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莞爾一點點挪到后面，突然有點后悔，或許自己選擇這里，根本就是個錯誤。

    這里也并不安全。

    不少人都準(zhǔn)備甩手搬書的時候，一個懶懶的，痞痞的聲音響起來，“你們干嘛呢這是？”

    音量不大不小，但是每個人都能聽到。

    尾音帶著略略的上揚(yáng)。

    蘇莞爾回過頭去，看到牧野松松垮垮的站在陽光底下，帶著笑意看著他們。

    第6章

    牧野松松垮垮的站在陽光底下，抱著手臂，手臂上的肌rou油亮亮的。

    牧野話音剛落，那邊一瞬間安靜下來。

    這種力度，就連蘇莞爾都愣了一下。

    黃毛回頭看見牧野，有點傻眼，“三哥？”

    牧野走過來，居高臨下的看著黃毛，“搬書怎么不叫上我？”

    牧野明明是笑著的，可是渾身上下散發(fā)出的危險氣息十分可怕。

    黃毛哆哆嗦嗦的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三哥，我我我也不是……主要就是……唉……”

    牧野緩緩地把手臂撐在一摞書上，靠近黃毛，“不是要搬書嗎？那搬吧?！?/br>
    黃毛愣了愣，“三哥，我不是……我是不知道你在這個班?。∧?、那逼小子告訴我你在一班啊！”

    牧野沒說話。

    “我是冤枉的??！”黃毛激動地大喊道。

    等他說完，牧野直起身子，輕輕吐出兩個字，“搬書?！?/br>
    關(guān)于牧野這個人，那邊晚上柏成林回來之后特意給他們科普了一下。

    傳說他就是純粹以打架出名的，他是四中初中部直升過來的，那個時候四中發(fā)生的史上最嚴(yán)重的一起群體打架事件，就是牧野挑起來的。

    對方是距離他們不算遠(yuǎn)的一所學(xué)校，新北中學(xué)，牧野聯(lián)合了近八所學(xué)校，這還是不完全統(tǒng)計，參與的學(xué)生無法確定身份，在學(xué)校附近的一個空曠的工地里，把新北中學(xué)的某個小團(tuán)體打的面目全非。

    新北中學(xué)也找了人，據(jù)說還找到了社會上的一些勢力。

    范圍之大，影響之廣，很難能想象到這是一群初中生所為。

    但是蘇莞爾相信。

    人性能夠惡劣到什么地步，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這根本不分什么初高中生。

    這場打架斗毆事件影響非常惡劣，但是事情沒有發(fā)生在校園里，也沒有學(xué)生敢出面發(fā)聲，校領(lǐng)導(dǎo)也沒有辦法光明正大的處置，只好給幾個學(xué)生留校察看的處分。

    紙包不住火，學(xué)生之間一傳十，十傳百，蘇莞爾聽到的已經(jīng)是添油加醋很多次的版本了。

    但是柏成林說她見過牧野打架，她給大伙兒的形容是，她還沒有見過那么狠的人。

    蘇莞爾想起那天晚上，牧野在她身邊，一拳一拳砸在那人的臉上。

    蘇莞爾害怕，沒敢抬頭看，她想如果當(dāng)時她抬頭，一定會被嚇暈過去。

    所以牧野的大名才會在四中令人聞風(fēng)喪膽，簡簡單單一句“搬書”就讓黃毛氣焰全無，帶著他們班的人老老實實搬著沉重的書本，上樓下樓整整八趟，最后牧野輕飄飄的說了句，“搬完就回去好好上課吧”的時候，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

    鬧成這樣領(lǐng)導(dǎo)不會不知道，但是現(xiàn)在看來，領(lǐng)導(dǎo)就是“不知道”。

    沒有人提起過搬書這件事，就連蘇莞爾他們回到教室，班主任也沒有說過。

    牧野甚至還笑嘻嘻的跟班主任打招呼，“你就是我的老師吧，我叫牧野。”頓了頓，“牧羊的牧，野獸的野?！?/br>
    “你就是牧野？”班主任嚴(yán)厲的看著牧野，“之前為什么沒有來上課！”

    牧野兀自走到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拉開椅子，坐下，長腿往前一支，“抱歉啊，我忘了哪天開學(xué)了?！?/br>
    同學(xué)們稀稀落落的回來的差不多了，聽到牧野的這句話全都笑起來。

    不是那種起哄的笑，而是帶著點隱忍，想笑又不敢大聲的感覺。

    蘇莞爾也趁機(jī)回過頭。

    牧野坐在窗邊，清風(fēng)吹進(jìn)教室，吹起窗簾，牧野的臉隱在窗簾后，一會兒看得見，一會兒看不見。

    牧野似乎意識到有人看她，眼睛掃過來，剛好碰上蘇莞爾的視線。

    目光里還帶著淺淺的笑意。

    蘇莞爾心中一驚，平靜的垂下眼睛，把身后的書包拿起來，放進(jìn)桌洞里。

    轉(zhuǎn)回頭來的時候，心臟砰砰的跳，臉頰瞬間就紅了。

    也不知道他看沒看到。

    蘇莞爾平靜了一下，手抬起來，顫抖著扶了下眼鏡，翻開書本。

    **

    新生軍訓(xùn)安排在開學(xué)典禮之后。

    經(jīng)過搬書這件事，蘇莞爾對這個學(xué)校已經(jīng)徹底失去信心，聽到軍訓(xùn)這個消息甚至覺得有些可笑——

    這就像明明只有土cao場的學(xué)校，卻非要弄出個看似高端的保安一樣。

    教學(xué)管理做成這樣，這些儀式性的東西卻一樣不少。

    軍訓(xùn)的教官還挺嚴(yán)厲。

    蘇莞爾穿著一身軍裝站在大太陽底下聽教官講話。

    “我叫陳學(xué)國，你們可以叫我陳教官，接下來的一周時間我會和大家共同度過，”教官個子不高，長得很黑，穿著一身周正的軍裝站的筆直。

    軍訓(xùn)的時候牧野和李子俊沒來，教官念了半天名字也沒有人敢出聲，后來還是班主任過來解釋，這兩位同學(xué)家里有點事情請假了，先訓(xùn)練別人吧，大概過幾天會來。

    這樣教官才熄火。

    后來訓(xùn)練向左向右轉(zhuǎn)的時候，蘇莞爾看到牧野跟幾個人在瀝青籃球場上若無其事的打籃球。

    九月初的這幾天非常熱，學(xué)生們都盼望的雨一直也沒下，上天就像跟他們作對似的，天上連一片遮陽的云彩也沒有。

    高一新生全都在土cao場上軍訓(xùn)，每次轉(zhuǎn)體跺腳都會揚(yáng)起一陣塵土，蘇莞爾的小白鞋才穿一天，就徹底變成小黑鞋了。

    陳教官在私底下和他們說笑的時候說起自己的年紀(jì)，竟也沒比他們大幾歲，柏成林他們坐在一起，立馬笑嘻嘻的問教官有沒有女朋友。

    問得陳教官面紅耳赤。

    陳教官看上去嚴(yán)厲，但是對他們還算是不錯的，休息時間總是給的很多。

    就有一次，他們?nèi)喽急唤坦袤w罰了。

    事情的起因是柏成林的一次遲到。

    其實那時候已經(jīng)和陳教官相處了幾天了，遲到這種小事按照他的脾氣頂多是訓(xùn)斥他們幾句。

    但那天是大演習(xí)的彩排，全年級的同學(xué)都站在cao場上，他們軍隊的連長正拿著話筒站在講臺上給各班彩排位置。

    柏成林帶著一小撥人從cao場邊上，一路小跑，帶著一路黃沙，眾目睽睽之下跑了過來。

    講臺上的連長登時就火了，拿著話筒說，“一年七班，一年七班后進(jìn)來的幾個同學(xué)，出列！”

    連長訓(xùn)練有素，聲音渾厚有力，最后這個“列”字帶著顫巍巍的回音。

    陳教官臉上掛不住，在連長訓(xùn)斥完他們之后，自由訓(xùn)練時間又把他們訓(xùn)了一通。

    最后說的柏成林也煩了，仰起頭對著教官嚷起來，“你他媽喊什么呀！不就是大會上丟了你的面子么！怎么著，我犯了什么大錯誤啊你要這么跟我說話。”

    陳教官可不比他們班主任王建，一點面子也沒給柏成林留。

    “來，你們幾個，歸隊?！?/br>
    柏成林嘲諷的嗤笑一聲，蘇莞爾心里的聲音在說，完了。

    果然，柏成林他們歸隊之后，陳教官說，“一年七班，所有人，給我繞著cao場跑二十圈，我來帶隊，”陳教官掃視全班同學(xué)，“你們記住了，這二十圈，是為柏成林同學(xué)跑的——來，全體，向右轉(zhuǎn)！跑步走！”

    蘇莞爾這個人，腦子夠用，身體不太好。

    她生的瘦弱，從小到大，跑步都是她最抵觸的事，尤其是長跑。

    中考的時候有女子八百米跑步測試，她不負(fù)眾望的跑了個全班倒數(shù)第一，程星采說，七分十秒的成績，也不是一般人能跑的出來的。

    所以在陳教官剛說完跑步的時候，蘇莞爾腦子里就在快速的搜索對策。

    她記得楊佳霖正值特殊時期，蘇莞爾安安靜靜的跟在后面，按照楊佳霖的性格，她一定會上去找教官說的。

    不出三十秒，蘇莞爾就看見楊佳霖摘下帽子給自己扇著風(fēng)，皺著眉頭走向教官。

    最后教官點了點頭，楊佳霖改變了方向往大樹根底下走去。

    楊佳霖這一去，立馬有女生跟上，三五成群的去找教官，教官怒意未消，讓他們列成一隊，甚至還把楊佳霖給叫了回來——教官親自帶著她們快走。

    蘇莞爾一邊跑一邊垂下眼睛，找了個石頭多的地方，腳一軟，重重的倒在地面上。

    立即有學(xué)生告訴教官。

    蘇莞爾在地上一動不動，跑步臨時停了下來，同學(xué)們都圍了上來，劉瑞麗立馬蹲下查看她的情況，小聲問她，沒事吧？蘇莞爾沒答。

    教官過來扶她，蘇莞爾不起來，也不說話。

    直到教官問她要不要人送她去醫(yī)務(wù)室的時候，她搖了搖頭。

    教官把她翻過來，幫她把帽子摘下來。

    天氣熱，蘇莞爾細(xì)軟的短發(fā)貼在頭上，額上有細(xì)密的汗珠，小臉白里泛紅。

    她微微睜開眼睛。

    教官很明顯的愣了一下。

    沒太注意過這個小女生，生的瘦瘦小小的，戴著一副快有臉大的眼鏡，不太愛說話，看著有點呆，偶爾冒出的幾句話又有點傻。

    是一個很容易被人忘記的存在。

    這還是教官第一次注意到她，摘下帽子的一瞬間竟有種驚艷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