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你造謠啊。”裴哲偏過頭，嘴唇就擦著趙以川的耳垂。

    “我沒造謠?！壁w以川嚴(yán)肅地說，“只是預(yù)見未來?！?/br>
    裴哲不滿地哼了聲：“那怎么不說husband？”

    “還沒合法呢，國內(nèi)?！?/br>
    裴哲算了下時間，還真是。

    他回國那年通過了同性合法伴侶的法案，怎么不能算一種天時地利。

    趙以川依然背著他往前走，邊微微側(cè)著臉，沒有直視裴哲而是低垂眼眸，視線仿佛長久地黏在他微張的唇：“我當(dāng)時差一點就可以親你了?！?/br>
    昏暗的樓梯間，曼哈頓的夜色穿過林立高樓攀住腳踝，仿佛拽著他不讓他往前走，拖慢他到家的時間，暗示他，這段樓梯只有兩個人。

    咫尺之遙，他只需要稍微停頓，就可以吻裴哲。

    但趙以川最終沒有那么做。

    “親了嗎？”裴哲問，下意識地，像聽一個故事就想知道后文。

    趙以川沒有立刻回答他。

    微閉雙眼，他準(zhǔn)確無誤地找到了裴哲的唇，輕柔地碾過時隔數(shù)年的一個夢。

    趙以川遲到地說：

    “親了。”

    第62章 六二、第一保密

    一會兒又背，一會兒又原地看見什么熱鬧就此駐足十來分鐘，一公里多的路，硬是拖了快90分鐘才到家。

    已經(jīng)快12點，趙以川打開家門后發(fā)現(xiàn)崔麗沒睡，在客廳里等他們。

    尷尬地叫了聲“媽”，語氣活像搞早戀錯過門禁時間的學(xué)生，趙以川喊完，若無其事地給裴哲拿拖鞋，讓裴哲先去洗漱。

    等裴哲走進次臥配套的浴室，趙以川回到客廳，對上崔麗意味深長的表情。

    “干什么?！?/br>
    崔麗毫不掩飾八卦之心，雙眼放光地拉著趙以川坐下，說話還故意放輕聲音避免被聽見：“你們倆今天去哪兒玩了？怎么這么晚才回……”

    趙以川糾結(jié)了下，感覺對著老媽說不出實話：“就，到處走一走。”

    “哦——”崔麗表示懂了，“散步嘛，我和你爸談戀愛那會兒，也是沿著南湖一走就是一上午的，走到腿都酸了，肚子餓得不得了才去吃飯，感覺聊不完的話……年輕人現(xiàn)在還這樣啊，怪不得我看人家說散步是情侶最喜歡的活動?！?/br>
    “您這都是哪兒看的?！壁w以川無奈地說。

    崔麗本意也沒在打聽他們?nèi)ジ墒裁?，寒暄之后直奔主題：“你們倆談多久啦？”

    趙以川據(jù)實以告：“半年不到?！?/br>
    “半年？這么快就……”崔麗小小地詫異片刻，問，“這次是……認(rèn)真的？”

    “嗯?！壁w以川徑直承認(rèn)，“我覺得就是他了。”

    這反應(yīng)在崔麗的意料之內(nèi)——除非十二萬分的認(rèn)真，趙以川不會招呼不打地直接帶回家——她了然地點點頭，說：“那真好?！?/br>
    “誒？”趙以川反而詫異地問，“你們不想問他……”

    家庭情況如何，怎么認(rèn)識，怎么在一起？

    崔麗搖搖頭：“如果你想告訴我們，那就早說了。小川，從小到大，每次你有事瞞著我們的時候就會主動試探，但mama從來不問。不是不感興趣，我想著，無論你是小孩還是大人，你有自己的考慮，等你想好了，你肯定會跟爸媽一起分享的?！?/br>
    浴室的水聲模模糊糊，隔著承重墻，越發(fā)聽不真切了。

    趙以川知道，父母早在他轉(zhuǎn)回賺的美元補貼家用時就完全尊重他的獨立和成長了，但這一刻，崔麗拍著他的手背真心誠意地說了這么多，他仿佛又一下子變得很小。

    在這一刻，趙以川忽然覺得他的決定是可以被理解的。

    “其實……”趙以川深吸了一口氣，他不敢看崔麗，偏偏現(xiàn)在是最好開口的時機，“媽，我之前沒告訴你。”

    “什么呀？”崔麗耐心地問。

    “我跟裴哲已經(jīng)領(lǐng)證了。”

    “??？”崔麗愣怔，聲音都不受控地變大，“領(lǐng)證什么意思？”

    趙以川反而淡然：“就是結(jié)婚了。”

    崔麗良久都沒給出任何反應(yīng)。

    就在趙以川以為是不是她要醞釀情緒，為這種大事都完全不商量而劈頭蓋臉地罵自己一頓時，崔麗抬起頭，眼眶竟然已經(jīng)通紅。

    趙以川突然慌張起來：“媽，媽你……你別——”

    “是覺得我們會反對嗎？”崔麗皺著眉，幾乎是逼問他道，“就這么不相信我們？早說過會支持你，為什么結(jié)婚都沒跟我們報備？跟對方父母又怎么交代的，交代沒有？要是告訴小裴的父母了，怎么就瞞著我？！”

    “當(dāng)時，很突然……”

    “趙以川！”崔麗喊他的大名，“結(jié)婚這么大的事，你怎么連我都不告訴啊？！”

    她這次是動了氣，音量根本沒刻意控制。

    書房的門從內(nèi)則聞聲而開，趙馳顯站在門口，也儼然是如遭雷劈的表情：“什么結(jié)婚，誰結(jié)婚？”

    “你教的好兒子！”

    崔麗站起身，把沙發(fā)抱枕往旁邊一扔，怒氣沖沖地回臥室。

    留趙馳顯和趙以川面面相覷，相顧無話。

    “怎么回事？”趙馳顯看向他。

    他慌亂了一會兒，現(xiàn)在已經(jīng)鎮(zhèn)定下來，說出去的話覆水難收，趙以川也沒想過撒謊或者打圓場模模糊糊地遮過去。

    “我和裴哲已經(jīng)結(jié)婚了?！彼f。

    趙馳顯一愣：“……今天？”

    “幾個月前?！壁w以川說。

    父親的震驚沒比崔麗少，可趙馳顯消化信息的速度之快又超出趙以川的想象。大概他經(jīng)歷過先前馳元半年內(nèi)從正常經(jīng)營走到破產(chǎn)這種翻天覆地的劇變，現(xiàn)在連地球毀滅都沒法動搖他，相比之下，結(jié)婚就是一件再小不過的事了。

    念叨了兩句“怎么這么早”，趙馳顯從書房走到客廳里，又繞了一圈，看向趙以川，很不解地問：“你不告訴我們？怎么考慮的？”

    “覺得你們會反對?！?/br>
    趙馳顯“啊”了聲，剛想說不可能，思及方才崔麗的反應(yīng)，訕訕地：“但你也不能婚都結(jié)了，才告訴父母?！?/br>
    “原本沒打算說，我是覺得氣氛到了?！?/br>
    趙馳顯：“……”

    趙以川坐直，一本正經(jīng)地耍無賴：“反正已經(jīng)這樣了，而且裴哲不好嗎？我們過得不幸福嗎？我們又不會生小孩，領(lǐng)證只是形式，見家長、獲得認(rèn)可對我來說就已經(jīng)足夠了……再說，我明年就三十歲了，這事我有自主決定權(quán)?！?/br>
    “喲?！壁w馳顯頗為詫異，“你現(xiàn)在不年齡焦慮了？”

    “我只是有一個三十歲小目標(biāo)?！?/br>
    “什么？”

    “已經(jīng)實現(xiàn)了?！壁w以川說，半真半假地藏起實話，“老趙，證都領(lǐng)了，難不成你們現(xiàn)在還要逼我離婚？”

    “我管不著你?！壁w馳顯滄桑地說，可也沒真打反對牌。

    父母截然不同的表現(xiàn)，趙以川快看不懂了。

    而下一秒，趙馳顯就給他解惑：“管不著你，但希望你能相信父母，別拿我們當(dāng)外人防著。崔姐今天為什么生氣？是她覺得你沒拿她當(dāng)家人，是信任問題。下次遇到這種，你還是提前說，別把驚嚇當(dāng)驚喜折騰父母，真以為結(jié)婚是小事啊？你們年輕人……”

    “我只是覺得太快了?！?/br>
    “做事不成熟?！壁w馳顯慢吞吞地下完結(jié)論。

    趙以川默然，他無法反駁趙馳顯。

    冷靜片刻，趙馳顯看他一直不說話，反過來安撫趙以川：“行了，結(jié)了就結(jié)了，又不是闖禍了，你要給崔姐一點時間。”

    “好久沒見她這么發(fā)火?！壁w以川悶聲道。

    崔麗平時脾氣好得很，說話都輕言細語的，她上次生氣是什么時候趙以川都記不清了。

    見趙以川有點委屈，趙馳顯拍拍兒子的肩膀：“這下知道崔姐的厲害了？聽我的，你明天給她道個歉，就說下次不會了?！?/br>
    “……嗯?！?/br>
    “別太煩惱。她要實在不行，我還在呢?！?/br>
    說完，趙馳顯預(yù)備關(guān)門，趙以川突然叫住了他。

    “老趙?！?/br>
    “別感謝我啊?！壁w馳顯回過頭，仍是一張?zhí)幾儾惑@的撲克臉，說的話卻溫情無比，“你回國那會兒，為了家里犧牲那么多，我也沒跟你說謝謝?！?/br>
    趙以川：“那不一樣——”

    “那會兒你怎么說的來著？你說，‘家人之間不需要道謝’，今天我把這話送回給你，小趙，總是單打獨斗的，父母和愛人都會擔(dān)心你。”趙馳顯終于展露出點笑意，淺淡卻寬容，“你好好的，認(rèn)真工作認(rèn)真生活就夠了?！?/br>
    他提到愛人，趙以川目送老爸回屋，慢半拍地晃了神。

    在混沌中洗漱完，躺回臥室，四件套是下午剛換的，曬得很暖，帶著洗衣劑的花香，趙以川翻了個身，還在思索趙馳顯最后那句話。

    誠然，他從不懷疑自己是被父母尊重著的，而他也發(fā)現(xiàn)，正是這份尊重，他的父母沒什么阻礙地接受了裴哲?；蛟S裴哲并非他們心中期盼的趙以川的一生伴侶，可當(dāng)父母見了人，依然會溫柔地告訴趙以川，“愛人也擔(dān)心你”。

    趙以川長長地嘆了口氣。

    “你和叔叔阿姨聊什么了？”裴哲躺在旁邊，問他。

    趙以川單手抱住他，埋著頭，側(cè)臉貼在裴哲心口的位置聽了會兒他的心跳。裴哲穿的他的睡衣，本身就是很寬松的款，衣領(lǐng)稍微一拉就往肩膀滑。

    “說了我們領(lǐng)證的事，給我媽弄生氣了?！壁w以川覺得有點滑稽，可他笑不出來，他希望裴哲能夠安慰自己，“不過后來也跟我爸聊了會兒，不算太嚴(yán)重，他表示可以理解我一開始不愿意說，只是做得的確不妥當(dāng)?！?/br>
    “最初那些……也不好告訴他們，不然又要擔(dān)心你?！?/br>
    趙以川的手向上，撫摸裴哲的側(cè)臉，又揉揉他略微發(fā)燙的耳垂，他望著裴哲，深褐色的瞳仁里映出燈光，分明沒有風(fēng)，亮點卻搖搖晃晃的閃爍。

    “是啊，我不想他們擔(dān)心?！壁w以川說，“但也不想你煩惱，沒事的。”

    裴哲欲言又止。

    他們一起躺在趙以川的臥室里，最熟悉的環(huán)境能緩解不安和惶恐，裴哲任由他抱了會兒，才說：“你有……一個特別美好的家庭?！?/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