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

    伯靈和紀(jì)倫忙完所有外交事務(wù)，敲開白沙的書房，表示他們隨時可以啟程回帝國。

    白沙問了伯靈一些關(guān)于白銀時代和“白銀中樞”的事?！兜蹏喪贰樊吘故呛喪?，有太多語焉不詳之處，伯靈給到她的資料里也少有關(guān)于“白銀中樞”的記載，她只能問眼前現(xiàn)成的教師。

    伯靈微微一愣，有些好奇地笑著說：“您怎么突然對白銀中樞感興趣了？”

    “聯(lián)邦人用來審問我的工具，就叫‘中樞’。”白沙皺著眉道，“這兩者之間有什么關(guān)系？”

    伯靈點(diǎn)點(diǎn)頭，翻開那些書籍中與“白銀中樞”有關(guān)的記載，對白沙說道：“‘白銀中樞’是當(dāng)時最高級的人工智能，仿造的是人腦結(jié)構(gòu)。但它的核心被摧毀后，剩下的只是一些遺骸，是空了的‘外殼’。而聯(lián)邦軍部現(xiàn)在用的就是改造過的‘外殼’，有集中多人思維、凝聚精神力的作用。”

    “原來如此?！卑咨痴f道，“我還以為他們復(fù)刻了白銀時代的科技?！?/br>
    伯靈嘆息著搖頭：“那場與‘白銀中樞’之間的大戰(zhàn)毀掉了太多東西。我們?nèi)缃裼行╊I(lǐng)域的科技與白銀時代相比，還是相當(dāng)落后。”

    白銀時代，人類與星蟲的第一次邂逅，如猛虎與獵手在叢林中的第一次對視。與星蟲的戰(zhàn)斗如熔爐般淬煉他們，人類智慧的輝光閃耀在黑寂的宇宙中，他們錘煉體魄、鍛煉大腦，從滅亡的深淵步入繁榮的天國。而“白銀中樞”的出現(xiàn)，就如普羅米修斯盜取天火——“白銀中樞”在科技方面的建樹讓無數(shù)后人受惠，但白銀時代人們的智慧最終為自己招來了滅亡的禍患。毫無疑問的是，那是個天才輩出的傳奇時代。

    白沙又想問帝國人是怎么出現(xiàn)的，畢竟連《帝國簡史》都對這部分記載語焉不詳——強(qiáng)大的帝國人像是從外太空直接降落在白銀帝國的，又或者是從石頭縫里蹦出來的。

    但伯靈溫文一笑，打斷了白沙的發(fā)散性思維：“小殿下，容我提醒您，陛下給我們留的時間不多了。如果您還需要和自己的伙伴們告別，那最好抓緊時間?！?/br>
    白沙這才想到看一眼桌邊顯示著時間的光感鐘表。

    已經(jīng)是下午六點(diǎn)三十分。

    白沙猶豫幾秒，說道：“我要出去一趟?！?/br>
    伯靈：“能否讓我或是紀(jì)倫隨行？”

    白沙搖頭：“我想單獨(dú)行動。”

    “好的，那請您務(wù)必允許護(hù)衛(wèi)在遠(yuǎn)處跟隨。請您放心，他們不會出現(xiàn)在您面前，只會像影子那樣無聲無息地在您身后保護(hù)您?！辈`說道，“還有，請您隨身攜帶定位裝置，在遇見意外情況的第一時間呼喚我們?！?/br>
    白沙：“……”

    合著護(hù)衛(wèi)不出現(xiàn)在她視線里，她就算是“單獨(dú)行動”了對吧？

    不過白沙也沒覺得意外，上次見到她舅舅，他身邊跟著烏泱泱的一群皇室近衛(wèi)，甚至還有艦隊“破軍”隨行。

    無論何時，皇室都不能忽視自身的人身安全。否則小心陰溝里翻船。

    白沙接受良好，換了身輕便的衣服——定位設(shè)備是她衣物上的一枚紐扣，然后十分自然地走出了豪森華西酒店。

    乘坐公共懸浮車來到霍爾曼居住的街道，白沙熟門熟路地找到她暫居過的房屋，走上雪白的臺階敲了敲門。

    門上掛的小雛菊仿真花圈還是她和亞寧、靜怡第一次去逛帝都星商場時買的。質(zhì)量很好，花葉莖到現(xiàn)在都沒有褪色。

    白沙站在那兒等了一會兒，門被人嘩啦一聲打開。

    開門的人一身襯衫和軍裝長褲，暗紅色的長發(fā)還是那么隨性肆意地在腦后捆成一束?；魻柭袷撬卟蛔愕臉幼?，眼下的皺紋更明顯了，他一邊輕輕打著哈欠，一邊給白沙讓路：“又不是沒給你鑰匙，自己開門進(jìn)來不就行了。”

    “我就想讓你給我開門嘛。”白沙說著，進(jìn)門換鞋。

    其實(shí)她的鑰匙早在黑礁星就弄丟了，沒能找回來。

    帝都星的殘陽透出一種血般的深紅色，透過窗戶把白色的墻壁微微染紅。室內(nèi)亮著燈，光線卻不耀眼，不斷有朦朧的霧氣從廚房的位置冒出來。

    “臥槽槽槽，這鍋為什么焦了？”是亞寧。

    “因?yàn)槟阒巴岁P(guān)火?！钡磺宄旱纳倌曷暎侵軑?。

    “誰來給我解釋一下這個醬碟為什么是甜的？”這是一道陌生的聲音，透著一股咬牙切齒的味道。

    “因?yàn)槲野烟呛望}弄混了。放著吧，照樣用?！焙芎?，這是不拘小節(jié)的靜怡。

    “家里這么熱鬧？”白沙有些好奇地探出頭。

    “本來今天只有我們五個家里人吃飯，結(jié)果他們把這個消息也透露給了周家的，姓周的倆兄弟就跟著來蹭飯了?！?/br>
    霍爾曼笑了一聲，隨手掏出一顆薄荷糖塞進(jìn)嘴里，他現(xiàn)在戒煙，至少不在家里抽，煙癮上來了就含上一顆糖——現(xiàn)在醫(yī)院里換口牙跟換個肺差不多的價錢，這波連霍爾曼自己也不知道是虧是賺。

    “周家兩兄弟？”白沙微微挑眉，“周影來這兒做什么？”

    霍爾曼有些好奇地望向白沙：“人家說跟你很熟，是你網(wǎng)友。你在黑礁星的時候，他也出力救你來著?！?/br>
    霍爾曼話音剛落，廚房里走出一個捧著鍋的少年。

    他綢緞似的黑色長發(fā)捆在腦后，綁成一個高馬尾，五官精致，和周嵂足有八分相似，身上裹著圍裙，臉上流露著周嵂從不會有的惱怒又嫌棄的表情。

    他身上養(yǎng)尊處優(yōu)的氣息遠(yuǎn)超周嵂，看起來就是個十指絕不愿沾陽春水的小少爺，現(xiàn)在卻端著個燒焦的鍋?zhàn)?，有點(diǎn)滑稽。

    他和白沙打了照面，俱是一愣。

    幾秒后，對方先給出一個嗤笑般的表情，語氣卻相當(dāng)溫和。

    “來了啊，張發(fā)財?！?/br>
    白沙：“……”

    這世上怎么會有這么巧的事？

    “原來是你?！卑咨潮砬閺?fù)雜地說道。

    兩人各懷心事，相對沉默。

    但很快，亞寧從廚房里走了出來，手上握著把鍋鏟，問：“鍋洗的怎么樣？還有很多蘿卜要處理呢……”

    他熟稔地和周影打著招呼，一抬頭，發(fā)現(xiàn)了站在客廳里的白沙。亞寧歡呼一聲，把鍋鏟丟盡周影的鍋?zhàn)永?，沖到白沙身邊擁抱她。

    亞寧剛想說什么，只聽見“咯吱”一聲，扭頭看，周影居然徒手把鍋?zhàn)拥膬蓚€金屬把手給擰彎了。

    周影的眼中隱有陰沉之色，但還是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說道：“唉，看來這鍋質(zhì)量不怎么好——這下是徹底報廢了?！?/br>
    亞寧下意識想去查看那個鍋，松開了白沙。周影把鍋?zhàn)舆B同鍋鏟塞進(jìn)亞寧懷里，剛想說什么，廚房里又竄出來一個嚴(yán)靜怡，和白沙親熱地臉貼臉：“你這么早就來了？不是說八點(diǎn)嗎?！?/br>
    周影：“……”

    白沙的視線瞥向嚴(yán)靜怡滿手的rou沫：“你在做什么？”

    靜怡：“在捶牛rou丸。咱們家沒有搟面杖，我只能手動捶丸了?！?/br>
    周影露出難以接受的表情：“一會兒我絕對不會碰那些rou丸子?！?/br>
    靜怡松開白沙，冷笑：“你最好說到做到。”

    周影剛想和嚴(yán)靜怡辯幾句，注意到白沙的目光，硬生生把那些想說的話給咽回去。他不想再等，于是開門見山地對白沙說：“那什么，從前的事，對不起。但我是真心把你當(dāng)做朋友。只是我朋友不多，不知道以什么方式來對待自己欣賞的人會更合適……”

    換成現(xiàn)在的周影，絕不會再草率地做出那樣的選擇。

    隨著年齡的增長，他了解的不僅是更多的人情世故，也明白了越是有才華的人就越希望自己被尊重。

    之前，周影并沒有自報周家的底細(xì)，卻以施恩的態(tài)度招攬白沙，不遭一通亂打才怪。

    白沙伸手撓了撓臉頰：“聽說你也出力救我了？謝謝?！?/br>
    “你在我眼里，不是什么需要被審訊的帝國間諜，也不是什么宗室。那些我都不在乎?！敝苡暗碾p眼明亮，盯著白沙，語氣帶了一股子解脫的意味，把肚子里的實(shí)話給倒出來，“我只當(dāng)你是張發(fā)財?！?/br>
    白沙從周影身上找回了昔日網(wǎng)友的感覺。

    “我說你怎么就記住了張發(fā)財這名呢？”白沙有些尷尬地說。

    周影：“不然我該叫你什么？‘白少’？”

    白沙：“你還是叫我真名吧……”

    白沙和周影聊著聊著逐漸熟悉起來，而亞寧和靜怡則站在一邊，看著兩人的互動。

    亞寧有些疑惑地問：“他們在說什么，我怎么聽不懂？”

    靜怡則是感慨：“這倆人還真是網(wǎng)友。這下好，周家倆兄弟都給她湊上了?！?/br>
    周嵂端著一盤已經(jīng)成形的涼菜走了出來。他的刀工很好，各種熟菜搭配的顏色和造型也很可口。

    他把盤子端到白沙面前，遞給她一個銀叉：“試試味道怎么樣？”

    白沙叉起一塊嘗了嘗，豎起大拇指：“味道一如既往地好。”

    周嵂露出一個淺淡的笑容。

    在藍(lán)斯洛星的最初一年，周嵂有時候吃不慣當(dāng)?shù)氐氖澄?，就學(xué)著親自下廚。白沙吃了他無數(shù)次失敗的試驗(yàn)品，最終看著他一步一步成長到了煮什么都別有一番風(fēng)味的廚房能手。

    亞寧和靜怡她了解，沒什么大廚細(xì)胞，最多給人打打下手。而周影這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大少爺多半也幫不上什么忙。要說做飯的主力，那絕對是周嵂。

    周嵂：“想吃蛋餃嗎？材料有的多，我可以做?！?/br>
    白沙的胃再度興奮起來：“好。”

    周嵂：“幫我來廚房打幾個蛋吧?！闭f著，他無聲地環(huán)顧了客廳一圈，對其他人說，“你們就先在外面等等，廚房人多了也亂?！?/br>
    ……剛才你可不是這么說的！亞寧默默吐槽，靜怡一聲冷笑，周影暗自皺眉。

    折騰半天，總算到晚飯時間。

    他們圍坐在一起聊些家常的話題，因?yàn)槿硕啵掝}顯得有些混亂。一會兒是亞寧在問周影圣西爾軍校和中央軍校的關(guān)系，一會兒是靜怡和周嵂在討論機(jī)甲武器的事，一會兒是白沙在向霍爾曼打聽軍事檢察院的現(xiàn)狀，并且輕聲叮囑他離現(xiàn)在的軍部統(tǒng)領(lǐng)遠(yuǎn)一點(diǎn)。

    刀叉與盤杯碰撞的聲音，交織成熱鬧又不失溫馨的樂曲。

    霍爾曼舉起透明的杯子，示意大家碰一下。

    “敬劫后余生?！被魻柭鼑@息著說道。

    “敬我們?nèi)齻€終歸是過了中央軍校的錄取線……也算是達(dá)成目標(biāo)?！膘o怡說。

    “敬我們的藍(lán)斯洛星。”亞寧說。

    周影舉杯前瞥了眼白沙：“敬故友重逢。”

    周嵂不動聲色地直接把杯子往白沙的方向湊了湊，率先和她碰杯，說道：“敬你，祝你一路順風(fēng)?！?/br>
    餐桌微微沉寂下來。

    今天是他們約定好的告別日。白沙要回帝國，他們則要繼續(xù)留在聯(lián)邦生活。

    白沙抬手，把他們的杯子一個個碰過去，動作輕巧又利落。

    “敬我們。”她頓了頓，說，“感謝大家。我不會忘記這一天的?！?/br>
    第四十五章

    按照塞西爾·羅寧的要求， 白沙和“破軍”艦隊一起，經(jīng)過時空遷躍返回帝國。

    回到帝國境內(nèi)后，伯靈第一時間向皇帝發(fā)去了消息， 匯報了此次的外交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