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宗不養(yǎng)閑人,咸魚可以 第56節(jié)
司吉月這一生,去過的地方除了仙域,無非就是碎葉城,可即使在碎葉城里,主人和下人之間的關(guān)系也不會階級分明到這種地步。 弄清楚兩人的身份和來意以后,皇帝徹底變了一副態(tài)度,稱得上是和顏悅色地帶著兩人在宮中閑逛,甚至出言邀請兩人暫住一段時間。 司吉月注意到他路上時不時抬手揉著自己的太陽xue,像是在忍受著什么疼痛。 李星火站在太廟里,看著眼前這個跟自己別無二致的石像,嘴角抽搐,他磨了磨牙,險些要被氣笑了,也真是難為他們,能找著這么一位能工巧匠,將石像雕刻得栩栩如生。 怪不得李七莊和皇帝一眼就能認(rèn)出他來,還有李七莊當(dāng)初那副欲言又止的表情,李星火突然理解了一切。 司吉月看熱鬧不嫌事大地給“李星火”的牌位上了三炷香。 “這位仙使如何稱呼?”皇帝看向司吉月,神態(tài)自如,仿佛剛剛的不愉快全都沒有發(fā)生過一樣。 司吉月面無表情地瞅瞅他,沒應(yīng)聲,她還記得剛剛這個人看向自己的那個輕蔑傲慢的表情,如果不是因?yàn)樗屠钚腔鸬年P(guān)系,司吉月怕是早就耐不住脾氣動手了。 李星火面對石像的余氣未消,瞥了皇帝一眼,陰惻惻地說:“這是我?guī)熋?,你叫姑奶奶就行。?/br> 司吉月和皇帝齊齊一愣。 皇帝額角青筋迸起,看上去極不情愿,但是在李星火不帶感情的注視下,還是揉著太陽xue,咬牙對眼前的這個月族叫了一聲:“姑奶奶?!?/br> 司吉月這才露出一個微妙的笑,清脆地應(yīng)了聲“誒”。 夏公公看著臉色陰沉的皇帝,緊張得心臟仿佛都要停下來,自從跟在皇上身邊以來,他還沒見過有誰能給皇上這么大的氣受,但是最讓夏公公暗道吃驚的,是皇上居然真的忍了下來…… 到了中午時分,皇帝帶他們到御膳房共進(jìn)午宴。 按理說,四大陸的修士進(jìn)到仙域以后,應(yīng)該從輕斷食開始,一點(diǎn)點(diǎn)不再進(jìn)食任何五谷雜糧,因?yàn)檫@種天然生長的糧食難免摻雜著雜質(zhì),食用以后于修行不益。 可是司吉月進(jìn)入的偏偏是舟錫山,往常就算不肯吃東西,沈灼洲得了什么吃的也總是會給小徒弟單獨(dú)留出一份來,就這么慣著縱著,司吉月還是和以前一樣,天天吃飯。 司吉月把胳膊搭到半弓著腰的夏公公肩上,低下頭跟他對視,幽幽地說:“一百二十道菜,讓我也見識見識吧?!?/br> 另一旁的趙公公不愿放過這個討好她的機(jī)會,未等冷汗直冒的夏公公答話,就對司吉月諂媚笑道:“仙使且等待片刻,奴才馬上讓人將飯菜呈上來。” 說是共進(jìn)午宴,其實(shí)也就只有司吉月一個人在認(rèn)真吃飯。李星火和皇帝有一茬沒一茬地打機(jī)鋒,聊的都是司吉月聽不太懂的事。 司吉月沒空抬頭,忙著吃吃吃。 一直到傍晚時分,兩人才踏出宮門。京城繁華的街道上,有很多垂髫之年的孩童跑來跑去,各年齡階段的人都有,只是少了適齡的年輕女子,司吉月后知后覺地意識到,大梁這個地方,好像對于女子的管束格外深一些。 一路上,因?yàn)樗炯履穷^明顯的白發(fā),不少人頻頻回頭,將異樣的目光投向兩人。 司吉月循著他們的視線,挨個瞪回去。 李星火懶都懶得理他們,只是慢悠悠地把司吉月的腦袋轉(zhuǎn)回來,胡亂摸了兩把,淡淡地說:“甭理他們。” 他們一起蹲在貫穿了整個盛京的大河旁邊,一邊聊天一邊撿石子打水漂。 雖然還是早春,岸邊的楊柳卻早早地就被離別相送的人給薅禿了,凡是人能夠到的地方,一概“寸草不生”。 所以也就有了很多孩童,抱著從別的地方折來的柳枝來賣錢,一捧也就三五文,但是對于這些孩子來說,已經(jīng)算是不用花費(fèi)大力氣就能賺到的一筆橫財了。 李星火和司吉月待的地方,方圓幾尺以內(nèi)沒有人敢近身,月族在四大陸仍舊昭示著“不詳”,權(quán)貴們可能不會相信,但是對于普通百姓而言,這種流言就成了“寧信其有,不信其無”的東西。 李星火一邊打水漂,一邊把他剛剛和皇帝商量的事情解釋給司吉月聽:“那小子手里有關(guān)于裴倨的消息,是幾個月之前的。我試探過,但是他推脫卷軸繁多,找出來需要一段時間,讓我們多留一段時間……” 他說著,舌尖舔過后槽牙,用力將手中的石子拋出去以后,冷笑一聲:“臭小子,都是千年的狐貍玩什么聊齋?不過是想借刀殺人罷了,既想要利用我們除掉那個‘?dāng)z政王’,又不想明說,好事全叫他一個人占了……” “那我們現(xiàn)在怎么辦呢,師兄?”司吉月甩甩被春風(fēng)吹亂的頭發(fā),隨口問道。 她看到有幾個孩子賣出了自己手中的柳枝以后,仍舊戀戀不舍地抬頭仰望一旁柳樹上翠綠的柳條。 司吉月拔/出腰間的示君,控制著它砍下幾根枝條,然后收攏在手中,拿手中柳條逗著不遠(yuǎn)處那個目瞪口呆的孩子。 李星火在路上教了司吉月不少作為天罰者的行事準(zhǔn)則,這時候反問道:“小寶,你心里是怎么想的?說來聽聽?!?/br> 司吉月因?yàn)樗麑ψ约旱姆Q呼愣了一下,但是李星火喊得太過自然,讓她忍不住摸了摸鼻子,傻笑兩下。 有的孩子仍然因?yàn)樗炯庐愑诔H说耐饷灿行┘蓱劊且灿辛阈菐讉€孩子好奇地睜大眼睛,猶猶豫豫地跑過來接過了她手中的柳枝,雖然拿過去就立刻跑到了遠(yuǎn)處,警惕而敏銳地觀察著她的反應(yīng)。 “我覺得……要不我們先去監(jiān)察門情報處提到過的那個地方去看看,要是沒有進(jìn)展,就再回來拿你大孫子手里的消息……怎么樣,師兄?” 李星火被“大孫子”這個詞給逗笑了,手中的石子一抖,打歪了,他笑夠了以后,又認(rèn)真強(qiáng)調(diào)道:“我沒成家,那小子可不是我孫子。” 司吉月乖巧地點(diǎn)點(diǎn)頭,繼續(xù)用示君去削別的樹上的柳條,有了第一個大膽嘗試的人以后,越來越多的孩子躍躍欲試起來。 她把手中的柳枝全部分給眼前的小朋友以后,他們看上去已經(jīng)不再那么害怕,甚至有幾個四五歲的小姑娘沖著她咧著嘴笑。 不知不覺中,李星火竟然把四周的小石子全都扔干凈了,他站起身來,拍拍手,說:“就按你說的辦,今晚我們就動身。” “師兄,”司吉月?lián)炱鹨幻妒樱字喿硬脚驳嚼钚腔鹕磉?,她壓低聲音,“那些跟著我們的人……?/br> “宮里跟過來的人不用管,”李星火也蹲下來,正視著師妹烏黑的眼睛,“至于天上那些……我來解決。” 話音剛落,他拿著司吉月的手,帶著她一起扔出那枚石子,石子跳躍在水面上,最后竟然直接落到了河水對岸。 “哇!”司吉月睜大眼睛,興奮得站起來看,“好遠(yuǎn)!” *** 半夜,李星火叫醒睡眼朦朧的司吉月,兩人御劍一起前往大梁南部小鎮(zhèn)——據(jù)說裴倨曾經(jīng)出現(xiàn)過的地方。 仙域里有很多受制于天賦,難以在境界上更進(jìn)一步的修士,他們往往會被門派派遣到四大陸,一待多半就是一生,甚至在特定的機(jī)構(gòu)“安享晚年”。 方圓幾公里內(nèi),凡是有修士使用靈力,留下傳聞,統(tǒng)統(tǒng)都會被上報給檔案處,再由他們統(tǒng)一上報給仙域各門派。 這些人就是仙域安插在四大陸的眼線。 兩個月以前,裴倨的畫像以通緝令的形式被下發(fā)給所有駐守在四大陸的修士,檔案處接到的命令里除了密切記錄有關(guān)于他的消息以外,還有一條“格殺勿論”。 飛了大半夜,才從盛京到了這個邊陲小鎮(zhèn),司吉月困得一個勁兒打哈欠。 李星火作為盛名在外的天罰者,跟檔案處的這些人早已彼此熟稔。一大早,檔案處的修士帶著他們?nèi)ヒ娪H眼見過裴倨的農(nóng)婦。 當(dāng)他們把裴倨的畫像展示給農(nóng)婦看的時候,農(nóng)婦便很激動地點(diǎn)點(diǎn)頭,說:“錯不了,錯不了!就是這位大仙救了我們!當(dāng)時漫山遍野的大火,他一揮手就全都滅了……” 眼見她就要喋喋不休地說下去,檔案處的修士連忙制止她,“這個我們已經(jīng)有記錄了,其他的呢?這人有沒有說什么?” “好像確實(shí)說了,那位大仙說……” 司吉月抬頭望著田野里裊裊的炊煙,一路上她所見的景色都從側(cè)面證明大梁仍舊處于農(nóng)耕社會當(dāng)中,他們不像東大陸和北大陸一樣擁有新的技術(shù)和機(jī)器,任然固守著祖祖輩輩留下來的一切。 然而在這個遠(yuǎn)離盛京的小鎮(zhèn),規(guī)矩和禮教好像沒有那么嚴(yán)格,年輕的少女也能走入田間,將皎潔的臉龐沐浴在陽光下。 “那位大仙說的話全都應(yīng)驗(yàn)了!里長請他給我們留幾句讖言,他說天下要亂了,讓我們多儲存糧食……” 在農(nóng)戶說話的時候,有幾個孩子挨挨蹭蹭地來到司吉月身邊,將手里蔫了吧唧的野花塞給她。 司吉月有些受寵若驚,她在四大陸還沒有過這種待遇。 她很開心地笑起來,小聲向他們道謝,臉上的笑容看呆了幾個小孩子。 “對對,就是像這位姑娘一樣的頭發(fā),”農(nóng)婦瞥見司吉月,拿手指了指她,眼神驚喜而親近,“那位大仙也是一頭白發(fā)?!?/br> 李星火的眉頭一瞬間皺起來,追問道:“你確定沒有看錯?”他把裴倨的畫像重新拿出來,“我們說的是這個人。” “沒錯啊,那位大仙就長這個樣子,而且那么顯眼的白色頭發(fā),我怎么可能認(rèn)錯!” 司吉月也帶點(diǎn)訝異看過來,難以想象裴倨一頭白發(fā)的樣子。 第77章 走劇情 李星火隨意拿出一枚靈石, 將它拋給農(nóng)婦,“麻煩帶我們?nèi)タ匆幌屡豳瞥霈F(xiàn)的地方?!?/br> 農(nóng)婦不認(rèn)識這種石頭,隨手將它遞給自己小兒子, 讓他拿著玩,檔案處的修士無奈地向農(nóng)婦解釋靈石的價值,在得知這么一塊石頭竟然能換黃金以后, 農(nóng)婦連忙把靈石從小兒子手中要了過來。 小朋友被搶走了玩具,當(dāng)即嚎啕大哭,司吉月蹲下來,掏出一塊靈石給他,那孩子抹抹眼淚, 依偎進(jìn)司吉月懷里。 司吉月懷抱著懷中這個小小的、柔軟的□□, 不敢使勁,思緒縈繞在裴倨白發(fā)的事情上。 按照那位婦人所說,裴倨應(yīng)該是兩個多月以前在這里出現(xiàn)過, 可是那時候白鶴山之亂還沒有發(fā)生,司吉月還與他見過面,她親眼所見裴倨明明是一頭漆黑的長發(fā)……那時見到的場景難道是幻術(shù)嗎?裴倨究竟想要干什么呢……? “小寶,走了。”李星火喊回司吉月紛飛的思緒。 司吉月應(yīng)了一聲, 摸摸懷里小朋友的腦袋,站起身來跟上李星火他們的身影,她抬起頭,目視前方地向前走, 在田野兩邊的農(nóng)戶都對她投來友善的目光。 司吉月回憶著盛京和這里的人們對待自己這個月族截然不同的態(tài)度,心里有什么地方微微動了一下, 她微微望向太陽,沉默地想, 他們態(tài)度的改變是因?yàn)榕豳茊帷?/br> “師兄,”司吉月快走兩步,幾乎是跑著跟上李星火的步伐,她問:“為什么四大陸的人都不喜歡月族呢?為什么……我們會被看作‘不祥’呢?” 李星火被她這個問題問得一愣,第一次認(rèn)真思索起這個問題,“四大陸有這種謠言大概是在兩三百年前,因?yàn)樵伦宓奶厥馓熨x,仙域倒是一向歡迎月族定居,也不需要月族支付暫住費(fèi),所以四大陸的月族人寥寥無幾,都被吸引到仙域定居……” 他喃喃地捋著思緒,“為什么要這樣呢?把月族都聚集到仙域……究竟對誰有好處……?” 李星火突然回想起袁紹林的那番話,電光火石之間,一個想法涌上心頭,依靠這幾年刀尖上舔血的經(jīng)歷,他敏銳地意識到,在仙域平靜祥和的表象之下,恐怕還藏著什么絕對不能讓人知曉的腌臜事。 盡管心思轉(zhuǎn)了千百回,李星火面上依舊不顯什么。 他攬著司吉月肩膀,示意她抬頭仰望天空,“喲,那只鳥好像是咱們在路上碰見的那只?!?/br> “……不會吧?”雖然這樣說著,司吉月果然還是跟著一起抬頭看過去。 李星火的目的就是故意轉(zhuǎn)移司吉月的注意力,在他徹底查清楚真相之前,李星火不想讓她跟著擔(dān)心。 很快,一行人就來到了那座曾被大火焚燒過的山巒腳下,整座山上已經(jīng)不剩什么植物,到處都是光禿禿,灰沉沉的一片。 那名農(nóng)婦再次重復(fù)自己的所見所聞,“大仙在山頂上一揮手,所有的火光就呼啦啦地全部消失了!多虧了那位大仙,其他的山頭……” 李星火用腳尖碾了碾大火焚燒過后的灰燼,眉頭一皺,感覺有點(diǎn)不對勁。 一般來說,草木的灰燼會給土地提供養(yǎng)分,讓土地中的種子能夠更好地生長,但是距離大火發(fā)生的時間都過去兩個多月了,這座山上卻依舊一副荒涼至極的景象。 能量積聚到一定程度,就可以化為靈氣。 按照已知的情報來看,裴倨能夠吸收五行各類靈氣,那么他能吸收大火的熱量也并不奇怪。 但是就眼前的景象來看,裴倨好像并不只是單單將大火的能量帶走……他連灰燼里面蘊(yùn)含的木系能量也一并剝離了。 這樣的吸收能力未免太過令人心驚,李星火蹙著眉頭思索著,裴倨究竟是有意,還是無心的,他吸收這么多的能量究竟想干什么?難不成要?dú)缡澜鐔帷?/br> 除了一肚子的疑惑,一行人沒找到什么有用的信息,甚至聽了一整天農(nóng)戶們對于裴倨的熱情夸獎,臨走之前,自來熟的農(nóng)婦甚至邀請司吉月去自己家吃晚飯。 司吉月婉拒以后,跟著李星火踏上回京的路。 李星火對這次的行動做了個略微總結(jié),“這個小鎮(zhèn)實(shí)在沒什么獨(dú)特的地方,裴倨既然在這里出現(xiàn)過,肯定還會去別的地方……看來還是得拿到那個臭小子手里的情報?!?/br> 司吉月一邊御劍,一邊對李星火說:“師兄,我們一定要去皇宮里嗎……?要待多久???” 李星火意外地?fù)P了下眉,“你不喜歡未央宮嗎?我還以為你對那一百多道菜很喜歡呢?” “不如師父做飯好吃?!彼炯掳櫚櫛亲釉u價道,“而且……我總覺得那個地方憋得慌,我不喜歡?!?/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