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節(jié)
* 筵席設(shè)在百里大宅。 據(jù)百里青枝所言,這是演武大會的慣例,由主家做東,設(shè)宴犒勞勝者。 一來是為彰顯大族氣魄,二來,也可籠絡(luò)門客。 “三年一遇的盛事,不止主家,分家也有人來。” 百里青枝在前領(lǐng)路,特意打扮過,裙裾翩躚,環(huán)佩作響:“今晚很熱鬧,你們盡管享樂便是?!?/br> “我爹娘聽說你們來,讓我?guī)銈內(nèi)ゼ依镒鲎隹??!?/br> 回了趟家,閻清歡遞給每人一個小盒子:“這是他們準(zhǔn)備的小禮?!?/br> 施黛道謝打開,輕咦一聲。 錦盒小巧,內(nèi)里盛有一支嶄新毛筆。 “施黛畫符,這支筆由千年靈木所制,對凝聚靈氣很有效。” 閻清歡道:“流霜愛看話本子,就送了北山先生當(dāng)年的原稿,可以留作收藏?!?/br> 北山先生是百年前的話本大家,沈流霜向來喜歡。 凝視近在咫尺的泛黃書頁,沈流霜罕見地兩眼睜圓,透開晶亮色彩。 “云聲和白硯學(xué)刀學(xué)劍,我爹娘恰好收藏了幾本刀譜和劍譜?!?/br> 閻清歡撓頭:“與其放在書房積灰,不如送給你們?!?/br> 能被閻氏珍藏的秘籍,絕非凡物。 大手筆。 這還僅僅是見面禮而已。 百里青枝淡笑:“數(shù)日未見,二老見到你,一定心疼了吧?” 她記得在長安看見閻清歡,這小公子一身布衣,rou眼可見瘦削幾分。 今日閻清歡的打扮亦是簡單,青衣澹澹,清爽得很。 幾個月前,他隨身必有香囊玉佩和玉扳指。 閻清歡不好意思地笑:“還成吧。” 他爹大驚失色,問他在長安城里,是不是吃著暖鍋唱著歌,突然被土匪給劫了。 他娘倒是頗為欣慰,覺得兒子窮無可窮,一臉憨厚老實樣,愿意和他做朋友的,肯定出于真心。 行入筵席,桌前已坐了好幾人。 葉晚行盛裝打扮,云鬢高堆,步搖琳瑯,腰間墜一條流光玉帶,發(fā)間赤金寶釵熠熠生光。 其余的,全是施黛沒見過的生面孔。 “這位是阿湘吧?” 一個男人遙望沈流霜,親切笑道:“和你爹娘長得真像。我是你表叔?!?/br> 他身側(cè)的中年人目色陰沉,投來一道視線,未做言語。 “阿湘?!?/br> 濃妝女子巧笑嫣然,迎上前來:“長這么大了。我從前經(jīng)常抱你呢。” 百里青枝輕聲道:“這幾位是分家的長輩。” 施黛默默靠攏沈流霜一步,離她更近一些。 不管什么時候,兩個人站在一起,總比一個人有底氣。 沈流霜看她一瞬,嘴角微揚(yáng)。 葉晚行為在場眾人逐一介紹,施黛認(rèn)真地聽,目光往另一邊移。 今天在擂臺見過的宋庭和秦酒酒也在場。 宋庭興致缺缺,正在掌心用幻術(shù)變云玩。 秦酒酒低垂著頭一言不發(fā),與周遭的熱鬧格格不入。 坐在二人身旁的,是個藍(lán)衣青年。 藍(lán)衣少年百無聊賴左顧右盼,猝不及防,與施黛四目相對。 一張劍眉星目的臉,沒有想象中的儒雅氣質(zhì),反而有點兒野氣。 這是文淵書院的儒生? 施黛大大方方和他對視,友好笑了笑。 對方揚(yáng)唇,也露出個大咧咧的弧。 百里青枝招呼幾人落座,施黛這回坐在江白硯身邊。 施云聲:? 在往常,她總坐在他和沈流霜中間。 “今天特殊情況?!?/br> 施黛摸摸小孩腦袋,壓低聲音:“血蠱快發(fā)作了?!?/br> 她時時記著血蠱的事,每半月一次,今天恰到時候。 血蠱發(fā)作的具體時間不確定,她干脆坐在江白硯身邊,一旦出現(xiàn)端倪,就帶他出去喂血。 “奇怪?!?/br> 濃妝女人眺望門外,輕蹙起眉:“阿簫怎么還沒來?他不是一向守時么?” 她說的是百里簫,昨天和葉晚行一起乘馬車來接風(fēng)的男人,沈流霜三叔。 他身為家主胞弟,的確應(yīng)當(dāng)在場。 施黛朝主座的方向看了看,有個位置始終空缺。 “再等等吧?!?/br> 葉晚行笑道:“許是半途遇了事?!?/br> 她望向秦酒酒三人:“三位皆是英才,今日切莫拘束。我……” 話音未落,忽而聽聞一道高聲:“百里簫到——!” 莫說葉晚行皺了下眉頭,連施黛也后背一僵。 很奇怪的聲線。 非男非女,尖銳刺耳,讓她想起指甲劃過黑板的聲音,渾身不自在。 尤其聲調(diào)被拉得極長,像根蜿蜒的鐵線,直戳戳鉆進(jìn)耳朵里,讓人頭皮發(fā)麻。 這是哪個丫鬟小廝的聲音嗎? 葉晚行身旁的中年男人一個哆嗦:“誰在說話?怪嚇人的。” “這聲,”濃妝女人扯下嘴角,半開玩笑,“被卡著嗓子?” 她語氣戲謔,說的是調(diào)笑話,眼瞼一動,卻是沉下臉來,流露驚恐之色。 ——設(shè)宴的膳廳與回廊相連,抬目望去,長廊幽幽,幾盞燈籠溢散薄光,因風(fēng)而動。 再眨眼,自廊道盡頭起,一盞燈驟然熄滅。 緊隨其后,是第二盞、第三盞。 江白硯輕撫腰間斷水劍。 燈籠次第熄滅,長廊中聲響俱寂,一片漆黑。 不知從何處,又一次響起那道詭異高音:“百里簫到——!” 門外猛地亮起。 席間靜默一剎,爆開陣陣驚叫。 視野所及,膳廳外不再是幽深回廊,成了片混濁煉獄。 一根巨大的銅柱參天而起,柱下是烈烈燃燒的熊熊炭火。 幾團(tuán)鬼影圍繞柱前,手拿圓扇,呼呼扇風(fēng),令火勢兇猛,灼得銅柱通紅。 一道人影被綁縛于銅柱之上,大半皮膚被烈火灼燒,面目猙獰,發(fā)出撕心裂肺的痛哭。 施黛看清他的臉。 正是百里簫。 “當(dāng)心。” 江白硯道:“是真假參半的幻境?!?/br> 下一刻,門外的幻境強(qiáng)勢侵入,如潑墨浸染,把所有人拉入其中。 被幻境吞沒之前,左右兩旁的江白硯與沈流霜同時握住她手掌。 接連不斷的尖叫聲里,施黛聽見刺耳森寒的笑語。 “有客至?!?/br> “地獄六重,銅柱獄?!?/br> 第83章 眼前遽然暗下。 握在雙手上的力道消失不見, 施黛起身的瞬間,視野驟變。 正如那道詭異的聲音所言,這出幻境里描摹的, 是煉獄之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