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以為你不來了，”沈忱說，“都快散場了?！?/br>
    在音樂聲和眾人吵吵嚷嚷的熱鬧里，季岸小聲說：“……這不還沒散場嗎?！?/br>
    “馬上就要散場了?！?/br>
    沈忱說了這么句，季岸沒有回話，他也沒有再說——因?yàn)樗麄兓ハ嘤憛挼膭〖?，是真要散場了。沈忱跟著家里人搬去燕城，和喬城隔了一千多公里，這很大概率就是他們最后一次見面。而他們彼此心知肚明。

    撲克牌被發(fā)到季岸和沈忱的手里，抽中大王的是沈忱的女生情報(bào)員。

    情報(bào)員說：“那就a和k，對視十秒不許眨眼！”

    沈忱壓根沒在聽，他猶猶豫豫著，右手一直捏著左手戴著的手表，來回地轉(zhuǎn)著。同學(xué)們嬉笑著找a和k是誰，他抿了抿嘴，終于憋出一句話：“其實(shí)以后，也不是不能……”

    他還沒說完，關(guān)系好的男同學(xué)突然從他手里抽走了撲克：“是忱少，快快快，k是忱少，a是誰！”

    另一個(gè)人配合著翻開季岸的牌：“是季岸，哈哈，季岸是a?！?/br>
    “cao，這兩個(gè)人對視十秒！我已經(jīng)開始笑了！……”

    ——他還記得，他當(dāng)時(shí)想說的是，“以后也不是不能聯(lián)系”，但話被國王游戲截?cái)啵麤]了機(jī)會說。

    在一眾同學(xué)的起哄下，他們倆不情不愿地轉(zhuǎn)過身，看向?qū)Ψ降哪槨?/br>
    ktv晃眼的光里，季岸繃著臉，沈忱抿著嘴，看著彼此的眼睛。周圍的人在熱鬧地?cái)?shù)著“一二三”，沈忱隱約能聽見自己的心跳；等他們數(shù)到“四五六”，他才驚覺自己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終于到了“七八九”，他看見季岸不自然地咬住了下唇。

    沈忱已經(jīng)不記得是在哪里聽過了，說兩個(gè)人對視五秒就會相愛。

    但這話也沒說清楚，對視十秒會如何，雙倍相愛嗎？

    “……九！十！”

    很快沈忱就知道答案了——

    第十秒，季岸突然往前一哆嗦，狠狠吐在沈忱腿上。

    從那以后，沈忱和季岸就在初高中同學(xué)們的心里，留下了“季岸看沈忱的臉看吐了”的幽默傳說。

    而現(xiàn)在，十年過去了，季岸又一次吐在沈忱腿上。

    司機(jī)察覺到異樣，一邊瞄后視鏡一邊嘰嘰哇哇地說著他們聽不懂的話；感覺到褲子被嘔吐物浸濕，粘膩地貼在自己大腿，沈忱石化在了出租車的后座上。他動也不敢動——好像只要動了，嘔吐物就會滲透下去，就會更大面積地接觸他的皮膚?？蓪?shí)際上，就算他不動，液體也會持續(xù)往下滲。

    “季、季、季岸……”沈忱聲音發(fā)抖，帶了點(diǎn)哽咽，“我〇你媽，季岸，我〇你媽……”

    胃里的啤酒一清出去，男人舒服多了，臉色都好起來了。他不緊不慢從褲袋子里摸出一包紙巾，揭開，扯出一張……然后像沒事兒人似的，先擦了擦自己的嘴。

    “你他媽……”

    “別急，”男人說，“都是啤酒，不臟的。”

    “不臟你媽啊不臟，我吐你身上試試？”沈忱幾乎快哭出來，仍僵在座位上，“我怎么那么倒霉呢，我欠了你的嗎？我上輩子虐待過你是吧？所以你這輩子折磨我……媽的，怎么老吐我身上啊，你是不是有??！你是不是有病??！”

    擦了嘴，季岸再重新扯出新的紙巾，幫忙擦沈忱的大腿：“不是因?yàn)槟悖乙膊豢赡芎饶敲炊嗥【??！矣悬c(diǎn)暈車，所以吐了，很正常?！?/br>
    “……我想死，媽的……”他越說越委屈，說著說著眼睛都濕潤了。

    沈忱多數(shù)時(shí)候看起來都是擺爛愛玩的男青年，偶爾會像紈绔子弟；但他的本質(zhì)，是個(gè)任性被寵大的小少爺——評價(jià)來自季岸。

    季岸把整包紙巾都用完了，一張接一張地擦沈忱的跨間。

    直到紙巾再吸不出什么多余的液體了，季岸才停了手：“至于嗎，這點(diǎn)事就哭……”

    沈忱身上的“封印”這才解除，他動作僵硬地抬手，揉了揉眼：“這他媽是哭嗎，這他媽是悲憤?！?/br>
    司機(jī)又嘰嘰哇哇大聲說了句什么。

    沈忱抓著褲子，盡量讓它別挨著皮膚：“……司機(jī)在說些什么玩意兒?！?/br>
    季岸：“大概是吐車上兩百?！?/br>
    最后他們多給了司機(jī)五百的洗車費(fèi)，司機(jī)才罵罵咧咧地驅(qū)車離開。

    沈忱付過錢后，繼續(xù)提著浸濕的褲子，像在馬戲團(tuán)表演的小丑，非?；氐巧厦袼耷暗某L臺階。他在前臺驚訝的目光中走進(jìn)電梯，一秒都不想耽誤地狂按關(guān)門鍵。但電梯門關(guān)到途中就被男人伸手擋住——他很急，季岸很悠哉。

    “你他媽走快點(diǎn)行不行！”沈忱怒罵道。

    “你走那么快干什么？”男人問。

    “我回房間洗澡換褲子啊啊??！”

    電梯徐徐上升，季岸漫不經(jīng)心從他口袋里摸出一張卡片來：“但是房卡在我身上，你還是要等我?！?/br>
    “你！我！你他媽……”沈忱氣到再說不出話來。

    *

    他只花了五分鐘洗了個(gè)澡，換了身干凈衣服出浴室。

    男人坐在他先前工作過的沙發(fā)上，歪著腦袋用手支著臉頰，睡得很安詳。

    看到對方睡得那么舒服，沈忱就來氣。他拿著被季岸吐臟了的褲子，狠狠甩進(jìn)垃圾桶里，轉(zhuǎn)頭在穿衣鏡前刮胡子?？纱┮络R擺放的角度很討嫌，剛剛好他就能從鏡子里看到季岸的睡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