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上熊熊烈火燃燒起來，風(fēng)越來越大，似乎在惡意的看著這人?間疾苦。

    眼看?那桅桿也燃燒起來，葉蓁蓁擦擦眼淚, 一邊哭的不能自?己，一邊企圖去搬動那壓在?爹腿上的桅桿。但是她一個人?如何能搬動這木頭, 高高在?上的大小?姐, 此時她跪在?地上哀求著師兄弟們?。

    只有錢為和牧歸過?來, 牧歸沉著眉眼，封住掌門的幾個xue位, 一邊輕輕試圖喚醒葉維楨。

    這桅桿實(shí)在?是太重了。

    錢為干著急，一邊罵一邊暴躁的挪師父：“我說魏敏你們?幾個過?來搭個手?會死啊！倒了油瓶不扶，見死不救, 可不羞殺桃園殺白馬，宰烏牛！”

    牧歸也有些力不足, 他看?向?魏敏身后幾個人?，聲音一柔：“你們?忘記了嗎？我們?本就是孤兒, 是師父將我們?救回來的, 養(yǎng)育之恩大于生恩，師弟們??！?/br>
    那幾個弟子面容有些松動, 說到底，葉維楨是他們?的恩師, 恩重情長。

    魏敏冷笑，他一把拔劍出鞘，笑的猖狂：“師父死就死了，這海難若不是因?yàn)閹煾敢龊＃∥覀?豈會遇見！他就是救出來了也是半個廢人?！我們?還要各自?找生路呢！師弟們?！聽我的！”

    錢為大罵：“是你纏著師父要來的，現(xiàn)在?知道怪師父了，口渴了知道挖井了，臨死了你知道蓋廟了！賤不賤啊你！”

    魏敏不理?會他，只是朝著別?的師兄弟們?看?過?去：“你們?是聽他們?的，去救師父，一起葬身船底！還是聽我的指揮，活下去！這船是大船，必然有急用的小?艇！我們?一定?能找到，逃出生天！”

    大家都是面面相覷，看?了看?師父那邊的慘狀。

    葉維楨再也不復(fù)溫潤爾雅的模樣，他倒在?地上，一根合抱粗的大梁熊熊燃燒著，壓在?他的腿上，他灰頭土臉，頭發(fā)已經(jīng)被燒了烏焦，渾身散發(fā)出皮rou毛發(fā)灼焦的怪味。

    錢為和牧歸兩個人?，死命的抱著，那桅桿卻紋絲不動，葉蓁蓁哭著在?旁邊去拉葉維楨，葉維楨卻也一點(diǎn)不見醒。

    師父，只怕是不行了。

    大家都不是什么圣人?，雖然說他們?中很多人?都是葉維楨撿回來的孤兒，可是那又如何呢？是他們?命好，沒有葉維楨，也會有別?的人?撿他們?。既然命好，能爬到如此高峰，更應(yīng)該珍惜，人?人?都是惜命的。

    他們?紛紛看?向?魏敏，已然選擇了道路。

    與其去救一個人?，不如自?己求生。

    大家四下搜尋，很快就有人?找到了，大呼一下：“找到了！真的有！”

    魏敏大喜，放下了小?艇，幾個人?跳到艇上，魏敏有些得意洋洋的看?向?葉蓁蓁：

    “大小?姐，你要不要上來?。勘鹿苣隳前胨啦换畹牡?！”他坐在?艇上，指了指自?己的腿，笑的曖昧：“過?來坐我這兒，我?guī)愠鋈??！?/br>
    錢為氣的發(fā)抖：“你在?說什么！我把你腿打折！一天沒吃飯了你也不能噴*??！”

    魏敏得意忘形，有些猙獰：“恩人?？現(xiàn)在?我是決定?你們?生死的大恩人?！他算什么！這么多年了，我求他教我功法，他只字不肯，我求娶葉蓁蓁，他理?都不理?，我已經(jīng)受夠了他了！他不就是給了我一口飯吃嗎！又憑什么視我如草芥！對牧歸你那么偏愛？”

    他冷笑：“你們?想上船，就給我磕一個！”

    *

    葉蓁蓁忽然站了起來，她眼底的淚已經(jīng)干了，紅腫的眼直勾勾看?著魏敏，她的面容上已經(jīng)失去了往日的嬌蠻，唯有一腔如火般燃燒的恨意。

    她冷著臉看?向?魏敏：“我磕頭，是不是就能上去?！?/br>
    魏敏本來被她嚇了一跳，聽見這話?哈哈大笑起來：“是是是！磕吧，現(xiàn)在?只要磕一個我就讓你上來，待會我要你磕三?個也說不定?了！”

    “師妹！”

    葉蓁蓁死死的盯著他，忽然膝蓋一軟，一言不發(fā)，撲通一聲，對著魏敏跪了下去，她手?微微顫抖，手?心攥出了血來。

    砰！

    她磕了下去。

    錢為不敢置信的看?著她，牧歸也愣住了。魏敏哈哈大笑：“好好好，識時務(wù)者為俊杰，來坐我腿上，我出去了一定?娶你做小?老婆！”

    葉蓁蓁抬頭，她雖然跪著，可脊背卻是挺直了的，和她父親如出一轍：

    “我是替錢師兄和牧師兄嗑的，你帶他們?走?，我留下。”

    “師妹！”

    “蓁蓁！”

    錢為擦把眼淚，咬牙道：“走?個屁，我死也不會和他一起！”

    牧歸低眸，伸手?扶住了葉蓁蓁肩膀。

    他眼里有一團(tuán)火：“蓁蓁，起來。我們?不跪那種人?。”

    “我們?大不了同歸于盡，這輩子蒙師恩，我才能茍活于世，我做不出背信棄義的舉動來?！彼⑽⒁恍Γ骸坝幸粋€遺憾就是，答應(yīng)送你當(dāng)?嫁妝的小?兔子，我還沒雕完，下輩子再給你好了?！?/br>
    魏敏冷笑：“你倒是個癡情種！”

    牧歸喜歡葉蓁蓁，是一個除了葉蓁蓁以外，大家都知道的秘密。

    他踹了一腳旁邊的師弟：“劃船！走?了！”

    一群傻子！讓他們?自?生自?滅去吧！

    *

    船漸漸要沉了，可葉維楨還是被困在?底下，他們?只能舀了水潑在?木頭上，止住了燃燒，也許是溫度下去了，葉維楨手?指動了動，艱難的伸出來，碰了碰女兒的手?。

    “爹！”葉蓁蓁再也撐不住了，脊梁一下子軟下去，趴在?他身旁嗚嗚咽咽哭起來。

    “師父！”

    他撐著疲憊的眼，看?向?兩個徒弟：

    “是我耽擱了你們?，我剛剛都聽見了，你們?應(yīng)該帶著蓁蓁跟他們?走?的，我相信你們?能保護(hù)好自?己，保護(hù)好蓁蓁……”

    葉蓁蓁蜷縮在?他身邊，哭的哽咽：“我不要跟他們?走?！我要陪著你?！?/br>
    “也好，我們?下去看?你娘，她等了我們?這么多年，一定?要在?底下鬧脾氣了，看?見你已經(jīng)長成了這么大的姑娘，她會很開心的?！?/br>
    他眼里含著淚，好像蘊(yùn)了無?數(shù)的情，面臨死亡回光返照的一刻，感情一霎時迸出來，他喘著氣：“我頭上的冠被砸碎了，下去看?見你娘，她會生氣的，會指責(zé)我的，你娘喜歡的是君子，君子死而冠不免……”

    他掙扎著，用黢黑的手?摸索著地上的玉冠，玉冠已經(jīng)碎了一地，渣到他的手?，燒的焦黑的肌膚里滲出血色來。

    葉蓁蓁哭的發(fā)顫：“爹不要撿了，下去之后我和娘解釋！”

    錢為紅了眼，不說話?，他的腳脖子已經(jīng)被淹了，怎么學(xué)?個武拜個師，還能遇到這樣的事情呢？

    牧歸跪在?地上，替他摸索著玉冠的殘片。

    葉蓁蓁絕望的看?了看?海平面，陰云遮蔽了遠(yuǎn)方，快要天亮的時分，他們?卻堅(jiān)持不住了。

    *

    “喲，葉掌門不愧是君子，死也要死的這么講究?！?/br>
    這幾個人?猛然回頭。

    就看?見林沉玉翻了上來，站在?欄桿上，手?里攥著帶鐵吊鉤的繩索，她拍拍手?，白衣濕了衣角飄不起來，居高臨下的看?著他們?，神色卻依舊淡定?溫和。

    她蹲下身，朝著葉蓁蓁伸出手?：“來。”

    “快去！快跟著侯爺離開！”

    葉維楨急切的把女兒推過?去。

    葉蓁蓁被他推了過?去，她朦朧著一雙淚眼，顫巍巍的把手?搭上了林沉玉的手?，林沉玉的手?修長又溫暖，一搭上時就感覺渾身落入了一個安全的港灣，有著安定?人?心的強(qiáng)大力量。

    林沉玉朝錢為和牧歸揚(yáng)揚(yáng)下巴：“愣什么愣，你們?兩個快帶著你們?師妹下去坐船?！?/br>
    牧歸和錢為匆匆一個對視，還是咬著牙夾著師妹跳了下去。葉維楨眼里流出清淚，嘆口氣對林沉玉道：

    “維楨謝過?侯爺，大恩大德，言語難道盡，唯有來生再報！”

    “停停停，下輩子誰認(rèn)識誰？我找人?借錢對人?說下輩子還，人?家都不理?我呢，可見下輩子是騙人?的?！?/br>
    林沉玉四處搜尋了一下，看?見船中間炸出道裂縫了，船身斷成兩截，被海浪吹打下，就快分開，越來越遠(yuǎn)。

    她有了主意，一把把鐵吊鉤的一段，死死系住這這桅桿，然后用力一投擲，把鐵吊鉤甩上了另一邊的船的欄桿上，這兩端被系中，繩子猛的一繃緊。

    葉維楨半個身子被泡在?海里了，他掙扎道：“侯爺快走?吧?！?/br>
    林沉玉面色沉重，擰著眉：“不急。”

    那半邊船往外游，拖動著繩子?？蛇@速度到底太慢了，葉維楨已經(jīng)快被淹住了。林沉玉蹲下身，抬起他下巴，讓他保持呼吸。

    “快動，大梁被扯的抬起來了?！?/br>
    葉維楨愣了愣：“真的嗎？”他的腿已經(jīng)沒有知覺了。

    “真的，你快試試看?能不能掙脫出來！你平時修的心法都用上！快掙脫！”

    葉維楨半邊身子已經(jīng)麻木了，聽見這話?忽然緊張了起來，既然林沉玉都如此來挽救他，他也不能頹廢到底，他咬緊牙關(guān)，運(yùn)功凝氣，重新支撐起整個身體。

    “快了快了?！?/br>
    “哄！”的一聲，他猛然抽出來腿來，桅桿應(yīng)聲落在?一片。林沉玉迅速扶起來葉維楨，最后看?了一眼這小?寶船，就縱身一躍，跳下了欄桿。

    *

    葉蓁蓁在?船上，正?哭的傷心，手?都在?發(fā)顫，嘴里直喊著爹。

    “別?哭了，讓讓讓讓！”

    葉蓁蓁愣住了，一抬頭就林沉玉扶著他爹，展輕功猶如飛燕踏水，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的落下，她趕緊扶過?爹來。

    不知道什么時候，日出了。

    清晨的第一縷霞光正?照耀在?林沉玉的側(cè)臉上，照見她臉上細(xì)細(xì)密密的絨毛。她的眼里也染上寫淡淡金色，流光溢彩。

    顧盼生坐在?角落里，目光幽深的看?著林沉玉。

    他并不認(rèn)為，把衡山派子弟救下來，是一個好的選擇。海上風(fēng)浪多，不知道什么時候意外來臨，人?多往往是災(zāi)難的開端。

    可他也沒有開口，并不打算潑林沉玉的冷水。

    她很多事。

    她是一個爛好心的人?，是一個軟弱的人?，這是太妃最痛恨的人?，他小?時候撿了一只小?貓，帶回房間養(yǎng)，卻被她發(fā)現(xiàn)，她當(dāng)?著他的面，活生生打死了它。她陰沉著臉，指著血淋淋的尸體：

    “你記得，人?命賤如斯，帝王家講究的是血里討江山，要狠，要?dú)?；拋去你所有的不值錢的惻隱之心，那是禍害之根?！?/br>
    顧盼生眼前浮現(xiàn)了那貓慘死的模樣，他吐了口濁氣，漠然的閉上眼。

    他的心卻已經(jīng)重新冷了下去，可他指尖上，依稀殘留著林沉玉身上傳來的余溫。

    第38章

    整艘小船擠滿了人, 大?家都沉浸在劫后余生的慶幸中。只有一個人不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