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喜歡桃花meimei！我想和他好，我……我是真心的，可是他好像不喜歡我?！卞X為急切開口，目光誠懇。

    “這東西如何能強(qiáng)求？”

    “可是我有錢，我長?的也不差，我也不會(huì)三心二意，不會(huì)當(dāng)負(fù)心漢娶很?多很?多！如果桃花meimei愿意跟我好，我馬上辭了衡山派回家，繼承錢莊，賺很?多很?多的錢，全給桃花meimei花！”錢為聲音越來越低，他羞澀的看一眼林沉玉：

    “如果成了，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桃花meimei的師父也是我的爹，我們會(huì)終生侍奉您的！”

    林沉玉面露難色：“我十六，你十七，這不太妥?！?/br>
    她是十六，不是三十六，還不想當(dāng)?shù)?/br>
    “哎呀，總之就是想請您幫忙嘛，您能幫我問問看桃花meimei為什么討厭我嗎？”

    錢為的眼神實(shí)在?真摯又誠懇，林沉玉點(diǎn)了點(diǎn)頭，桃花開年已?經(jīng)十五了，也是時(shí)候該找個(gè)依靠了。雖然錢為門第不高?，可勝在?人傻錢多，好拿捏。

    林沉玉點(diǎn)點(diǎn)頭，權(quán)當(dāng)答應(yīng)了。

    錢為眨眨眼，眉開眼笑，忽然想起來了什么似的，從?懷里掏出個(gè)小?玉兔放在?桌上，那玉瑩潤透亮，水頭很?好，一看就是十足的好玉。

    “如果他不討厭，麻煩您把玉給他。”錢為亮晶晶的撲通一跪，甜著?嘴喊了聲：“事成了您就是我干爹！”

    “滾?！绷殖劣裥χ?罵他，他屁顛屁顛跑了，笑嘻嘻回頭：“拜托侯爺啦！”

    他蹦蹦跳跳的跑回房去了，關(guān)?上門在?床上翻來翻去，把臉蛋捂住被子里，傻笑起來。并沒有看見，顧盼生端著?茶盞路過他門口，幽深不見底的眼瞳，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那眼里無喜無悲，仿佛在?看死人一般。

    *

    昨日睡的好，今日林沉玉還沒什么睡意，她換了褻衣，拔了道簪將青絲垂下，并撥在?左肩前，拈著?簪子的一頭撥弄著?亂發(fā)，一只?手捏著?小?玉兔，對著?鏡子看。

    好像也有人送給她兔子來著?。

    想起來了，是帝王。

    十四?歲那年，他們?nèi)C的時(shí)候，帝王獵到了只?白?兔，捉著?回來了，他笑著?捏著?兔子的脖子叫：“眾卿猜猜，這小?畜生是死是活？”

    大家都猜是活的，都知道帝王的脾氣，嗜殺成性，暴虐無端。他們說活的，帝王勢必要?dú)⒘送米?，這正?合他的血性。

    唯有林沉玉說：“臣猜是死。”

    帝王鳳眸微瞇，瞥她一眼，忽一松手，將那兔子丟進(jìn)林沉玉懷里，林沉玉看那幼小?的兔子，氣息微弱，奄奄一息，可到底還是活著?的。她跪在?席上，摸了摸兔子的毛發(fā)，就感覺到一陣陰影壓在?她身?上，帝王居高?臨下看著?他，手里擒著?玉杯，遞到她面前：

    他聲音低沉：“林卿輸了，該自罰一杯?！?/br>
    她喝了酒，春寒料峭里，打了個(gè)寒顫，筵席散去，她抱著?兔子離開，去醫(yī)館里找了大夫來治，可兔子還是沒有能活下來。

    她走在?京城的通天衢上，望著?萬家燈火，頭頂明月，肩上清風(fēng)，她低頭看懷里，月光照在?懷里死去的兔子上，毛發(fā)瑩白?而柔軟。

    那一瞬間，她徹底厭倦了京城。

    她想回家。

    深夜，帝王又把她招進(jìn)了宮里，讓她跪在?殿外等他寵幸完妃子。林沉玉瑟瑟發(fā)抖跪在?外面，聽著?殿中男歡女愛的聲音，不知過了多久，帝王饜足了，他衣衫不整的出來，面無表情，瞅見她才笑了，他饒有興致的蹲下，撫摸著?她的冠髻，就如同撫摸那只?兔子一樣，含笑看她：

    “大家都說林家功高?蓋主，有謀逆之心。林卿不妨猜猜，朕要你林家死，還是要你林家活呢？”

    她不記得當(dāng)時(shí)自己?都說了什么了，只?記得最后一句是：“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圣上仁德，必能明辨?！?/br>
    *

    林沉玉嘆口氣，困意上來了，正?要睡覺，又聽見有人敲門，她喊了聲進(jìn)。

    顧盼生進(jìn)來，他步履款款的帶上門。手里端著?茶盞，眉眼彎彎，含笑帶春，眼神清澈而美好，看向林沉玉。

    林沉玉穿著?褻衣，正?把玩著?玉兔。

    他眼里的笑斂去了。

    將茶盞放在?桌上，又坐在?林沉玉床前：“剛剛錢為似乎來過了，和師父聊了很?久?！?/br>
    林沉玉笑：“還好吧，你覺得錢為是個(gè)什么樣的人呢。”

    該死的人。

    顧盼生指尖掐出血來。

    他面上笑容不變，睫毛蹁躚，撒嬌道：“問這些做什么？徒兒更想知道，師父怎么看他。”

    “人傻錢多，”林沉玉概括：“長?的倒也白?凈，相貌不錯(cuò)，身?子有些瘦了，性格倒是還行?！?/br>
    “我覺得他也不錯(cuò)?！?/br>
    “哦？”

    林沉玉倒是沒有想到顧盼生居然如此說，她還以為顧盼生不會(huì)喜歡錢為的，她笑瞇瞇把玉遞給他：“既你并不討厭，那就收下吧，以后可以多和人家說說話?！?/br>
    *

    顧盼生捏著?那玉，悄然走了出來，他回眸看向走廊，盡頭一片黑暗。他閉上眼，全是今日發(fā)生的場景：

    林沉玉翹著?腳，白?靴踩在?海東青的裸露的背上，居高?臨下的看著?那精壯半裸的男兒，她好似高?傲的鶴，看著?臣服在?她身?下的野獸。

    錢為杏眼圓溜溜的，趴在?林沉玉的桌前，又是嗅著?香，又是去摸她的衣裳，他白?皙的面容是那樣天真愚蠢，竟然還敢面帶羞澀的把玉送給她。

    錢為，海東青……

    都是礙眼的東西。

    路遇荊棘，鏟而除之。

    他抬頭看月，指尖拈著?那玉，月光照亮了玉，也照亮了他妖異非常的面容，他漆黑的瞳孔里一片平靜，這平靜之下，似又蓄著?什么波瀾。

    第48章

    第二日, 依舊是風(fēng)平浪靜的一日。

    早膳后，錢為就屁顛屁顛來找她，他特意捯飭了一下, 打扮的粉白嫩色, 看?起來就是個(gè)不諳世事的小少爺，趴在桌前看林沉玉：“侯爺侯爺！”

    “怎么了。”

    他臉蛋一紅，吞吞吐吐起來：“您答應(yīng)我的！”

    “他收下了?！?/br>
    錢為瞪大眼睛：“真的？！”

    得知桃花meimei收下了自己的玉佩后，他幸福的都?要開花了，走路都?打著顫, 練武的時(shí)候心不在焉，只是抱著劍傻笑。

    牧歸看?不下去了, 拍拍他頭：“怎么了？美的鼻涕泡都?要出來了?！?/br>
    “不告訴你, 哼?！卞X為?驕傲的轉(zhuǎn)過頭去, 他心里已經(jīng)暢享著未來的風(fēng)光了，他巴巴的練完武, 給師父換了藥就往下跑去，尋顧盼生。

    *

    顧盼生正在洗衣裳。

    他的袖口挽去，卻挽的一高一低, 左手只淺淺挽了一圈，右臂的窄袖卻是完完全全的挽到了最上面, 露出白皙精瘦的玉臂來，其實(shí)但看?他手臂線條, 隱約可?以感受到他已經(jīng)發(fā)育的男相, 可?他容貌實(shí)在是昳麗非常，只讓人覺得, 沒有男子會(huì)美艷成這般模樣。

    他這樣挽是有原因的，左臂上密密麻麻, 全是他自己刻上去的刀傷。他并不想?露出來，惹來麻煩。

    他的手泡在水里，修長?的手上骨節(jié)處凍的發(fā)紅，指尖也有些發(fā)皺，他眼神溫和，看?著水盆里面的白褲衣裳，那是林沉玉昨日換下的衣裳。

    他輕輕的揉搓著，直到污垢一點(diǎn)點(diǎn)被洗去。他撫著衣裳上的皺紋，一寸一寸的撫平，洗凈的白衣裳在水里，他微微勾下腰，皂角的清香撫慰著他的心靈。

    他不知道?搓了多久，直到手破了皮，才收手。

    水房里沒什么人，海東青今兒一早就看?見自己掛在欄桿上的衣裳落了臟東西，也不是鳥屎也不知道?是什么，臟兮兮的，他沒好氣的把褲子拿過來洗。

    瞅見林沉玉，他眼睛一亮，喲了一聲，把褲子丟在他面前：“幫我洗洗。”

    “我們以后可?是一家人呢，我是你師父新招的保鏢打手，和她一個(gè)輩分，你也喊我聲叔叔，幫我洗個(gè)衣裳不過分吧?！?/br>
    海東青哈哈大笑，他稍微美化了一下自己的身份，也不管自己大不了林沉玉幾歲。

    顧盼生點(diǎn)點(diǎn)頭。

    他覺得沒勁，這小姑娘怯懦的很，一整個(gè)悶葫蘆，他還?是喜歡林沉玉那種如鷹般桀驁，又如鶴般寧靜的人，讓人有一種想?要挑戰(zhàn)她，想?要戰(zhàn)勝她的欲望。

    這白面團(tuán)，沒意思。

    他丟下衣裳就走了。

    錢為?來的時(shí)候，正看?見海東青吹著口哨離開了，他嚇了一跳，悄悄喊了聲：“桃花meimei?！?/br>
    顧盼生似乎脊背一僵，不理他。

    “桃花meimei！”

    顧盼生動(dòng)作一頓。

    “桃花meimei?！卞X為?大著膽子來了，卻看?見顧盼生眼眶紅腫，似梨花帶雨，海棠垂淚，他薄唇有些干裂，只輕輕覷他一眼，那憔悴嬌弱模樣，只叫人心中一顫。

    錢為?看?著他搓到發(fā)紅的手：“誰……欺負(fù)你了嗎？”

    顧盼生眼神一黯，并不言語。

    錢為?看?向盆里的褲子，皺眉：“這是哪個(gè)男人的褲子？叫你洗？”

    顧盼生搖搖頭，并不說話?。只是輕輕回頭，看?了眼海東青，他眼神憔悴，只是伸手要去碰海東青的褲子。

    “我來！我來替你洗！”錢為?打不過海東青，自告奮勇的來洗，可?他伸手摸到下一件衣裳時(shí)，卻發(fā)現(xiàn)是塊白色手帕，上面沾了星星點(diǎn)點(diǎn)的血漬，如梅花般綻放在手帕上，他不敢置信的看?向顧盼生，卻發(fā)現(xiàn)顧盼生已經(jīng)離開了。

    錢為?只感覺大腦一片空白，他回憶著海東青惡劣的神色，和顧盼生的淚眼，心里好似揪起來了一般。

    桃花meimei，是被欺負(fù)了嗎？

    *

    顧盼生正坐在船頂吹風(fēng)，他正坐在欄桿上，單手撐著欄桿，一手里擒著六韜，海風(fēng)強(qiáng)烈，吹動(dòng)他額前的發(fā)。他已經(jīng)拔高了很多，并不瘦弱，卻給人弱柳扶風(fēng)之感。壓著肩低著頭，露出白皙脆弱的脖頸來，側(cè)臉看?過去，碎發(fā)紛飛，凌亂的飄過他眼角的桃花痣，越發(fā)凄楚。

    他的唇很薄，沒有什么血色，面色淡薄，察覺到了人來也不看?他，只是低著嗓子開口：“你說，死是什么感覺？”

    錢為?只感覺心都?要碎了，他腦海里面已經(jīng)將這一切連貫的串在了一處。

    一點(diǎn)青把海東青送給了侯爺當(dāng)下馬奴，昨兒鬧的很大，他們也曾在背后議論過，葉蓁蓁猜測是因?yàn)?海東青做了對不起侯爺?shù)氖虑?，畢竟誰愿意把弟弟送給人當(dāng)奴隸呢？

    那會(huì)不會(huì)是因?yàn)?他欺負(fù)了桃花meimei呢？桃花meimei告人無門，只能忍氣吞聲，一時(shí)想?不開了要自殺。

    他紅著眼眶：“桃花meimei，你別死?！?/br>
    顧盼生從頭到尾連看?都?沒有看?他一眼，只是自言自語：“要說死，也很簡單，刀一霎入了身三分，人也就死了。殺人是容易的，一刀下去就干凈利落了?？?自殺到底不是那么容易的，會(huì)疼，也會(huì)下不去手，大概要喝點(diǎn)酒才算好，睡的醉朦朧的時(shí)候，死了也不會(huì)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