相能走到今天這個地位,可?不相信專在這種節(jié)骨眼上冒出來的“鯉魚預言”,真會是什么天啟之兆。更何?況早上剛撈出來,沒多久就?傳遍全城,哪兒有這么快的?要說沒有人?在背后cao縱,連傻子都不信。

    問題是誰放的消息?目的是什么?在這種時候出手坑害他,會不會還有后招?

    齊慕先疑心極重,只一瞬間,腦海中就?濾過了無數(shù)種可?能,然后他閉上了眼睛——

    不行,看誰都有可?能。

    他一路走來,雙手血跡斑斑,得罪過的人?太多,實在太多人?想?要他死了,單純想?哪些是仇人?,根本篩選不出來。

    甚至就?連他一手帶大、親自扶到皇位上的天子,也未必不會賊喊捉賊,故意放這種魚來試探他。

    那漁夫據(jù)說用斗笠遮臉,將金鯉魚放到集市上,大聲喊了幾聲,等?集市鬧起來了就?跑,連巡邏的士兵都捉不著他,后續(xù)一下就?沒影了,必是預先準備充分。

    他在明?敵在暗,現(xiàn)在再找已然不易。

    眼下,只能先想?想?如何?處理這個忽然丟到他眼前來的大麻煩。

    齊慕先感到頭極痛,不由擰了擰太陽xue。

    對方使得這一招,實在夠大夠狠。

    要知道這三條金鯉魚一出,相當于直接廢掉了狀元這個頭銜!

    有了“狀元王”這三個字,但凡有一點腦子的人?都知道今年絕不能當狀元。

    甚至不單單是今年,三年后、再三年后,當今圣上在世的每一屆科舉,乃至方朝未覆滅的每一屆科舉,都不能再爭這個狀元了!

    鯉魚身?上僅僅是“狀元王”三個字,又沒有說一定是今年的狀元,也沒有說是哪一個狀元,會不會本來就?沒有特?定人?選,而是任何?一個人?只要當了這個狀元,就?能成為天命之人?呢?

    既然如此,今后如果有人?再爭狀元,爭的究竟是狀元,還是這個“王”?

    當然,其他人?只是需要向天子亮明?態(tài)度、撇清自己而已,當下最危險的,還是他齊慕先。

    他位高權(quán)重,明?面?上與天子君臣相友,實則他在朝堂上說話?的分量甚至勝于天子,與真正?的皇帝相比,幾乎只是差一身?黃袍罷了。當宰相當?shù)竭@個份上,哪怕他口碑再好,也難免會有謀朝篡位之類的風言風語,皇帝更是不可?能不忌憚他。

    而且,天子當然看得出他一直在為兒子謀算,而他的兒子已經(jīng)是這一屆的會元,于情于理,都最有可?能當狀元!

    這個時候出現(xiàn)“狀元王”三個字,指向性實在太強了,任誰第一個想?到的,都是他齊慕先的兒子齊宣正?!

    天子可?能不在乎這個狀元究竟給到誰頭上,但他一定在乎其他人?尊不尊重他的君權(quán)、有沒有越俎代?庖的意圖!

    “老爺,現(xiàn)在怎么辦?”

    家仆戰(zhàn)戰(zhàn)兢兢。

    齊慕先擰著眉頭在屋里走了好幾圈,半晌,他道:“罷了,去將正?兒叫來吧。”

    *

    小?兒子到的時候,齊慕先已經(jīng)換好官服,準備出門面?圣。

    他如實對齊宣正?說了三條金鯉魚的事,也如實告知,他當不了這個狀元了。

    齊宣正?顯然已經(jīng)聽說了金鯉魚的事,但他原本寄希望于老爹會有辦法,得知老爹居然不打算不計一切手段來幫他拿到這個狀元,登時失落無比。

    “爹,只不過是莫名其妙的三條鯉魚,一看就?是哪個混賬東西故意搞您,真有這么嚴重嗎?!”

    齊宣正?滿腹委屈牢sao,對那放魚者怨氣甚大。

    “您對圣上有恩,圣上又一向敬重您,三條魚有什么要緊的?圣上難道會看不出有人?故意坑您嗎?這種誤會,只要對圣上好好解釋解釋就?行了,何?必……”

    “胡鬧!”

    齊相難得對這個兒子不假辭色,雖說語氣沒有過于嚴厲,但好歹算變了臉色。

    他道:“你以為圣上一直對我禮遇有加是因為什么?是因為我能為他鞏固君權(quán)!當然,我手上未嘗沒有別的保身?籌碼,不過不是非到不得已的時刻……總之,圣上的地位是動不得的!別的事他或許都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唯有這件事,絕不能草率對待!”

    “可?是……”

    齊宣正?簡直一口氣上不來。

    他遺憾地道:“我只差最后一點,就?能連中三元了……”

    說到這個,齊相也未必沒有遺憾。

    他眼神黯了幾分,不知是想?到什么。

    良久,齊相嘆了口氣,安慰兒子:“不過是差一個狀元罷了,你雖缺了這一個頭銜,但圣上給你的賞賜,不會比任何?一個狀元少的。

    “再說,不過是放棄殿試,會試的名次還在,無論如何?,你也是個進士了。這回讓圣上對你有點補償心理,你日?后的仕途,難道還會比別人?差嗎?

    “凡事小?心謹慎,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官途漫漫,以后的日?子還長得很?!?/br>
    齊宣正?聽父親這么說,知道這事已是塵埃落定,沒有周旋的余地。

    他態(tài)度軟下來,換了個口吻道:“好吧,我聽父親的話?。只是……都是兒子沒用,不能為父親奪個連中三元回來。要是我再有能力一些,前幾年就?能考中,又何?必撞上這事?”

    齊相拍拍他的肩膀。

    “要是真有人?故意攔你,就?等?著你中狀元的時候出此一手,即便早幾年中,也改變不了什么。好了,你在家等?消息,我先去面?圣了?!?/br>
    言罷,齊慕先理理袖管,大步踏出堂屋。

    而那齊宣正?在父親面?前還算老實,父親一走,他便露出滿面?憤恨的真實嘴臉來。

    “到底是哪個該死的東西,竟敢這種關(guān)?鍵時刻給我出幺蛾子!”

    齊宣正?滿心情緒無處發(fā)泄,看來看去,將旁邊的家仆拽過來,一腳踢在對方膝蓋上,讓對方一跌,狼狽地跪摔到地上。

    他怒吼道:“還有你們也是!沒用的玩意!連個漁夫都抓不到,竟然任由他在市集上喊幾句就?跑了!真是一群廢物,養(yǎng)你們有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