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仗劍斬桃花 第63節(jié)

    海東青猙獰著眼看?她,語氣陰森:“看?我這樣,你笑的很開心?昨天要不是我死命控制著脾氣,那兩個小?娃娃早就死了!”

    “你這不是控制的很好嗎?我是知道你不會對小?孩動手的?!绷殖劣窈鋈恍α耍瑒偹训乃劾镞€有些朦朧的意思在,水光瑩潤,海東青正挨著她坐下,不覺看?的有些呆。

    林沉玉咽下一口湯道:“聽說你哥哥帶著你逃亡的時候,有一次本?來被抓到?了的,是那個衙役不忍心看?你這個小?孩慘死,就把你放了,你還淚汪汪的和人家?磕頭,說謝謝伯伯,不是嗎?”

    海東青忽然意識回籠,蒙的扯緊了衣裳,戒備的看?著林沉玉。衣裳摩擦到?他疼痛的兩點上?,他嘶的一聲又叫了出來,捂住胸口低頭咬牙:

    “那又怎么?樣?小?時候的事了。我哥哥怎么?什么?都和你禿嚕!”他有些煩躁:“就算這次不殺,也不代表下一次也不殺,我的耐心是很有限的林沉玉!你最好趕緊放我離開!”

    “都說了不著急,等洪水下去再說唄。今天不叫你去看?小?孩了,今天待會安排你去挑水?!爆F(xiàn)在不能直接喝河里的水,得從山上?水源挑水下來,每日需要水的量非常之多,得青壯男子去才好。

    “還有活?”

    “你想吃白食嗎?你看?看?人家?小?青,一個小?姑娘天天干那么?多活,就喝一碗粥一頓,你一頓喝三四碗,是不是要做人家?三四倍的活才好......”

    海東青欲言又止,只感覺自己一句沒說,林沉玉能嘮叨七八句,他渾身有些燥,板著臉起來就走?了,可離開后忽然想起來,林沉玉答應給自己的烤雞呢?

    他捂著發(fā)疼的胸跑步折回去,林沉玉已經不在了,氣的他踢著路上?石頭,氣呼呼離開了。

    還能干什么??挑水去!

    就算是為了把烤雞要回來,他也得干到?底。

    *

    林沉玉忽然想起來一件事,顧盼生去哪兒了?她這兩日實?在是忙的找不著北,若是以往,顧盼生絕對會黏上?來的,可他這兩日卻連人影都沒見著,她有些擔心,去尋了尋,房間里干干凈凈的,府里也沒有他的痕跡,她找來小?青問了,小?青也搖搖頭,倒是旁邊的王公子路過,想起來了什么?道:

    “他說,延平府里好像有他的親戚,他過去探望探望人家?,昨兒就離開了,說三五日后就回來?!彼?林沉玉面露驚詫,又安撫道:“侯爺放心,我擔心路上?亂,特意派了人跟著他的?!?/br>
    林沉玉恍惚的點點頭。

    她心頭升騰起一股奇怪的感覺,說不出來什么?,有些欣慰也有些惆悵??赊D念一想,顧盼生的身份他在延平能有什么?親戚呢?是他母妃身邊的人嗎?

    她來不及思索,就被葉蓁蓁喊走?了。

    小?姑娘依舊是杏眼桃腮,出挑模樣??擅加铋g到?底憔悴了不少,好在精氣神?還是足的,她皺眉,清清嗓子道:

    “侯爺,城外缺藥了?!?/br>
    “缺多少?缺哪些?”林沉玉也不廢話。

    葉蓁蓁掏出寫好的紙來,上?面密密麻麻記了所需的藥材并數(shù)量,她猶豫著開口:“延平府現(xiàn)在快要沒有藥了,過兩日就徹底供應不起,可能需要去外地買,這么?多藥……”

    她比劃了一個二字:“可能需要這個數(shù)?!?/br>
    “兩千兩?”

    “嗯,還是按照低價算的,病人實?在太多了,有很多附近鄉(xiāng)村的都趕過來了,帷幄還在不停搭下去,病患越來越多,人手也不夠。”

    林沉玉喚來王公子:“人手不夠盡管找他,這是他的事情,藥材的事情我會給你們想辦法,兩日后交付?!?/br>
    葉蓁蓁眼睛一亮:“多謝侯爺!”

    王公子在旁邊擰著眉:“侯爺,不僅僅藥材不夠,我懷疑延平府的糧也快要斷了,每日需求的量實?在是太大了,可延平的農戶就那么?多,收完了就沒了,適才有掌柜和我們透了氣,說可能撐兩日也快不行了。讓我們提前準備去外地購糧,就怕我們過幾日,有錢買,都沒地方買了。”

    他嘆口氣:“十?多萬災民,到?底不容易。眼下銀錢也沒,藥材糧食眼看?就要用盡……”

    林沉玉正批著什么?字,聞言擱了筆,就這樣看?向他:“無?事,給我輛馬車,我批完這些條子,馬上?趕赴晉安買糧買藥。”

    晉安是整個沿海最大的府,也幾乎是沿海各府的中?心,這次并沒有受到?多少災。

    王公子呆滯片刻,似乎驚異于林沉玉的速度:“侯爺,咱們好像沒錢了,那什么?買呀,晉安府那些個商人可都是一毛不拔的,不可能白給咱們呀?!?/br>
    林沉玉唔了一聲,恍然大悟:“好像是的哎。”

    王公子:“……”

    “哎,小?年輕嘆什么?氣。”林沉玉擱了筆,瀟灑起身,拍拍袖上?的塵灰:“走?一步看?一步嘛,晉安府的人,總不能把咱們趕出來吧?!?/br>
    *

    延平府半山腰處,一座幽靜禪院外正在施粥,顧盼生拾階而上?,排著隊領粥的人,從山門外直排到?了山腳,大和尚正拿著勺為每個人盛粥,粥里不僅僅有米,還放了紅薯等粗糧,小?沙彌正奶聲奶氣的在旁邊念佛,盛一碗,他就念一句,虎頭虎腦頗為可愛。

    顧盼生看?著城內的災民們,衣不蔽體,和城外的沒什么?區(qū)別,好在大家?面色都緩和了許多。人人面上?雖疲倦,卻安詳了起來。

    官府之前不聞不問下,無?人是安寧的。現(xiàn)在忽然開始賑災,告訴他們窮苦人家?每日都能領到?兩頓救濟粥,若是去做工還能賺到?糧食,這無?疑是告訴他們一個信息:

    官府還沒有放棄他們。

    一句沒有放棄,說起來輕巧,做起來卻困難重重,這可是十?幾萬人的吃喝調度,做一頓都困難,大家?剛開始都害怕官府是不是擺個譜做個樣子,可現(xiàn)在已經是第三日頭上?了,依舊正常發(fā)放。

    大家?逐漸放心下來,臉上?笑容也多了。

    曾經也不是沒有發(fā)生過水患,基本?都是敷衍了事,讓大家?自己自生自滅去。畢竟人是健忘的,再痛苦的災難,等家?園重建后,過個十?幾二十?年,痛苦也會在日復一日的勞作中?麻木掉,等他們慢慢老?了腐朽了,也行只有府衙的年志上?寥寥數(shù)語,替他們記得了。

    可這次是不同的。

    山門階梯長而寬,一級一級的從山腳下搭到?山上?,災民們自發(fā)的在左邊排隊,長長的一行看?不見尾。

    顧盼生漠然的走?過災民,自階梯的最右邊,拾階進了山門。

    山門肅穆,儼然無?聲。

    *

    禪房中?。

    一老?一少正對坐無?言,唯有旁邊爐中?檀香,散著裊裊清香,縈繞著老?少的周身。

    顧盼生坐在蒲團上?,垂著腕,那香煙縈著他的粗布衣裳,繞著他白皙修長的手,蜿蜒而上?,卻似乎驚訝于他的容顏,悄然散去。

    老?者微微抬眼,透著渾濁的眸靜靜打量著他,禪堂有些陰暗,白皙的面容上?多了些陰影,陰郁難言,鳳眸幽深而狹長,眉不畫而翠,唇不描而紅,他的眼有些昏花,禪堂中?央那觀音的面容也氤氳朦朧了起來,居然和他的面容疊在了一處,又倏然分開。

    都言男生女相,必是貴相。顧盼生的容顏確實?挑不出半點毛病來,他美的幾乎叫人覺得不能用男女來狹隘的區(qū)分,這尊容絕艷里,又叫人覺得高不可攀。

    其實?,早在眼前少年揭開斗笠,露出面容的一瞬,他忽然就明白了來者身份。冥冥之中?自有感應,倒也不是感應,實?在是先皇和他那位寵妃的模樣太過脫俗,叫人看?見了他們,一輩子都忘不了。

    如?今的少年,就如?照著先帝和那位妃子的模子,刻出來的一般。

    顧盼生知道對面之人的身份,還在太妃底下過日子的時候,太妃提到?過幾位隱退的大臣,其中?就有一位是當年的將軍,如?今落發(fā)為僧,掛單于延平禪院內,與?外界一切隔絕,除一二人外,無?人知他下落。

    他幾番周折,終于見到?他。

    那將軍一身煞氣早已洗褪,半生戎馬讓他身子徒增傷痕,空蕩蕩的禪房里除了蒲團無?什么?物什,唯有那對聯(lián)是唯一的裝飾:

    地獄不空誓不成佛,眾生度盡方證菩提。

    兩個人就這樣靜靜坐著,悠長的沉默橫亙在二人之間。

    直到?半個時辰后,房間里終于回響起了老?將軍蒼老?的聲音:

    “巖上?桃花開,花從何處來?又往何而去?”

    顧盼生睜開眼,眼里是從未有過的肅穆和殺意。

    “從死生劫難中?來,往我該在的位置去。”

    *

    老?將軍,是跟隨先帝南征北戰(zhàn)的股肱之臣梁胥,奈何得罪了如?今的帝王顧螭,被抄家?問斬,為了躲避顧螭的追捕,他離開京城落發(fā)出家?,遠離塵囂,這些年來他一直在暗中?尋找先帝的血脈,沒想到?顧盼生倒是先自己找上?門了。

    那一番對話,更叫老?將軍認定了他的身份。

    聽聞顧盼生這些年的經歷后,縱然是鋼鐵男兒,也落下了淚來。

    “想不到?太妃沒了后,小?少爺你竟過著那樣的生活。老?臣卻只顧著躲避,不曾尋得您的蹤跡,實?在是罪該萬死。”

    “無?妨,終于是守得云開見月明了,盼生能見到?老?將軍,亦是天意?!?/br>
    老?將軍濁眼含淚,忽又想起來什么?,表情肅然:“延平府除我之外,還有幾位大人也藏匿于此間,或歸隱或經商,他們都是先帝交代過要撫養(yǎng)照顧您的股肱之臣,請您放心?!?/br>
    “還望老?將軍替我引見!”

    “可惜小?少爺來的不是時候,這段時間有人來了,老?臣不敢輕舉妄動,也不敢和延平府其余的幾位舊友聯(lián)系。”

    “誰?”

    “蕭匪石?!?/br>
    *

    說起來蕭匪石,沿海并非她的轄區(qū),此次她來的又隱蔽至極,一路上?幾乎沒有驚動官員。似乎是秘密出行,她這個人做事一向毒辣而詭譎,來到?沿海實?在不是個好消息,這讓人不得不警惕。

    可據(jù)人打探消息得出,她這些日子一直在晉安府待著,盤下了一座宅院,買了幾個奴婢丫頭伺候著,然后便在家?中?,深居簡出,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甚至斷絕了和官府的來往。

    誰也不知道她在府中?做什么?。

    隱約有打聽到?她在買辦什么?,派去的人打探到?,她似乎派人各地打了許多新家?具,每人只是派人上?街,去裁縫鋪做衣裳,去金銀店打首飾,那架勢,簡直是要在晉安安家?落戶了。

    可這是不可能的,她還是司禮監(jiān)的掌印太監(jiān),位高權重,怎么?會定居在晉安呢?所以她的動機就成了迷。

    到?底是忌憚著這位jian佞,他們這些老?臣都不敢輕舉妄動。

    顧盼生好看?的眉毛微擰,面露不虞:“既如?此,待蕭匪石離開后,我再來尋老?將軍?!?/br>
    “少爺要去哪兒?”老?將軍似乎有些驚詫:“您不現(xiàn)在就跟我離開嗎?”

    顧盼生也愣住了,他似乎是習以為常的認為,自己要回到?林沉玉身邊,習慣是一件可怕的事情,他不經思考,已經脫口而出:“是,我回師父身邊?!?/br>
    老?將軍是聽說過林沉玉威名的:“也好,若是少爺能招攬到?那位,那位雖然不是位高權重,但她父母確是至關重要的存在,對您頗有益處。”

    顧盼生腦海一片空白。

    他想說,自己在林沉玉身邊,并非為了這些個目的,他只是單純想……想靠近她。

    可這話,究竟恥于說出口來。

    *

    顧盼生走?下山門,還沒出門檻,就聽見災民熙熙攘攘的聲音。

    “林侯爺來了!那位賑災的林侯爺來了!”

    “哪位是林侯爺?在哪里???”

    他瞳仁蒙的一緊,不敢置信的抬頭看?去,就看?見林沉玉負手而立,立在臺階下,依舊是白衣飄飄衣帶如?雪的模樣,她眼底有些青黑,嘴角卻一如?往常的擒著笑,溫和的看?著自己。

    山門的臺階是那樣的長,可他隔著這長長的臺階,一眼就望見了她。

    她朝他伸出手來,他便毫不猶豫的朝她走?去。林沉玉一把扶住小?徒弟,眉眼含笑:“這些日子冷落你了,我馬上?要啟程去晉安,帶你一起去,順便逛逛散散心,好不好?”

    晉安……蕭匪石現(xiàn)在所在的地方。

    顧盼生呼吸一滯,還是點了點頭:“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