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蛛 第5節(jié)
有些危言聳聽的報案人,他們?yōu)榱说玫焦珯嗔Φ膿窝瑫谑聦嵒A上進行各種潤色,以達到自己不可明說的目的。 比方說,捉jian的妻子為了取得丈夫出軌的合法證據(jù),會打電話報案舉報丈夫在某個酒店□□;飯店老板為了破壞競爭對手今晚的大單,明知對方后院里種的是虞美人,卻要以懷疑對方種植罌粟為由電話舉報……這樣的事,原野已經聽說過不少。 他的前輩們告訴他,不可輕信一面之詞。 同時,他的人生經驗也告訴他,那個在派出所門前猶豫不決的女孩,沒有說謊。 這令原野感到困惑和擔憂。 排骨湯似乎燉好了,母親還像對小孩子那樣招呼他: “原原,快過來坐好。” 原野中斷自己的思緒,起身走向餐桌。 母子兩人先后落座,原野拆開蛋糕包裝,親自給母親插上生日蠟燭點燃,慶祝她的五十歲生日。 說著不用不用,母親還是笑容滿面地吹滅了蠟燭。 “許了什么愿望?”原野問。 “一把年紀了還能有什么愿望?”母親笑道,“我啊,就求你平平安安。” “求我平平安安,還讓我走老爸的路?”原野神色淡淡。 母親知道他在意指什么,但她只是毫不在意地說: “你爸那是極少數(shù)情況。” 她夾起一個排骨,發(fā)現(xiàn)有脆骨后,馬上夾給了愛吃脆骨的原野。 “能夠維護社會治安,保護像你媽這樣的平民百姓——當上警察,多光榮呀?!彼c有榮焉道。 原野決定看在今天她生日的份上,暫時不與她頂嘴。 因為是午休時跑出來的,原野沒有太多時間,陪著母親吃了一塊蛋糕后,他就重新?lián)Q上了外出的鞋。 “路上開車慢點?!蹦赣H一直送到門口,“剩的菜還多,晚上一定要回來吃飯。” “知道了,你回去吧?!痹罢f。 “那我回了啊?!?/br> 母親在他面前緩緩關上防盜門。 “媽——” “?。俊遍T扉一霎停住了。 “……生日快樂?!?/br> 母親笑逐顏開。 “知道了,你這孩子,快去上班吧?!?/br> 看著她逐漸花白的頭發(fā),那一瞬間,原野忽然生出一個念頭,他想問一問,這些年一個人孤獨地生活,她就沒有怨過毫不猶豫舍棄自己的生命去拯救他人的父親嗎? 絲毫都沒有嗎? 他最后還是什么都沒有問。 因為他不想戳破母親好不容易編織出來的謊言。 原野轉身離開。 返回警校的途中,毫無疑問又是上班高峰。 原野從父親手里繼承來的老桑塔納在車流中艱難地往前挪動。他被堵得心煩意亂,皺著眉望向窗外,視線突然定格。 盛世嘉豪大酒店,金光璀璨的七個大字在豪華的門庭上方閃爍。 兩個身穿西服的侍者腰桿筆直地站在門前,恭候著前來消費的貴賓。 “我叫解憶,今天包括我在內,一共會有九個人被綁架。如果你想阻止這一切,就來盛世嘉豪大酒店找我?!?/br> 原野不禁回想起當時的情景。 那女孩破釜沉舟的眼神,讓他不由怔住了,直到她在派出所門前坐上一輛出租,他才反應過來追出去。 載著女孩的出租已經消失于人海。 涉及九個人的綁架案,如果是真的,江都市近二十年來的特大綁架案都要為其讓道。 但是沒有任何證據(jù)支持警方出警。 原野想起那女孩試探的神情,是真的沒有證據(jù),還是另有隱情不愿意說? 以現(xiàn)在的社會安定程度來說,發(fā)生那女孩口中的案件只有0.01%的可能。既然對方沒有選擇報案,那么當做狂言亂語才是明智的選擇。 原野用了三分鐘勸說自己保持冷靜,卻在途徑盛世嘉豪大酒店入口時,只用了一秒鐘時間動搖。 這是九條人命。 “……真他媽中邪了?!?/br> 一聲自言自語,方向盤猛轉,原野開著黑色桑塔納轉入酒店入口。 …… “請問您有預約嗎?” 大堂經理站在解憶面前。 “有?!苯鈶浤槻患t心不跳地說道,“我是來參加同學會的,不過我的手機沒電了,忘記了房間號是多少。你幫我查一下,高山遙訂的房間在哪兒?!?/br> 盛世嘉豪大酒店是高氏集團的產業(yè),高山遙相當于是大堂經理的老板之一,解憶故作熟稔地提起高山遙,就是為了讓大堂經理將她誤認為是同學之一。 “您是高總的同學?”大堂經理臉上的笑容一下子熱切了許多,“高總用的是私人宴會廳,請隨我來。” 大約是解憶的眼神真誠無害,大堂經理沒有懷疑,帶著解憶走入電梯。 刷了工作牌,按下最高一層數(shù)字八后,電梯門緩緩向著中央關閉。 順利進入電梯,解憶垂下眼,用右手悄悄碰了碰兜里的東西:一把撿來的經常出現(xiàn)在鑰匙扣上的小折疊刀。就在此時,一只手伸了進來,卡住剛要關閉的電梯門。 危險的行為讓大堂經理瞪大眼睛。 電梯門受阻重新開啟,留著寸頭的年輕男人一個箭步跨了進來。 “就算生我的氣,也用不著一個人去同學會吧?” 原野單手插著褲兜,吊兒郎當靠在電梯壁上,眼神不著痕跡地飄向電梯按板上的數(shù)字八。 幫手來了,盡管還不知道這幫手的深淺,但解憶還是忍不住心中一松。 “我沒生氣,是手機沒電了?!苯鈶浾f。 “沒生氣就好,上次是我錯了?!痹斑肿煨Φ?。 解憶回避他的笑容。 大堂經理笑瞇瞇地看著兩人,完全相信了他們編造的身份。 叮的一聲,電梯門慢慢打開了。 八樓到了。 解憶走出電梯,一腳踩在花紋繁麗的厚地毯上,仿佛踏上了棉花。 大堂經理微笑著在前方為他們引路。 穿過寬闊的走廊,大堂經理在一扇雙開的厚重大門前停下腳步。 “高總他們就在里面?!?/br> 她笑著推開半邊門扉,解憶沉下氣,邁入談話聲戛然而止的宴會廳,在她身后,原野跟著走了進來。 坐在主位,身穿白色西服,梳著大背頭的人應該就是高山遙,他滿臉詫異地望著突然被放進宴會廳的兩人: “這是誰?” 大堂經理一愣,看向解憶和原野:“這……這位女士說是您的同學,受邀來這里參加同學會……” 無視周遭驚詫或困惑的目光,解憶徑直走到唐柏若的身邊,直視對方沒有波瀾的眼眸。 “我是來找你的?!?/br> “什么意思?這人是誰?”高山遙緊皺眉頭,目光在解憶和唐柏若身上來回穿梭。 在和解憶的漫長對視過后,唐柏若移開了目光,似乎妥協(xié)了。 “我的朋友?!彼f。 高山遙眼中閃過遲疑:“……既然是你的朋友,那就一起吃吧?!?/br> 大堂經理見事態(tài)平息,悄無聲息地退出了宴會廳。 解憶感覺有什么毛茸茸的東西在蹭著自己的小腿,低頭一看,是只雪白的馬爾濟斯,頭上扎著小馬尾,四只腳蹬著lv經典花紋的雨鞋。 “高小遙!回來!”高山遙一聲呵斥,小白狗快樂地跑回了高山遙腳下,后者腰一彎,將它抱到腿上。 解憶不客氣地在唐柏若身邊的空位坐下,一直在角落旁觀事態(tài)的原野此時才走了出來。 “哈哈,實在是不好意思。”原野站到解憶身邊,拍了拍她的椅背,“這是我女朋友,她和她閨蜜前兩天吵了架,一直放不下面子和好。明天我們就要出去旅游了,所以才想著擇日不如撞日,湊在一起把話說開?!?/br> 原野像是感覺不到桌上僵硬的氣氛一般,一副輕松自在的模樣端起茶盞,神色爽朗道: “打攪了各位,我以茶代酒,賠個不是?!?/br> 原野端著茶盞,仰起頭來一飲而盡,很有股路邊攤上吹酒瓶的豪放。 一杯敬完,原野在解憶身旁坐下。 除去唐柏若,圓桌前的其余人都暗自覷著高山遙的反應。 “客氣了,來了就是客,何況是柏若的朋友——”高山遙擺了擺手,“倒酒?!?/br> 廳內沒有服務員,但是高山遙話音落下后,離原野最近的那名賓客就從水晶燈下站了起來。 一米八幾的個頭,壯得像是拳擊運動員,眼角已有風吹日曬的紋路,黝黑結實的右手臂上紋著青龍,看上去就是走夜路要避讓的那種人。他拿起面前的分酒器為原野滿上,沉默的臉上透出一股兇狠。 原野不動如山地坐著,絲毫不覺得有什么壓迫。 解憶趁機觀察起其他賓客。 主位上那個高山遙,穿著奶白色的高檔套裝,長得風流倜儻,臉頰上有一條淡淡的陳年疤痕,看上去像是被什么東西劃過。在他右手邊放著一盒進口香煙,疊放著黑色的高級打火機。此刻他單手抱著名叫高小遙的馬爾濟斯,一邊若有所思地環(huán)視著眾人,一邊輕輕撫摸懷中的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