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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退婚后全皇宮追悔莫及 第122節(jié)

    簪纓見他們竟還吵了起來,清了清喉嚨,二人互看一眼,同時息聲。

    簪纓和傅則安把話挑明了,也知道了他的意思,讓他先出去。只是尚不能完全信任他,以防萬一,仍叫人寸步不離地監(jiān)視傅則安,以防其中有詐。

    傅則安一走,屋中安靜下來。

    沈階壓低眉睫,抖動青袖便要跪。

    “你知道我不喜人跪我?!濒⒗t道,“你也不是跪人的人?!?/br>
    沈階心底輕動,止住身形,“女郎……”

    “為何逼弱者提刀?”簪纓走下腳踏,澄靜的眸子盯著這青衫郎。

    二人離得相近,近到沈階能看清女子雪頰上一點(diǎn)細(xì)微的絨毛,純潔而柔軟,宛如一件無暇的瓷器。

    他很坦然:“樊卓死在了軍戶手里,女郎可隨時抽身,等待那些人的卻是抄家滅頂之災(zāi)。只有抽掉他們的退路,才會忠心擁護(hù)女郎……”

    “這我知道,”簪纓的目光越發(fā)清冷,“照你所說,當(dāng)時在場有那么多男兒,都是軍戶,你為何偏挑那個女孩子動手?”

    沈階眸光微動,張了張唇。

    “樊卓死有余辜,他死于誰手我不在意,那些受過欺凌的婦人,誰想要上去動手泄憤我也不會攔。但那個少女,你我都看得見,她害怕得渾身都在發(fā)抖!她根本不敢摸刀,不敢見血,也不敢靠近樊卓,是你以‘她無用我便不會救她’相激,逼她如此?!?/br>
    簪纓一口氣說罷,森然的眼里倒映著沈階的影,“先生教我,為何非要如此?”

    她此時叫他先生,和衛(wèi)覦每次看到傅則安都要叫一聲江離公子一樣,不是敬稱,是一種冷誚的不滿。

    沈階聽到這里,反而澹泊自若起來,恭謹(jǐn)依舊地回答:“女郎既決定做些事,便需要一支自己的衛(wèi)隊。誠然,女郎此時身邊已有許多精兵,但那些人皆非嫡系,女郎需要培養(yǎng)一支受恩于你、忠誠于你、且心志堅忍的近衛(wèi)。女郎若有不忍,可交由階去辦此事?!?/br>
    “我就知道……”簪纓啼笑皆非地?fù)u頭,“蹈玉,我不同意?!?/br>
    “女郎心軟?!鄙螂A循循說,“我曾親眼見過女郎手刃仇人,女郎能做到的事,焉知她人做不得?弱小者生于亂世,若不能堅強(qiáng)自立,便只有慘遭屠戮的下

    場。這些女子身受,若無女郎解救便是永無天日,她們身心受挫,這種痛苦在很長時間都會陰魂不散,難以再回歸正常的生活。與其蹉跎自傷,何如知恩圖報,給她們指出一個目標(biāo)讓她們忘記傷痛,重新找回活著的勇氣,又有何不可?”

    “那是因?yàn)橛腥藶槲覔跹??!?/br>
    沈階一靜。

    簪纓舌根泛起一點(diǎn)苦澀,卸下了對峙的冷勁,輕聲道:“正因我經(jīng)歷過,才知道手刃仇人,痛快與痛苦只在一線之隔,那女孩子,這輩子再也不會忘記尖刀入rou的感覺了,你明白嗎,她也忘不掉人血黏在手上的惡心感了。

    “你憑何斷言,她一定回歸不了正常的生活?她縱是一時傷痛難平,可以慢慢地休養(yǎng),慢慢尋些喜歡的事做,為何一定要用仇恨和血去澆灌她,訓(xùn)練她成為別人的刀?”

    簪纓低頭撫過自己的右臂。

    “我聽懂你的道理了,我辯不過你,但我以為,弱小者的弱小不是原罪。你不能逼她,否則,要你我在前頭做什么?”

    這世上有些人便是膽小軟弱的,他被人欺負(fù)了就是沒法子反抗的,即使塞一把刀在這種人手里,他就是不敢提刀殺人的。

    要站在多高的位置,才敢輕易地說出,這種人不能自強(qiáng),就是無用。

    沈階無言半晌,他和簪纓一樣,聽得懂她的意思,卻不贊成這種過于天真慈柔的道理。

    最終唯有輕嘆:“女郎心軟?!?/br>
    簪纓終是露了一抹淡笑出來,“不用說得這么好聽,你心里定在罵我天真?!?/br>
    沈階動動唇角,又小心藏住,道聲不敢。

    “我知道自己天真?!濒⒗t說這話時,身上無端有種寥落,“我不如你們見多識廣,從未見過這種事。”

    她深深吸一口氣,挺直后背,看著沈階:“所以我見不得,我只希望這世道天真些。阿玉,望你幫我。”

    沈階聽著這赤子之言,微微動容,一揖道:“日后之策,階不敢擅專,必先問過女郎?!?/br>
    簪纓點(diǎn)點(diǎn)頭,想起他先前與傅則安爭論,不明白他怎會同那人計較,在她心里,沈階是股肱,傅則安不過雞肋而已。問道:“你也看出我想做什么了?”

    沈階頷首,“珠玉在前,女郎想將蒙城治理成第二個京口,軍民相安,以此為起點(diǎn),整肅豫州亂象。雖不易,階愿全力相佐?!?/br>
    簪纓失笑,她身邊一個個都是聰明人。

    “不過…… ”沈階狹長的眼褶微抬,“此事不通知大司馬?”

    簪纓的那點(diǎn)笑意定格在嘴角,恍惚了一下,按捺住心中浮現(xiàn)的繾綣思念。

    “蹈玉既自信,何用求援。”

    真和小舅舅聯(lián)合,性質(zhì)就真成他們合謀造反了。

    兗州兵部要防御北魏騎兵,不能入豫,那么她若遞信去,只會打亂小舅舅的前線部署,徒令他擔(dān)憂。

    她可以自己料理。

    就是不能和他一起過年了……

    -

    兗州,滎陽,風(fēng)蕭云重,有落雪之兆。

    軍帳中,衛(wèi)覦與徐軍師披氅圍爐,正討論軍務(wù)。

    “隆冬時黃河會結(jié)冰,”徐寔攏著棉袖道,“失了這道天塹,需提防北朝鐵馬冰河南下壓境,這是其一。北府軍首次駐扎于黃河南線,南人捱不慣北方的寒冬,手足多皸凍生瘡,難握槍槊,這是其二。托主公打勝兗州之戰(zhàn)的福,陛下今年的五十壽誕,來大晉朝拜的小國使臣更多,也需防備北朝在這個節(jié)骨眼興兵,墮我國威,討回口氣。”

    自從衛(wèi)覦領(lǐng)兵進(jìn)駐兗州,安民休息且不說,衛(wèi)覦迅速地將幾萬兵力鋪陳在南北邊界,死死釘牢西北一線,不敢有一日松懈。

    衛(wèi)覦坐在胡床,手里摩挲著一片舊竹簡,眉鬢刀裁,鴉睫如漆,身穿的玄狐裘

    襯得他一身崖岸冷峻。

    他道:“過年休戰(zhàn)是俗約。胡人無義,卻別忘了他們自己的代北六鎮(zhèn)還不消停,保持草原舊統(tǒng)的代北鮮卑軍戶,對洛陽城里養(yǎng)尊處優(yōu)的貴幸們不滿日深,這個年,讓咱們埋在代北的釘子動一動,鬧一鬧。撐過了年,春天正是牝馬孕育之季,此時再戰(zhàn),于我有利。”

    徐寔點(diǎn)頭稱是。

    說過了軍機(jī)部署,他猶豫一番,還是道出:“之前從軍隼上接到信,小娘子不日就要到穎東了,主公……要不要派人去接?!?/br>
    衛(wèi)覦漆黑的眸子默了默,嘴角冷鉤:“軍師不是要我忍避?”

    徐寔舌尖打了個結(jié),于此事,他亦兩難,而且上一次主公匆忙令他送走小娘子,分明是主公自己的主張。

    徐寔澀然道:“這……主公與小娘子的確不宜碰面,但文遠(yuǎn)以為小娘子自己定然要來的,若來了,主公可以像在京口時一樣,避開住到營中——”

    衛(wèi)覦挑眸看他,徐寔后背微凜,話音戛然而止。

    他冷眼看著主公離開小娘子后,又恢復(fù)了一月發(fā)作一次的舊狀,仿佛已沒有加重的跡象。

    然而衛(wèi)覦偶爾流露出的沉戾眼神,淵霧彌漫,如育惡蛟,又讓徐寔感覺主公心里的欲正在越積越深,只是被極力壓抑著。

    半晌,衛(wèi)覦垂下睫梢?!斑@里冷?!?/br>
    徐寔心松一口氣,心道大將軍到底是好定力,這是不讓小娘子來的意思了。

    而后便聽衛(wèi)覦接著道:“備足細(xì)霜炭,禁內(nèi)常用的那種,她受不住煙氣?!?/br>
    徐寔:“……”

    “她若來,還住我的屋子,著人提前去收拾收拾?!?/br>
    徐寔道:“主公……”

    “還有被褥凈室,都要更換一新。女子大氅也準(zhǔn)備最厚的?!?/br>
    徐寔咽下勸阻的話,無可奈何道:“主公還有什么吩咐,一氣說完吧?!?/br>
    衛(wèi)覦薄唇輕彎,“那我得列張單子?!?/br>
    提起那個女娘,他眼底的霜冷一剎消散,目光似回光返照之人,流蕩出一種扣人心弦的明采溫柔。

    徐寔看得心驚,又覺心酸,忽然反省自己堅持隔開這兩人,是不是做錯了……耳聽衛(wèi)覦慢慢低問:

    “……飛隼的信上,還有別的話嗎?”

    在無人處,他的自控力已薄弱到這種程度,連見一封信,都恐摁不住心弦。所以與簪纓那邊飛隼互通消息之事,衛(wèi)覦一向交由徐寔經(jīng)手,見過信,再轉(zhuǎn)述給他而已。

    徐寔頓了一下,如實(shí)道:“信尾有一行不同于杜掌柜字跡的紅字,是……用胭脂寫的,問主公是否很忙,為何不給她親筆寫幾個字?”

    衛(wèi)覦的喉結(jié)立馬滾動一下。

    單聽這句話,他便能想象出,她寫下這句話時是何等神態(tài),何等語氣。

    是無辜里帶著點(diǎn)天然的嬌,委屈里又藏著點(diǎn)不設(shè)防的媚……

    誰家的小促狹鬼,用哪門子胭脂。

    “信呢?”

    徐寔道:“主公若要,我這就去……”

    “燒掉,馬上?!毙l(wèi)覦忽又轉(zhuǎn)了口風(fēng),長身而起,如一陣起火的急風(fēng)卷過軍師身邊,掀開氈簾邁入北地的凜風(fēng)里。

    站在蒼莽天地間的男兒,大氅獵獵,頂天立地。他寬碩的背脊繃如硬弓,卻有千萬只螞蟻在上爬行勾撓。

    癢入骨里,搔弄不得。

    第97章

    蒙城屬陽平郡治下, 蒙城縣令見過那位宜昌公主后,一刻不敢耽擱,將樊驍騎之死火速上報給了郡太守。

    郡太守又大驚失色報往州府。

    經(jīng)過層層上報, 等豫州刺史劉樟聽到這個消息時, 已是這日仄晚。

    劉樟出身淮北劉氏, 四十年歲上下, 闊臉肥唇,生有大腹,臉上總似有層洗不凈的油光, 常以白|粉敷飾。

    他在府中聞聽此事, 心內(nèi)驚雷暗滾,打發(fā)了傳信之人,坐在燈下尋思片刻,便喚仆穿履, 要去連夜拜見公主。

    “夫郎何往!”

    軟麂靴才穿上一只, 便聽寢室外傳來一聲嬌叱。

    劉樟耳根子習(xí)慣性一抖, 見一高髻華裝婦人挽髾入內(nèi),忙起身相迎,滿臉堆笑道:“夫人,你來了?!?/br>
    來人正是刺史夫人樊氏, 她一見丈夫整裝待發(fā)的模樣, 便叉臂冷笑起來, “好,好,我樊家死了一條人命, 府君不說為我那苦命的侄兒做主, 眼下, 竟還要去上趕著巴結(jié)殺人兇手不成?”

    “夫人也知道了……”劉樟被唾一臉,神情訕訕的。

    若非樊卓身邊的親兵機(jī)警,跑出蒙城到家中報信,樊夫人此時還被蒙在鼓里,驟聞侄兒身亡,她一腔悲痛無處發(fā)泄,唯恨那殺人者,睨目問道:“夫郎打算如何處理?”

    劉樟門楣才學(xué)皆平平,刺史之位全賴岳丈向王丞相舉薦,是以這些年在妻子面前伏低做小也習(xí)慣了,措辭道:“為夫知你心痛,然那位是圣上親封的公主,身份尊貴,為之奈何。”

    “不然?!?/br>
    樊夫人秀目中閃動陰利的光芒,“我怎么聽說,那道冊封旨意,是在郊野營戶旁宣讀的。夫郎你想,這豈不蹊蹺,誰家公主受封,既無宮廷內(nèi)使出面,又無全副儀仗賚賜,只憑紅口白牙一張嘴便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