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劍斬桃花 第1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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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與林沉玉推杯換盞時(shí),杯口都要矮三分,不敢在林沉玉面前造次。 這小姑娘何德何能,和林沉玉齊杯? 顧盼生緊張的神色緩了過來,心里莫名覺得安心,他捏緊酒杯來,小心翼翼啜了一口,一股花香果香在舌間暈開,帶著些他從未接觸過的讓人沉醉的力量。 一股酒香風(fēng)過,林沉玉忽然挨著他坐下了,她坐的離顧盼生離的很近,顧盼生的鼻尖險(xiǎn)些擦到她后背上。 顧盼生只感覺眼前一白,那些個(gè)觥籌交錯(cuò)歌女琵琶的繁華就消散了,只看見林沉玉勒的窄而緊俏的腰身,柔順的綢緞勾勒出她精瘦的線條來,纖細(xì)卻有力。 第一次接觸繁華景象,他未曾感到紙醉金迷的魅力,反倒是這抹白色,讓他又心安又莫名心悸。 他不覺看的有些癡,不知什么時(shí)候丟了杯子。直到林沉玉再度站起,去和那些人應(yīng)酬。 * 酒過三巡,大家不免聊起來家常。 許淳眼見林沉玉如此親和,心里難免生了其他意思,他有一個(gè)女兒,還未說親,想邀請林沉玉去府里住兩日,或許能湊出姻緣。想來他也有些飄忽: “說起來,侯爺不若多留幾日,留宿寒舍如何?金陵山水皆為上乘,我想帶著您多逛兩日,也好盡地主之誼?!?/br> “謝您美意,但在外耽擱太久,耽誤了回程,家中父母怕是要擔(dān)憂了?!?/br> 看出來林沉玉執(zhí)意不肯再留,許渾覺得遺憾,又有些不舍,他知道林沉玉此番必然是乘船回家,忽的想起來什么,拿出一枚玉佩來,遞給林沉玉: “這是我們許氏船隊(duì)的信物,還請侯爺笑納,沿海地方凡有許氏船隊(duì)的地方,都能靠此玉佩差遣寶船,如今出海不便,侯爺拿著它會(huì)方便許多,還請侯爺笑納?!?/br> 林沉玉表面推辭幾番,還是收下了。 提到了出海,一群人又開始聊起來最近的商路盤查越來越嚴(yán),忽的許淳似乎想起來什么,看向了宋念慈: “說起來,聽說宋舉人也要舉家搬遷了?昨兒我夫人上街,看見你家眷都在城門上上車,問你夫人一打聽,你夫人說,你們一家要搬去梁州,他們先行你后走一步,這么大個(gè)事情,怎么沒聽見你說呢?” * “哦?宋舉人怎么忽然要離開?梁州可比不上金陵繁華啊?莫不是看見王爺死的蹊蹺,自己又和王爺親近,害怕自己被兇手牽連嗎?” 林沉玉不動(dòng)聲色的坐了過去,半開玩笑道。 宋念慈面色很明顯的一變,幾乎要藏不住似的,狼狽道: “侯爺說笑了!” 林沉玉把玩著酒杯看他:“那,為什么這么急匆匆的,舉家搬遷?” 宋念慈看著林沉玉悠閑從容的樣子,眼神的憤恨之意再難壓抑: “子期死后,伯牙摔琴;羊角哀托夢,左伯桃守靈!古人之禮備矣!反觀今人,友人慘死真兇不明,卻言笑晏晏飲酒食rou,甚至于攜妓同游yin樂無度,豈是人哉?我視此等行徑可恥,因而生了出逃之心?!?/br> 船舫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唯余琵琶陣陣弦聲。 宋念慈怎么敢的,就差指著林沉玉鼻子罵起來了。 許淳面色都白了,旁邊彈琵琶的歌女嚇的弦都斷了一根,知道氣氛不對,也不敢繼續(xù)演奏下去了,白著臉不敢說話。 “宋舉人慎言!” “侯爺您看他喝醉了……” 林沉玉笑容不改,擺擺手屏退他人,她單手拍過歌女肩膀,示意她趕緊離開,然后移過椅子坐上去,微微翹起腿來,單手支頤,另一只手舉杯把玩: “看不出來宋賢弟倒是個(gè)重情重義的?!?/br> “那請問,金陵王夫婦下葬的時(shí)候宋舉人去抬棺了嗎?金陵王走后宋舉人照料后事安排下人去路了嗎?” 宋念慈搖搖頭:“未曾?!?/br> 林沉玉笑:“抬棺下葬,料理后事都是我一手cao辦的,以至于碑文牌位都是我一手寫就。那您做了什么呢?在家中日夜嚎痛,以至哀思?” 宋念慈面色一僵,吞吞吐吐半日,吐出來幾個(gè)字:“君子論心不論跡,我誠可感天,總比某人假惺惺來的好。” “我假惺惺,我怎么個(gè)假惺惺法?” 宋念慈看向顧盼生:“那招妓yin樂,總不是君子所為!” 顧盼生捏緊衣袖,氣到發(fā)顫。 他堂堂太子,被當(dāng)成青樓妓女,輕賤至斯,他真的很想去扇他的臉! “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br> 林沉玉面色一正,隨口編了個(gè)謊話:“桃花乃是我親授的弟子,在我門下修學(xué)武藝,怎么到您眼里,就成了游妓呢?” “宋舉人啊,仁者見仁,我心中并無yin心,倒是您張口閉口便是游妓,莫不是心中想妓口難開,眼里覷見個(gè)紅布,便當(dāng)成是青樓的招迎?” 林沉玉立在船頭,斂起了笑容,她的面容本就有些蒼白凌厲,月光照著她的臉半明半暗,愈加顯得鋒芒畢露。 “宋舉人,你來我坐場的宴席上,諷刺我無情冷漠我都認(rèn)了,但是敢對我弟子出言不遜。那這船小倒也容不下您這大神,還請您回去,給王爺致哀思吧?!?/br> 她一把飲了杯中酒,修長玉手捻著那杯慢慢傾倒,居高臨下的放在宋念慈的面前倒過來,杯里一滴瓊漿從他眼前滴落,沒入地上再也不見。 “送客?!?/br> 送走了宋念慈,她又轉(zhuǎn)頭對許淳和那些名人富商粲然一笑:“沒事了,我們繼續(xù)喝?!?/br> * 這一喝酒喝到了深夜里,燈火闌珊時(shí),大家各自散去。此時(shí)天上小雪飄揚(yáng),顧盼生打著傘,扶著林沉玉離開。 林沉玉有些微醺,慢悠悠的走在街頭: “我前面怎么好像有兩個(gè)你?那就叫左邊桃花,右邊那個(gè)杏花……” 月光照著她的臉蛋,蒼白的兩頰生出抹俏生生的紅暈來,好似隔岸隱約可見的雪里梅花。她面容上的冷峻消散,莫名顯得有些憨意來。 顧盼生嘴角微勾,他自有他的小心機(jī)。 林沉玉不愿意教他武功,他就趁著酒醉,半推半就間磨著她。 他墊腳在林沉玉耳邊微語:“剛剛在宴會(huì)上,您說我是您徒弟,還算不算數(shù)?” 林沉玉仿佛聽見了什么洪水猛獸一般,搖搖頭:“不要!不要!” “為什么?” “徒弟…是沒良心的東西……” 林沉玉嘟囔著,表情忽然低落下去,這么多日,顧盼生從未見過林沉玉低落,她眉眼耷拉著,有些脆弱的模樣。 “我不會(huì)沒有良心的?!?/br> 顧盼生看著林沉玉低落模樣,胸膛里不知為何涌現(xiàn)一股澀意來,在雪地里一步踩出一個(gè)腳印里,急切的附耳道: “無拘什么八珍玉飲,雕盤綺事,我什么都會(huì),您是不是喜歡蓮藕?回頭給您燉粉藕湯,夏日里摘蓮子剝給您吃,剩了的做蓮花酥,秋天到了那藕尖用酸醋腌了,清脆爽口;挖蓮藕的時(shí)候,給你用桂花糯米塞了孔,蒸出膏吃,您就答應(yīng)收我做個(gè)徒弟吧,我什么都會(huì)做。” 他一個(gè)太子,寄人籬下,這般低眉順眼的求人,還是第一回。 “什么都會(huì)?” 林沉玉眼神里閃過一絲恍惚,湊近去看顧盼生的眼,似乎想透著他的眼看另一個(gè)人: “那你會(huì)不會(huì)想著去偷我的東西……會(huì)不會(huì)想著給我下毒……會(huì)不會(huì)想把我關(guān)起來?” 顧盼生眼神一震,他難以置信的看著她,好像偷窺到了什么秘密。 林沉玉渙散的眼里流露出一絲近乎哀傷的眸光,那是她這些天眼里從未有過的神色: “你又會(huì)不會(huì)為了功名富貴,背叛我呢?” 撲通一聲,顧盼生給她跪在了地上。 傘丟棄在了一邊,傘邊一滾而來,咕嚕嚕的畫出半個(gè)圓。 月光下他的脊梁挺拔又瘦弱,他的目光近乎虔誠的看向林沉玉,然后額頭觸地,和地上冰涼的雪相接。 “若得您為師,弟子顧盼生,此生此世,絕不背叛師父。如有違此誓,叫我黃沙埋面,尸骨無全。” 雪地里,他的誓言又熱烈又鏗鏘。 半晌,林沉玉沒有回應(yīng)。 顧盼生跪的有些瑟瑟發(fā)抖,他抬眸,雪迷離了他眼角,下一秒,他看見雪地里的傘被人拾起。白色靴上沾了雪,一步步的走向他,停在他身邊。 下一秒,傘傾向了他,蓋住了他伏跪在地的身體。 恍惚如初見時(shí)候,她義無反顧的走向血泊里的他。 “起來吧,地上涼?!?/br> 林沉玉酒醒了一半,揉著發(fā)涼的眉骨:“倒也不用賭什么誓,誓言都是靠不住的?!?/br> 顧盼生只覺得心尖發(fā)寒,誓言靠不住,是不是意味著林沉玉不愿意收他為徒呢?說到底,她還是不信任他,她還是沒有那么的喜歡他。 “因?yàn)槲以?jīng)發(fā)誓不再收徒弟了,不過現(xiàn)在這個(gè)誓言就靠不住了。”林沉玉忽然笑了。 她心想,教她一些保命護(hù)身的招數(shù)還是可以的。畢竟他身份特殊,關(guān)鍵時(shí)候也能自保。 顧盼生猛然一抬頭,眼里迸出驚喜異常的光芒來:“謝謝師父!” 她答應(yīng)了!她答應(yīng)了! “不過你既然想拜我,我也給你把我的規(guī)矩講清楚,我對徒弟只有八個(gè)字的要求:不輕人命,寸草皆惜?!?/br> 顧盼生呼吸一滯,眼神一暗。他腦海中閃過一些個(gè)隱晦的記憶,可又被他強(qiáng)迫壓下去了。 那些事情……林沉玉絕不會(huì)知道的。他現(xiàn)在只沉浸在拜師的喜悅里,顫抖著聲音,急而快的開口: “弟子愿持此言?!?/br> 第16章 月黑風(fēng)高,馬車馳騁在官道上,驚醒遠(yuǎn)處林間宿鳥,破開殘?jiān)滤南卤继印?/br> 雪中行車甚是不便,因此茫茫官道上,只有這一輛馬車,宋念慈目光微寒,坐在馬車?yán)铮肫饋韯偛疟涣殖劣裣旅孀右皇?,心中兀自郁郁不平?/br> “汝心不定,難成大器?!?/br> 馬車內(nèi)還有一個(gè)人坐在暗中,看不見他身影。只能聽見他聲音清冷,似玉箏撥泉之聲。 “那林沉玉,乳臭未干一小兒!不過是仗著父母蔭蔽斗雞架鷹的一紈绔子弟!油頭粉面!慣會(huì)說漂亮話左右逢源罷了!居然欺我至此!” 宋念慈的怨懣一霎爆發(fā)出來,月光照亮他略顯扭曲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