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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星震在線閱讀 - 星震 第64節(jié)

星震 第64節(jié)

    “你想起來了”或者“你發(fā)現(xiàn)了”都不妥當(dāng),像他蓄意隱瞞;可矢口否認再被拆穿,勢必不得不被刨根問底,趙以川卻還沒有應(yīng)對的方式。

    “楚暢跟你說的?”趙以川仿佛自言自語,“我當(dāng)時……叫他來把你接走來著。”

    裴哲不答,繼續(xù)問:“我喝醉了,給你打的電話?”

    第58章 五八、嫉妒

    再過十年也依然鮮活的秋夜,像已經(jīng)在他心里被壓縮成一段膠片的錄影帶,逐幀暫停,每一秒的畫面都清晰,每一次呼吸也猶如昨天。

    他喝了口剛端上來的奶咖,口感絲滑柔和,一點不苦,他卻舌尖發(fā)澀。

    初夏午后,一塊大石懸掛多年終于緩慢落地。

    趙以川想盡可能地將這事復(fù)述得輕描淡寫,可他記得太深,怎么說都濃墨重彩。剛開口時還淡定,越說,當(dāng)年的心情越難以阻擋地向上翻涌。

    “我當(dāng)時在實習(xí),那天九點多……不對,十點過一刻,接到你的電話,問我是不是人在紐約,是不是可以隨時聯(lián)系。聽出你聲音有點啞,但緊接著又把電話掛了,我不好打回去,就給你發(fā)信息——那時真的被你嚇到,害怕出了什么事?!?/br>
    裴哲表情懊惱:“我喝多了,真的,我當(dāng)時不會喝酒?!?/br>
    趙以川不禁莞爾,想起那天裴哲的失態(tài)。

    “是啊,后來第二通電話就是酒吧的老板打的,描述了位置,他說看你的最近聯(lián)系人是我,讓我去接你,說得跟晚到五分鐘你就要坐南瓜馬車消失了一樣……”

    這比喻讓裴哲半遮著眼睛,輕輕一笑。

    趙以川:“到了地方,就看到你握著個手機蹲在路邊,酒吧老板怕出事,還找了個人在旁邊守你。我想帶你回去,問了半天,你也不說住哪兒,就一個勁地重復(fù)……”他頓了頓,觀察裴哲沒有異樣后,才繼續(xù)說,“重復(fù)那個人的名字。”

    他被傷透了,那副樣子,趙以川一看就明白。

    十月初,紐約的雨已經(jīng)停了大半天,可裴哲還是濕漉漉的。

    見裴哲良久不語,趙以川說:“我不會介意,如果失戀了還沒有一點傷心,你就不是你了。所以……我當(dāng)時看著,自己也很難受?!?/br>
    裴哲抽了口氣,始終沉默。

    趙以川說:“然后我想,總不能在外面呆一晚上,先帶你到我住的公寓。剛?cè)シ瞿闫饋?,還沒來得及打車,你就吐了。”

    “啊。”裴哲沒想到、也不知道這茬,條件反射地,“對不起?!?/br>
    怪不得那一次喝多,趙以川會逗他“你吐了”。

    看裴哲笨拙地為幾年前的錯誤道歉,趙以川伸手揉揉裴哲的頭發(fā):“算啦,反正沒吐我身上,而且看你那樣子,后面估計也好長時間沒敢喝多。”

    “這倒是?!迸嵴懿惶靡馑嫉卣f,“楚暢大肆宣傳,說我酒品差?!?/br>
    “嗯,帶你回公寓后,你顛三倒四罵了好久,一會兒英文一會兒中文的,我也沒聽懂?!彼坪跸氲侥峭砼嵴茈y得一見的滑稽,趙以川彎了彎眉眼,“不過,我們那時候不太熟,就一下子……不知道該怎么解釋,總覺得你留在我公寓不太好的樣子?!?/br>
    裴哲想說“有什么不好”,但欲言又止。

    他隱隱約約地感覺到,趙以川似乎話里有話。

    “所以等你睡了,我就給楚暢發(fā)信息——因為共同的朋友好像就他和我熟悉些——他那天剛巧跟朋友去橘子堡玩,就說馬上開車過來?!?/br>
    裴哲聽到這,跟自己的記憶銜接上了:“所以,你就把我扔給他了?!?/br>
    趙以川有些失語。

    為這個“扔”的形容詞。

    現(xiàn)在他們關(guān)系不一般,聽著像裴哲埋怨自己拋棄他,或者懊悔他應(yīng)該照顧到最后,至少等醒來,告訴裴哲“昨晚是我把你哄睡著的”一樣。

    但趙以川也清楚,這只是現(xiàn)在的結(jié)論。

    換做當(dāng)時,他不會趁裴哲剛分手、情感需求強烈而脆弱的時刻連哄帶騙,也不會在兩人從不熟到剛認識的階段就迅速在一起然后異地戀。

    如果得到一個人太輕易,他多半不肯放棄前途美好的工作,也無法衡量出自己對裴哲到底有多深的愛。而裴哲才經(jīng)歷了失敗的感情,也不一定能全身心投入。

    他們會像很多因為寂寞選擇彼此陪伴的情侶,有概率安安穩(wěn)穩(wěn)地長久,但更可能在相處過后發(fā)現(xiàn)哪哪都不合適、難以共同面對許多困難和挫折、無法互相理解、不能陪伴尚不成熟的對方適應(yīng)殘酷社會……

    更別提未來的兵荒馬亂。

    趙以川從未覺得他們相愛得太遲,只要是裴哲,現(xiàn)在就剛剛好。

    “你當(dāng)時也沒說收留我一晚。”裴哲說。

    “我留了你,你會以身相許嗎?”趙以川半開玩笑地問,然后在裴哲的愣怔里,自己先給了答案,“你不會的,我也不會那么做。那段時間對你而言太痛苦,可能未來你都不能完全放下,我對你來說是什么呢?安慰劑而已?!?/br>
    裴哲似乎在思忖,他把趙以川的話來回咀嚼,心不甘情不愿承認。

    “大概率?!?/br>
    “而且我去接你是擔(dān)心你的安全,沒想讓你因此感動。”

    裴哲聽得想笑,又很無奈:“好吧,很有道理,但你總是這么擅長潑冷水嗎?雖然我很喜歡你的理智,趙以川,不過有時候……你太不浪漫了。”

    說到不浪漫,趙以川眉梢微抬:“還有一件事?!?/br>
    “嗯?”

    “你那天睡到半夜低血糖,餓醒了,自己去冰箱里拿了我囤的松露巧克力,一塊都沒剩啊裴哲?!壁w以川三兩下從購物軟件里搜出品牌,“就這個,早想讓你賠了?!?/br>
    裴哲:“……”

    被巧克力再次攪局,仿佛是趙以川故意的,不想讓他陷入太沉重的氣氛。

    面前的咖啡盤里配了一塊黃油曲奇,裴哲拿起它,推到趙以川面前:“先用這個付定金,等回虹市,我給你把超市貨架搬空?!?/br>
    “可不得了?!壁w以川半真半假地驚訝,“霸道總裁愛上我。”

    裴哲:“……???”

    趙以川:“老公真好!”

    從哪學(xué)這些亂七八糟的,裴哲翻了個白眼,揉皺一團紙巾扔他。

    趙以川準確無誤地接住,還想貧兩句——他實在受不了回憶過去,那些潮水般的酸澀原本已被美夢成真的甜蜜取代殆盡,可今天才發(fā)現(xiàn),他其實也并未完全釋懷。

    光是那時候沒有陪在裴哲身邊,他就有點后悔。

    “不過。”裴哲卻不想放過他,又大概被這段錯失的時光格外地觸動,“趙以川,你當(dāng)時接到電話就過來,是……”

    是喜歡嗎?

    是因為有好感,還是僅僅出于善良想要幫助一個認識的學(xué)弟?

    從內(nèi)心深處,裴哲希望趙以川的答案是“因為喜歡”,可他們的記憶無法銜接,中有深溝斷崖,橫亙出空白的從不聯(lián)系的五年。

    錯過的漫長時間仿佛能把微弱好感磨成一片薄薄的刀刃,鋒利而脆弱。深厚的暗戀卻厚重跌宕,故事感足以將它輕易折斷,殘骸只會不倫不類。

    如果喜歡他。

    既然喜歡他……

    “為什么不說呢?為什么不追,為什么要等到我找你,才重新靠近?”

    “太喜歡了,還是不夠喜歡?”

    “你又會有怎樣的顧慮?”

    裴哲不敢問他,也不想立刻聽到趙以川的答案。

    倘若有一絲一毫的可能性是前者,那他現(xiàn)在對趙以川的喜歡——或許,愛——遠不能與這份被珍而重之的感情達成平衡。

    他會內(nèi)疚為什么不早點發(fā)現(xiàn),盡管他和趙以川都知道這不是任何一個人的錯。

    “所以,你當(dāng)時是……”

    “我那段時間其實有在date。”趙以川說得很快,察覺到他的猶豫似的,盡可能迅速地遮掩掉不知名的傷感,“到紐約以后,律所樓下的咖啡店有個店員追了我一段時間,然后10月,我剛和他第一次約會沒幾天……你就給我打了那個電話。”

    “啊?!迸嵴茔躲兜貞?yīng)了一聲。

    “不過后面也沒有繼續(xù)發(fā)展,感覺不太合適?!壁w以川說,像在跟他遲來地報備,“嘗試各種各樣的感情……當(dāng)時,也想過這樣好不好,像大海撈針似的,不一定能找得到自己真喜歡的人。沒那個意思,就是覺得,真要在一起的話我會嚴肅考慮?!?/br>
    “我也沒說你date就不對——”

    “表情說了你很在意。”趙以川戳戳他的臉,“得解釋清楚,不然你好像心里梗著?!?/br>
    被他看穿,裴哲躲開趙以川的目光,說:“沒有梗著?!?/br>
    “是嗎?”

    “……真的啊!”裴哲試圖找理由,“我那時跟你不是單純的學(xué)長學(xué)弟嗎?你和誰約會、喜歡誰,我怎么有權(quán)力去管。”

    趙以川就說,啊,那也是。

    聊了幾句,裴哲不那么窒息了,又有一絲悄然的失落。

    大約人不分年齡不分性別,不分時機,一旦投入某段感情就總是會不合時宜地幻想,眼前這個已經(jīng)可以看做是“對的人”在很久以前就對自己存在好感吧。

    不過,哪怕是喜歡的,似乎趙以川不牽掛他才正確。

    趙以川不會做讓別人困擾的事。

    站在趙以川的角度,那時裴哲正和男友穩(wěn)定交往或者鬧分手,就算有好感,橫刀奪愛也好,救人水火也罷,都不是他能摻和的,所以他最好別自尋煩惱。

    他又沒必要等裴哲一輩子。

    所以趙以川和別人約會,脫敏后喜歡別人,再正常不過了。

    想到這,裴哲覺得自己好多了,重新放松了肢體,撐著側(cè)臉打趣趙以川:“是不是date的咖啡師就是你很喜歡的那個人?。俊?/br>
    “嗯?”趙以川下意識地否認了,“誰跟你說我很喜歡……”

    “李談都告訴我了。”

    “他這人……”

    “他說你在美國的時候確實有一段很投入的感情?!?/br>
    趙以川先愣了愣,隨后眼睫彎彎地垂,像一輪新月:“那個人啊,說投入……但是我沒和他約會過,更沒有在一起。”

    “這樣……”

    “而且他現(xiàn)在都還不知道吧?!?/br>
    不知是不是錯覺,趙以川說這句話的時候帶著寵溺,很善意的那種,仿佛有點無奈地暗示對方是個感情上遲鈍的笨蛋。

    裴哲越發(fā)不是滋味了,握著咖啡杯好一會兒,才悶悶地“嗯”了聲。

    趙以川問他:“你很在意這個?”

    裴哲頷首,竟爽快地承認:“對,我可能在嫉妒?!?/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