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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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段謙動手的剎那,他也想到了這一點,所以選擇了袖手旁觀。 在前世,火車悖論并沒有明確的答案,可一旦代入真實的情境,人自然而然地就會做出選擇。不是五大于一的問題,也不是改不改線路的問題,而是他更希望哪一方活下來。 比起見錢眼開、欺凌百姓的官兵,他更希望那對善良熱情的夫婦能好好地活著。 第109章 首領(lǐng)是哪個(上) 段謙這些日子已經(jīng)將掃除痕跡的習(xí)慣印刻到了骨子里, 干脆利落地將人毀尸滅跡,然后趕著老牛,繼續(xù)前行。 傅希言躺在車上, 有些沉默。當(dāng)然, 作為人質(zhì),這一路行來, 他一直是靜默的, 但這次又有所不同。 段謙趕了一會兒路以后, 有些別扭, 甚至憤怒地說:“你怪我不該殺他們?” 傅希言嘆了口氣:“并不是?!?/br> “你的表現(xiàn)是!” “真的不是。”傅希言說, “我只是在想, 剛剛有沒有別的解決方式, 不傷害性命的。比如把他們幾個都打成白癡。但是,這樣一來,他們就算活著, 也失去了生活質(zhì)量,生不如死……所以并不能算是一個更優(yōu)的解決辦法?!?/br> 段謙聽得目瞪口呆:“我不能理解?!?/br> 是的, 傅希言的某些想法在這個世界的人看來, 是古怪而格格不入的,可他覺得,自己應(yīng)該對殺人這種事保持著克制和警醒, 如果過于習(xí)慣,甚至依賴,就會失去對生命的敬畏,變得越來越麻木, 甚至被同化為班輕語、烏玄音這樣的人, 那未免太可怕了。 * 蜀道之難, 難于上青天! 李白寫的《蜀道難》洋洋灑灑兩百九十四個字,到傅希言這兒,能記住的只有九個,哦,也不對,因為這九個字,全文重復(fù)了三遍,所以是二十七個,四舍五入也是十分之一了。 傅希言進巴蜀時,曾吟誦了這句,已經(jīng)換馬車的段謙坐在車轅上,一邊駕車,一邊搖頭:“官道很平整,并不難走?!?/br> 傅希言掀著簾子和他閑聊:“我們是路過,還是目的地就是這里?” 段謙頭疼地說:“這個問題你已經(jīng)問過無數(shù)遍了?!?/br> “你要是給個準(zhǔn)信,我就不問了?!?/br> “我是真的不知道啊?!?/br> 傅希言揉了揉酸疼的老腰:“過了巴蜀,就是云貴了……詭影組織大本營總不可能在緬甸老撾吧?!彼Z文不行,地理卻還可以。 “緬甸老撾在哪里?” “就是驃國和撣國?!?/br> 段謙顯然沒有做好的出國的心理準(zhǔn)備:“要是在那里,我們就算了。” 傅希言不依:“來都來了?!?/br> 說是這么說,可進入巴蜀以后,傅希言明顯感覺到段謙有些心不在焉,總是慫恿自己躺在車廂里,而且,他想起一件事—— 巴蜀,有華鎣山。 途中休息吃飯的時候,傅希言冷不丁地問:“我們的目的地是華鎣山?” 段謙露出怪異的表情:“去華鎣山做什么?” 傅希言瞇著眼睛審視他,突然說:“我要中止計劃。” “真的?”段謙微微提高音量。 傅希言毫不猶豫地說:“太危險了,我現(xiàn)在不是一個人,不能拿我和元瑾倆的命冒險?!?/br> 段謙猛然松了口氣:“說實話,這一路上我也在考慮這個問題。孤身前往詭影組織大本營太危險了,尤其是你們根本沒想好怎么對付首領(lǐng),武王武神這個級別的高手,要殺你我實在太容易了,就怕裴少主還在到處找你的心形餅,我們倆就已經(jīng)嗝屁了,我們還是下次再找機會吧?!?/br> 傅希言見他說的情真意切,反思自己是不是太多疑了,正要反口,就見一片金砂揚起,形成一道天羅地網(wǎng),將他網(wǎng)在其中。 “你特么……” * 人與人之間,真是一點信任也不能有了! 傅希言嘴里塞著一大口饅頭,躺在一個黑漆漆的箱子里。從長度寬度,以及箱子外面時不時響起的嚎哭聲推測,這應(yīng)該是一口棺材。 活人躺棺材,可比藏身泔水桶要不吉利多了。 他一邊努力吞咽著嘴里的饅頭,一邊調(diào)息真氣,但不知對方用了什么手法,自己的經(jīng)脈好似被堵住了,像哪里出了交通事故一樣,全都凝滯不前。 他身體有極強的復(fù)原能力,就算心臟刺穿,片刻之后,也會痊愈,所以,對方用的應(yīng)該是外力手段。 他回想起那一片漫天金砂,心中暗罵。 那金砂他初遇裴元瑾時見過一次——陜西電部主管事戚重曾用它抓唐恭和陸瑞春。后來他問過裴元瑾,知道它名叫金砂天羅網(wǎng),雖是地階異寶,卻是一次性消耗品,造價極為昂貴,大多數(shù)人都當(dāng)做保命手段或收藏品,很少動用。 段謙用它來抓自己,也算下了血本??梢姡缇妥龊昧俗约喝绻还怨耘浜?,就暴力脅迫的準(zhǔn)備。 這可不是合作應(yīng)該有的態(tài)度。 聯(lián)想他們此刻前行的方向,韋立命一開始劃出詭影組織首領(lǐng)的人選范圍,他腦海中慢慢浮現(xiàn)了一個可怕的猜測。 上次與莫翛然在南虞皇宮分別,對方曾說過,會來找他,而華鎣山……正是天地鑒所在地。 可是,若這一切都是莫翛然策劃的,段謙手中怎么可能有那個人的親筆信?信經(jīng)過裴元瑾測定,是真跡無誤。 難道他們是一伙的? 傅希言越想越覺得膽戰(zhàn)心驚,莫翛然就像漫畫里沒有臉的黑影一般,籠罩大地,只露出閃著白光的陰險眼眸和彎起嘴角的狡詐笑容。 不,不能這么自己嚇自己。 如果這兩個人聯(lián)手,那儲仙宮就不會是現(xiàn)在這個樣子了。 可轉(zhuǎn)念一想,裴雄極明明討厭趙通衢,還讓他在儲仙宮蹦跶這么久,真的沒有人暗中搗鬼嗎? 人在黑暗中,思緒就會格外清晰與發(fā)達,正面反面,翻來覆去,奔騰不休,然后倦極而眠。棺材上雖然有氣孔,卻很小,每當(dāng)他心情起伏,呼吸急促,內(nèi)里的氧氣便有些不夠用,他昏昏沉沉地睡去,又在某個時刻昏昏沉沉地醒來。 段謙開棺過幾次,喂點牛乳、稀粥,傅希言每次喝歸喝,吃完以后再破口大罵。倒不是希望喚醒對方的良知,純粹是發(fā)泄旅途無聊,想了諸多諷刺,可惜往往還沒有完成,就掩埋在大饅頭柔軟的軀體里。 值得慶幸的是,饅頭一直在換新。 最近一次開棺,段謙給他喂了一口rou包子。 傅希言幽怨地看著他:“我已經(jīng)好幾天沒有上廁所了?!?/br> 段謙說:“對入道期武者而言,忍住并非難事。” 傅希言憤怒:“老子還沒辟谷!” 這種情緒段謙都已經(jīng)看習(xí)慣了,也沒理會他的“胡言亂語”:“我們就快到地方了?!?/br> 傅希言心下一沉。 在棺材板合攏之前,段謙俯下身,湊在他身邊輕聲道:“放心吧,事情沒有想象的那樣糟糕,我不會害你,小師弟。” 這突如其來的稱呼不但沒有安下傅希言的心,反而叫他更加緊張了。 他和段謙在何等情形下才有這師兄弟名分? 自然是傀儡道門下。他們雖然一個是銀菲羽義子,一個是金芫秀親子,但師祖是同一個——莫翛然。 這樣一想,段謙反水也不足為奇了?;蛟S莫翛然早就知道他和銀菲羽的關(guān)系,之前沒有挑破,是因為銀菲羽還活著,如今人死了,他無依無靠,正是收買人心的好時候。 以莫翛然“劇拋”般的演技,他若真心騙人,大概沒幾個能逃過去。他對段謙的智商不敢抱有太大的希望。 躺棺材這些天,他天天盼著裴元瑾快點追上來,如今卻不這么想了。既然要接下來要面對的人是莫翛然,那自己獨自前去,也許更好一些。 在他看到母親留書以后,就知道這一天遲早會來,只是,在他預(yù)期中,相逢應(yīng)該來得更晚,自己應(yīng)當(dāng)更強,起碼到武王境,這樣,他們會面的時候,自己才更有底氣。 不過莫翛然大概不會放任自己做好準(zhǔn)備。這么一想,他被恐懼占滿的心緒里,不免又產(chǎn)生了幾分不和諧的輕蔑。 強大如莫翛然,也有不自信的時候,居然搶在自己茁壯成長之前,就想把自己掐滅在幼苗時期。 極端的情緒讓他忍不住哼起了歌。 塞了幾日的饅頭,他覺得自己的喉嚨都被撐大了,哼出來的歌聲也粗獷許多,有種壯士一去不復(fù)還的悲壯…… 啊呸呸呸! * 進入華鎣山后,他就感覺棺材脫離了輪子,被人抬了起來。抬棺者腳步很穩(wěn),速度很快,只是不太注意棺中人感受,他躺在里面,像是個沒有固定的球,前后左右來回撞擊,好幾次都覺得吃下去的rou包子就要原路返回了,塞在喉嚨里的饅頭就像瓶塞一樣,把它堵了回去。 時間一久,他不得不暫時放過滿心的擔(dān)憂,強迫自己進入睡眠狀態(tài)。 這樣糟糕的交通環(huán)境,讓他身心俱疲,想著接下來要面對的考驗與壓力,自己必須養(yǎng)精蓄銳。 盡管經(jīng)脈被封鎖,但武者對自己身體的掌控遠(yuǎn)比普通人要來得精深,比如現(xiàn)在,不過須臾工夫,他就已經(jīng)進入了甜甜的夢鄉(xiāng),將跌跌撞撞、搖搖晃晃拋到了腦后。 他途中短暫的醒來過一次,發(fā)現(xiàn)棺材還在動,就又睡了過去,等棺材完全靜止下來,他立刻解除了睡意,精神抖擻地清醒過來。 外面充滿了大自然的聲響。 鳥兒在叫,溪水在流,還有緩慢而悠閑的腳步聲緩緩靠近……不是段謙,也不像是莫翛然——莫翛然神出鬼沒,悄然無聲,并沒有這么樸素的步伐。 正想著,棺材板被緩緩?fù)崎_,一只蒼老的手伸進來,肆無忌憚地在他身上按了幾下。然后他就感覺一股冰涼的寒流從極大xue位退了出去,濕漉漉地貼著皮膚。手很快縮回去,一個蒼老的聲音輕笑著說:“這么多天了,還沒躺夠嗎?” 傅希言抬起手,先將饅頭從喉嚨里拔了出來,然后一腳蹬掉棺材板,從里面翻身跳了出來。 腳下是某個山頂。眺望前方,霞云繚繞,氣象萬千,身后坐落著一間普普通通的茅草屋。小溪繞著籬笆從腳邊淌過,兩旁桫欏、銀杉挺拔俊逸,遮天蔽日,形成大片密林,好似是誰的隱居之所。 莫翛然居然住在這樣的地方。 傅希言一邊搓了搓皮膚上那濕漉漉的寒水,一邊偷偷摸摸打量著把自己從棺材里放出來的白須白發(fā)老頭。 那老頭也笑吟吟地看著他。 傅希言見他始終不說話,忍不住說:“你是莫翛然的老年態(tài)?” 老頭微愕,苦笑著搖頭:“我是師一鳴?!?/br> …… 傅希言驚恐萬狀! 說實話,人長時間待在黑暗里,精神上是會出問題的,為了避免自己罹患焦躁抑郁等精神病,他只要醒過來,就會想東想西,讓自己盡量忽略所處的狀況。 盡管他最后得出了詭影組織首領(lǐng)是莫翛然這個結(jié)論,可在推理過程中,不是沒有其他人選,秦嶺老祖,天地鑒首徒,班輕語,烏玄音,甚至北周皇帝,有一個算一個,他都盤過一遍了,唯獨沒想過天地鑒主和儲仙宮主。 說他是理想主義也好,天真單純也罷,他總覺得,這個世界的黑暗面已經(jīng)夠廣袤無垠的了,對唯二的正道之光,他還是保有最基本的敬意和信任。 可眼下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