裝暈的陳昭儀：……

    因為前兩任皇帝喜好奢靡排場，將皇宮一再擴建，如今大晉朝的皇宮占地頗廣，處處雕梁畫棟美不勝收。光是御花園就能走上兩個時辰。

    因此雖然天子沒有吩咐，但是極有眼色的司禮監(jiān)總管高公公立刻讓人去弄步輦，還小聲吩咐，“就弄一頂，寬敞點兒的！”

    宮人們動作極快，那小太監(jiān)去了沒多久，一頂步輦就落到了攜芳殿前邊。

    【啊，看著清清和皇帝坐到同一個步輦上，我好擔(dān)心??！】

    【擔(dān)心同上，剛剛好幾次皇帝都想要殺了清清啊，我看他一會兒盯著清清頭頂?shù)募t名，一會兒又按緊了劍。】

    【我們清清這么好，玩家舍得下手嗎？】

    【畢竟每個玩家都不一樣，也許他就是那種喜歡到處殺人的呢？】

    【是欸，在別的地方清清還能躲，在步輦上那么狹窄的空間，清清能躲哪里去哦，玩家一肘子都能撞死她?！?/br>
    【接下來會怎么發(fā)展啊，戶部尚書都被殺了，這可是個大官，還有爵位呢！】

    【資料片資料片，還沒籌夠錢嗎？再不開資料片多收集點情報，清清就危險了！】

    “你在看什么？”趙嵐瑧忽然出聲。

    這回紀(jì)禾清沒再回避，她神色不變，“游戲面板呀！”

    趙嵐瑧看向她的目光依舊透出思索之色。

    紀(jì)禾清當(dāng)然比誰都清楚趙嵐瑧想要殺她，決定入宮的時候，她就清楚自己把腦袋別在了褲腰上隨時會掉下去。趙嵐瑧的玩家身份更是將她入宮前預(yù)備好的計劃全盤打散。

    她曾經(jīng)想過，自己每多活一天，每從暴君身上多拿到一點情報，就能往外多傳遞一點消息，但是現(xiàn)在，她改變了主意，她要弄清真相，她要活得長長久久。

    于是不等趙嵐瑧開口，她就問，“聽說你在前面殺了戶部尚書，為什么？”

    趙嵐瑧不以為意：“他是紅名，又亮了血條，我不殺他，他就要殺我?！?/br>
    可是戶部尚書為何會忽然變成紅名？他位高權(quán)重，既有爵位又有官職，難道他跟天命盟一樣要反了趙家皇室？

    電光石火之間，紀(jì)禾清忽然想起，眼前這位暴君，已經(jīng)兩年不曾上朝了，這一次去垂拱殿，也只是因為突如其來的任務(wù)，所以盧尚書并不是死得突然，或許他早就藏有反心，只是因為趙嵐瑧不上朝，不理政，許久沒見他，才一直活到今日。

    歷史上挾天子以令諸侯的事屢見不鮮，民間起義妄圖推翻王朝的事也稀松平常，所以一朝大臣生出反心，并不算什么稀奇事。

    按捺住心里急切要冒出頭的某種情緒，紀(jì)禾清做出若無其事的模樣，一邊欣賞周遭景致，一邊假作無意道：“所以你以前殺的人，都是紅名？”

    也許是因為紅色實在灼眼，趙嵐瑧又往紀(jì)禾清頭頂看了一眼，口中道：“廢話。”

    得知趙嵐瑧只會殺紅名，而不是隨意屠殺，紀(jì)禾清竟微微松了口氣。

    【啊啊啊啊清清怎么回事啊，趙嵐瑧又在按劍柄了?！?/br>
    【我也不懂清清想要做什么，很明顯，趙嵐瑧想要砍紅名的欲望就跟賭鬼的賭癮犯了一樣，她還在那里問這問那，確定不是把一塊肥rou吊在狗鼻子前面晃來晃去？】

    【屁啦，趙嵐瑧哪里像狗啊，他像狼，狼可不會樂意像狗一樣被人逗弄?！?/br>
    【前面那個賭癮的比喻戳到我了，趙嵐瑧確實很奇怪。一般玩家殺紅名要么純粹為了打架練技能，要么為了完成任務(wù)拿獎勵拿經(jīng)驗?？倸w都是有目的的，至于黃名和綠名，正常玩家都懶得搭理更別說特意去殺了。趙嵐瑧想殺清清我也理解，但是他一副很想殺又很糾結(jié)的樣子，我就搞不明白了。】

    【搞不明白 1，玩家殺不殺紅名只在一念之間，要是我在游戲里遇到一個亮了血條的紅名不找我干架，還主動跟我聊天，那我決定不殺的時候就放下武器了，肯定不會一邊聊，一邊還糾結(jié)要不要殺的?！?/br>
    【趙嵐瑧這樣子，就好像一個被下了死命令必須鏟除紅名的士兵，但是因為眼前這個紅名格外與眾不同，所以他于心不忍，在上級命令和私心之間反復(fù)掙扎?！?/br>
    【忽然就想起了被惡毒繼母派去殺掉白雪公主的獵人，在王后的命令和賞金誘惑下，依然被白雪公主打動，幾番掙扎后放走了白雪公主?！?/br>
    【臥槽，趙嵐瑧的手松開了?！?/br>
    【媽呀，他真的松開了！五根手指一起！徹底松開了！】

    【集美們的觀察力絕了，我特意拉進度條回去對比了，從進入攜芳殿到逛了小半御花園，他的手一直按在劍柄上，保持著一個隨時能拔劍殺人的姿勢，區(qū)別只在于有時候五根手指都按緊，有時候松開兩根手指，而現(xiàn)在，他放開了手里的劍！】

    【所以他是徹底不想殺清清了？忽然有點感動是怎么回事，可能因為我對趙嵐瑧的要求太低了。】

    【聯(lián)想到趙嵐瑧那句：我不殺他，他就要殺我。所以他認(rèn)定紅名又亮了血條的清清是想要殺他的，可他依然放開了手里的劍……姐妹們兄弟們我又磕到了。】

    【發(fā)生了什么，他怎么放下殺心了？】

    ***

    宮人抬著的步輦行到了百獸園。

    先帝在位時極愛觀賞猛獸，獸園里養(yǎng)了不少獅子老虎，還有狐貍、貓狗、雀鳥等等親人的小寵。但是如今在位的天子并不喜好這些，因此百獸園撥到的款項就少了，過了這么些年，園子里如今只剩下兩頭老虎，一頭獅子，其他小寵則關(guān)在更遠(yuǎn)的籠子里沒放出來。

    紀(jì)禾清脊背雖然緊張地繃著，面上卻是一副輕松閑適之態(tài)。

    她遠(yuǎn)遠(yuǎn)望見獅子園里有一只體型小獅子數(shù)倍的貓，看起來分外閑適地趴在獅子身邊晃著尾巴，當(dāng)馴獸師將生rou丟進園子時，那頭獅子極為迅猛地沖上去，在半空中就叼住了生rou，卻沒有立即啃食，而是叼到那只貓身邊與它分享。

    貓吃得不夠快，獅子還特意將rou撕出小條方便其進食。

    紀(jì)禾清從前聽老人說過，馴獸師抓來一頭獅子后，會給它配一只狗或者一只貓，有了陪伴，獅子就不會抑郁而終。

    都說萬物有靈，連獅子都是如此，更何況是人了。

    趙嵐瑧一次次按在劍柄上又松動的手指，他一次次望過來的目光，紀(jì)禾清看得清楚明白。

    如果他沒有在眼神上作假，那么在撇開那些關(guān)于他殘暴不仁、嗜殺成性的傳聞后，再扒開他那層神秘莫測的“玩家”皮囊，往里一瞧，其實他只是個孤獨得要發(fā)瘋的可憐人。

    紀(jì)禾清決定大膽嘗試，小心求證，于是她側(cè)過頭，對他道：“你一個人玩游戲，一定很寂寞吧！”

    趙嵐瑧微微怔住。

    紀(jì)禾清彎起嘴角，面上是毫無破綻的親切溫柔，“我也是，太無聊了，所以我想和你一起玩，你愿意嗎？”

    你愿意嗎？

    也許很久之后，紀(jì)禾清都不能明白，她這聲輕輕的詢問，在趙嵐瑧眼中，是石破天驚的一道落雷，是昊日從九天砸落迸射出的千萬道金光。

    他情不自禁地微微瞇眼，似乎被這金光灼痛了眼睛。

    恍惚間有什么聲音在他心內(nèi)針刺般豎了起來：

    ——你要做個明君，殫精竭慮，戰(zhàn)場殺敵，收復(fù)山河，將大晉這座即將傾倒的大廈扶起來。

    ——紅名為惡，必須鏟除干凈，一個不留！

    ——錯了，都錯了，從今天起，你是個昏君，忠臣你要殺，jian佞你要留，你要讓大晉在規(guī)定時間里滅亡，聽見沒有？

    然而這些亂七八糟的雜音飛快被一道輕柔的聲音淹沒了。

    ——你愿意嗎？

    ——你愿意嗎？

    ——……愿意嗎？

    趙嵐瑧從恍惚中回神，他驀然睜大眼睛，緊緊攥住了紀(jì)禾清的手腕。

    紀(jì)禾清也愣住，她心想，他握得太緊了，還在微微發(fā)顫，比起激動，更像是忽然摸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可是怎么會呢？這樣一個掌握了一國權(quán)柄的帝王，這樣一個為所欲為的……鬼。

    正在這時，直播間觀眾終于眾籌開啟了新的資料片，觀眾選擇共享后，紀(jì)禾清也是可以看到的，于是聽到那熟悉的空靈水滴聲，紀(jì)禾清下意識就看向了彈幕板。

    【游戲：皇帝模擬器

    玩家姓名：趙嵐瑧

    游戲時長：十六年。

    任務(wù)：收復(fù)江北十六城（已完成）；夙興夜寐，勤政簡樸（已完成）；治理水患（已完成）；治理旱災(zāi)（已完成）；懲治貪污腐敗官員（已完成）；頒布利民政策三條（已完成）……】

    十六年！也就是說，至少從登基起，就是這么個人，沒有什么被奪舍，她認(rèn)識的那人，那位文武雙全、智勇無匹的少年英主，也是眼前這人，從頭到尾都沒有變過！

    之前認(rèn)定的一切再度被推翻，紀(jì)禾清睜大眼睛，驚愕又茫然。

    “我看見了?！壁w嵐瑧忽然開口。

    紀(jì)禾清：？？？

    “我看見你了！”趙嵐瑧死死地攥住她。

    夕陽即將融化，金光鋪天蓋地。

    眼前人的眉、眼、鼻、唇清晰分明得像一幅工筆畫，連同她臉上的細(xì)紋、絨毛，都在閃閃發(fā)光。

    他攥住她，就像攥住一個太陽，且要她，永不沉沒。

    “你是玩家?！彼麩o比肯定。

    第9章 組隊尋寶 （修）

    當(dāng)趙嵐瑧前腳殺了盧尚書，后腳就來到攜芳殿，還配著那把殺人劍時，紀(jì)禾清就知道，趙嵐瑧要對她下殺手了。

    雖然早就料到會有這么一刻，但紀(jì)禾清沒想過趙嵐瑧的新鮮感會去得那么快。捏造一個“探索皇宮”的任務(wù)，一是她的確需要弄清宮內(nèi)布局，二是拖延時間見招拆招尋覓對策。

    當(dāng)步輦走到百獸園時，紀(jì)禾清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

    趙嵐瑧對宮內(nèi)所有人都視若無物，卻獨獨對她有幾分耐心，僅僅只是因為她知道“玩家”么？不，也許趙嵐瑧自己都不知道，他頻頻望過來的眼神已經(jīng)出賣了他。

    既然獅子都能為一只小貓低下頭顱，為何趙嵐瑧不能？他是玩家，是一個有可能奪舍了原本天子的“鬼”，卻也沒有超脫凡人。

    他愿意為一個可疑的“玩家”身份諸多試探，明明看出她的破綻卻依然忍耐，說明他的確是很缺一個知情識趣的“同伴”，那紀(jì)禾清就給他一個。

    情知不會如此輕易就取得他的信任，紀(jì)禾清也不急躁，只要她這一次能活下來，她就有自信一直在趙嵐瑧手下活命，而只要她活得夠長，再借助直播系統(tǒng)的輔助，遲早能弄清他的所有秘密，或許還能把他從陛下的身體里趕出去。

    可是新開的資料片打亂了她的步調(diào)，讓她頭腦就跟煮壞了的糨糊一樣亂糟糟的！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完全看不懂他了！

    可是她也成功了，而且結(jié)果遠(yuǎn)超她預(yù)料，因為她的那一句話，趙嵐瑧似乎就完全信任了她，真的將她當(dāng)作了玩家同伴，一改之前的態(tài)度，對她親切得不得了。

    這種境況，好比她拿了個鋤頭，原本只想開墾一畝田地種些果腹的糧食，然而一鋤頭揮下去，地上金光耀目，她刨出一個足夠她衣食無憂的金礦。

    可這，是為什么?。?/br>
    紀(jì)禾清一頭霧水，徹底懵圈。

    因為這成果并非全憑自身實力所得，也因為面前這位確實是曾經(jīng)的陛下，紀(jì)禾清罕見地有些心虛，內(nèi)心也多了幾分忐忑。

    趙嵐瑧變得太多了，她如今已經(jīng)不能確定他究竟是個什么人。

    況且憑運氣所得，早晚也會憑運氣還回去。今日她莫名其妙得了趙嵐瑧的信任，也許某一天又會莫名其妙丟了性命。

    彈幕顯然也跟紀(jì)禾清一樣懵圈。

    【為什么啊？有大佬分析出原因了么？】

    【樹上糊涂果，樹下你和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