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jié)
難得有人愿意同他搭話,這孩子平日里像個悶葫蘆,這種時候,可不就是鍛煉人情世故的好機(jī)會么。 施云聲眉頭皺得更緊。 他覺得人真是麻煩。 劉夫人從丫鬟手中接過又一杯茶。 旋即聽施云聲道:“是。宴席不久前,她被妖物重傷,走得很、很痛苦?!?/br> 劉夫人:……? 施黛,死了? 恰在此刻,一道閃電掠過天邊。 施黛自房梁一躍而下,身形輕盈不似活人,抬頭時,被映出一張蒼白如紙、帶著詭異微笑的臉。 劉夫人整個哆嗦一下,手中瓷杯落地,應(yīng)聲而碎—— 那這是什么東西?! 施云聲:“她傷到腦子和腿,走不了路下不了地,只能在家靜養(yǎng),這幾日,傷勢才漸漸恢復(fù)?!?/br> 劉夫人如遇大赦:“哦…!” 施黛足步輕快,湊近一些:“在說什么呢?” 閻清歡看了眼地上碎裂的瓷杯:…… 閻清歡吐字艱難:“在讓弟弟學(xué)習(xí)人情世故?!?/br> 劉夫人干笑一聲,迅速轉(zhuǎn)移話題:“在鎮(zhèn)厄司當(dāng)差,確實(shí)危險。昨夜昌樂坊大亂,不知幾位可曾去過?想必萬分兇險吧?” 劉夫人抬手擦了擦額前冷汗。 又聽施云聲幽幽道:“嗯,兇險。否則……娘對我們,也不會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 劉夫人:……? 施黛和施云聲,死了? 又一道閃電掠過天邊。 施黛與施云聲同時抬頭看她,電光迅捷,映出兩張同樣蒼白的臉,驚悚至極。 施黛還禮貌而不失尷尬地笑了一下,弧度詭異。 劉夫人面失血色,驚跳而起—— 那這倆又是什么東西?! 施云聲:“我娘不放心,今日說、說了半個時辰的話,才將我與她送出施府?!?/br> 劉夫人總算心安:“哦…!” 施黛扶額。 她弟弟,最近好像在學(xué)俗語來著。 用得很好,下次別用了。 “幾位都是少年英才。” 劉夫人勉強(qiáng)笑笑:“在鎮(zhèn)厄司里,應(yīng)當(dāng)做了不少事吧?” 她這回是不敢再喝茶了。 還沒穩(wěn)下心神,就聽施云聲冷冷應(yīng)道:“沒做什么事。不過,近日犯下數(shù)起兇案的傀儡師,就是我們——” 劉夫人:??? 又是一道驚雷劃過。 電光從未如此清晰,頃刻照亮院中施黛、施云聲、江白硯與閻清歡的臉,全都兇神惡煞、慘白如鬼! 劉夫人如遭雷擊,膽裂魂飛—— 莫非今晚真正要沒命的,其實(shí)是她?! 施云聲憋了半晌,努力說出一個成語:“就是我們,日以繼夜追查的?!?/br> 很好,用得很高級。 對自己的表現(xiàn)非常滿意,施云聲輕揚(yáng)嘴角,故作冷酷壓下笑意。 劉夫人:“哦?。。 ?/br> 誰懂。 短短半盞茶的功夫,她經(jīng)歷了太多難以承受的大悲大喜。 另一邊,施黛神情復(fù)雜,閻清歡面色鐵青,江白硯亦是抿唇沉默。 本想讓家里小孩練練人情世故,未曾想到,沒有人情,全是事故。 再讓他說下去,施府得被他誅九族。 第9章 今夜的遇害者同樣死狀凄慘。 秦禮和是長安城有名的布匹商人,死在自家臥房里,身中數(shù)百刀。 現(xiàn)場慘絕人寰,處處可見血rou飛濺。 施黛只看一眼,就很有自知之明地退到門邊。 “刀傷全是生前所致?!?/br> 饒是閻清歡,見此情形也頭皮發(fā)麻:“兇手避開了所有足以致命的地方,傷口集中在四肢、后背和胸膛。也就是說……傀儡師行兇時,秦禮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活生生挨下幾百刀,才因流血太多死去了。” 想想就瘆人。 “秦禮和死于亂刀之下,恰好與刀勞鬼的形象符合。” 施黛展開手中的淡黃色紙張:“今天的志怪故事,就叫《刀》?!?/br> 青龍坊出現(xiàn)傀儡師的蹤跡,鎮(zhèn)厄司同僚聞風(fēng)而至,帶來了最新張貼的志怪傳說。 這次的纖草紙,被貼在青龍坊以西的街頭。 與之前兩則一樣,《刀》也是個善惡有報的故事。 主人公是個怯懦無能、性情孤僻的商人,某天見到幾名賊寇打家劫舍,不但沒去報官,還為虎作倀,將那家人害死。 事成之后,商人得到一筆數(shù)目可觀的不義之財,結(jié)果夜夜噩夢纏身,終有一日,被冤魂化作的刀勞鬼尋來復(fù)仇。 今夜家主遇害,秦府一片死寂。 江白硯已被包扎好傷口,抱劍立于一邊,忽地開口:“聽說秦禮和花天酒地,是劉夫人在打理布莊?!?/br> “正是?!?/br> 劉夫人斂了笑,看他一眼,又迅速移開目光。 這位公子有張疏朗溫潤的好相貌,與他對視,卻令她生出被毒蛇盯上的錯覺,脊背發(fā)涼。 “秦禮和是個腦袋空空的財主?!?/br> 回想往事,劉夫人面露嘆惋:“他是江南人,二十多年前來到長安,靠祖?zhèn)鞯你y錢開了布莊,并向世代經(jīng)商的劉家提親?!?/br> 劉夫人自嘲笑笑:“我與他說是夫妻,更像東家與賬房先生?!?/br> 施黛品出貓膩:“秦禮和不待在江南,為什么要帶著祖?zhèn)鞯募覙I(yè)來長安?” 劉夫人搖頭:“我曾問過他這個問題,秦禮和沒答?!?/br> 沉默片刻,似有猶豫,她低聲道: “這件事,我很早就在懷疑。秦禮和自稱江南越州人,卻從沒帶我去過他越州的家宅。看他做派,不像養(yǎng)尊處優(yōu)長大的少爺,粗鄙得很?!?/br> 他的來歷是否說了謊?為什么說謊?倘若秦禮和并非所謂的江南財主,他帶入長安的錢財又從何而來? 施黛垂下眼,混沌腦海里,總算出現(xiàn)了一縷等待被抽絲剝繭的細(xì)線。 一個來歷不明的人,帶著一大筆錢。 這筆錢的由來,就很耐人尋味了。 “我發(fā)現(xiàn)一個有趣的點(diǎn)?!?/br> 看著手中的纖草紙,施黛道:“這些志怪故事里,主人公的性格與經(jīng)歷,能與每名死者完全對應(yīng)。” 閻清歡:“完全對應(yīng)?” 不對吧?比如今天這則《刀》,主人公雖然也是個商人,但性格孤僻怯懦,與暴躁傲慢的秦禮和大相徑庭。 “還記得第一篇嗎?叫《畫皮》。” 施黛輕聲道:“《畫皮》中的主人公虐待妻兒、強(qiáng)搶民女、霸占百姓家財,是個混賬。這個描述,讓你想到誰?” 閻清歡微愣,悚然一驚:“秦禮和!” “第二篇《縊鬼》?!?/br> 施黛點(diǎn)頭:“主人公是個偽君子,表面上衿貧救厄,被街坊鄰里視為大善人?!?/br> 這不就是連環(huán)兇案中的第一名死者,那個樂善好施、道貌岸然的商人穆濤嗎? “再看第三篇《刀》。” 施黛道:“主人公孤僻怯懦,因與匪賊勾結(jié),被噩夢纏身,心中陰影揮之不去。” 閻清歡脫口而出:“是昨天死去的教書先生陳書之!” 他清楚記得,那教書先生寡言陰沉,還很怕血。 “也就是說?!?/br> 紛亂的思緒漸漸凝集,閻清歡霎時想通:“這些志怪故事里的主人公,其實(shí)都是以死者為原型,只不過分散錯開了?!?/br> 譬如《刀》中的主角,融合了秦禮和的“布匹商人”身份,以及陳書之“孤僻膽小”的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