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到?晉安府的路并不算長, 快馬加鞭一個(gè)多時(shí)辰就到了?，路程不遠(yuǎn)，只?是車上比較難熬。林沉玉只?帶了三個(gè)人出行——葉蓁蓁并錢為, 還有她的寶貝徒弟。

    帶葉蓁蓁是為了?買藥, 林沉玉對于藥理不甚了解，怕買錯(cuò)買漏，因此特意帶上了?葉蓁蓁。至于錢為，是他嘴饞了偷偷溜出來跟著的。

    他累的在車?yán)锼难霭瞬妫骸昂顮?！我嘴巴都快淡出鳥味了?，連著三?四日連絲rou味都沒嘗到?！我好像一只?小蒼蠅, 又饞又臟的嗚嗚嗚?！?/br>
    林沉玉刷一聲拉開車簾，笑瞇瞇的上來, 跟著她上來的還有顧盼生。

    錢為只?感覺腦袋嗡嗡的, 迅速坐起, 縮到?小師妹身邊去，瑟瑟發(fā)抖起來。

    “怎么了?？”

    “沒什么?！卞X為低著頭, 不敢看顧盼生：“我不饞了?我不饞了??！?/br>
    他現(xiàn)在看見顧盼生，有一種?畏懼感。那點(diǎn)少年的喜歡煙消云散在了?倒掛金鉤的夜里，他含淚看向林沉玉, 耷拉著腦袋，跟沮喪的小鸚鵡一般。

    林沉玉摸摸他的頭：“放心, 到?了?晉安就帶你去吃好吃的，吃多少都依你?！?/br>
    她的撫摸輕柔, 聲音溫和?, 錢為熱淚盈眶。

    嗚嗚嗚，還是侯爺好！明明那么高貴的一個(gè)人, 卻這么平易近人，這么的溫和?善良。

    他依賴的挨著侯爺坐下, 心里嘆息，要是侯爺是女人就好了?，啊不是，他是女生也好呀！能嫁給侯爺，他都不敢相信有多幸福！

    顧盼生的視線落在林沉玉撫摸在錢為頭頂?shù)氖稚?，那手修長如玉，微長的指甲修剪的整齊瑩潤，看著賞心悅目。

    他驀然升起一股躁意來，強(qiáng)逼著自己別看了?視線。

    *

    到?了?晉安府，已經(jīng)是下午了?，林沉玉找了?間酒樓先坐下，點(diǎn)了?三?四個(gè)葷菜，自己要了?一壺酒，自飲自酌起來。

    錢為看見了?店小二?端上來了?葷腥，口水都出來了?，拿著筷子就夾過去。

    “哎等等！”葉蓁蓁拿筷子尾敲敲他手背。

    錢為悻悻收了?筷子，葉蓁蓁附耳道：“侯爺還沒動(dòng)筷子呢，就你猴急，你好歹敬侯爺一杯?！?/br>
    “哦哦，”錢為慌慌張張拿起酒杯：“侯爺，敬您！”葉蓁蓁也起身：“侯爺，我們代?表衡山派敬您一杯！”

    “坐著吃酒，普通的小聚一聚，那么客氣做什么，拘束！”

    林沉玉笑著頷首，和?他們喝了?，又給顧盼生倒了?一杯酒，她湊近去看顧盼生的臉，兩人呼吸離的很緊，四目相對，她笑容里帶著些?柔意，眉眼清澈：

    “這些?天冷落了?小徒弟，你有沒有怪師父？”

    “不會(huì)，弟子永遠(yuǎn)不會(huì)怪師父的?！鳖櫯紊郧傻膿u搖頭，順著林沉玉的手接過酒杯來，又送到?林沉玉的唇邊。

    也許他動(dòng)作有些?急了?，酒杯撞到?了?林沉玉的唇，她薄而飽滿的唇瓣微微一顫，顏色如早春的桃花般艷的誘人，隔著酒杯，顧盼生都能感受到?那柔軟的顫意。

    林沉玉笑著飲了?那杯中酒。

    顧盼生捏著酒杯，緩緩放下了?手，酒杯藏在他袖子里，他的手指輕輕摩挲著邊沿，一圈又一圈的想留住那一縷溫度。直到?指尖摩的發(fā)疼，他才停下。

    他忽的有些?嫉妒這杯子。

    他不說話，林沉玉也不說話，她坐在靠窗的凳子上，斜斜翹著腳，單手擒著粗瓷酒杯，里面滿是渾濁的老?酒，有些?過于辣了?，她喝的時(shí)候總覺得有些?刺啦嗓子，后勁也很綿長。比起她喜歡的清酒來說，倒也頗有一種?風(fēng)味。

    她一邊看著樓下熙熙攘攘的街市，來來往往的人群，一邊飲著杯中酒。

    飯沒吃幾口，酒倒是喝了?半盅。

    *

    “小美?人，拼一個(gè)？”

    一個(gè)喝醉酒的官差打扮的人，醉醺醺的靠了?過來，他作勢要去摸葉蓁蓁的臉蛋，目光yin*邪。

    其實(shí)說是醉酒，他心里門兒清。誰該惹誰不該惹他都清楚的很，酒樓雅間的人，他招都不敢招惹，看見幾個(gè)姑娘穿著樸素坐在大堂里用膳，他心思就活絡(luò)起來了?，晉安府的大戶人家他都見過，留意過，并沒有這么幾個(gè)人物，他頓時(shí)起了?不良心思來。

    葉蓁蓁氣的香腮帶赤，一巴掌打過去，瞪大眼睛看她：“哪里來的登徒子！再敢鬧事我要報(bào)官了?！”

    “報(bào)官？好呀。”那人嘿嘿一笑，又看向了?顧盼生，他屁股往顧盼生坐著的凳子上挪，就在他要坐下的時(shí)候，顧盼生忽的起了?身。那人冷不防凳子不平衡，啪一聲凳子翻了?，人也摔倒了?。

    “??！”那人痛叫。

    “嗚哇！”錢為被?凳子砸到?了?腳，淚汪汪的。他怎么這么倒霉?。?/br>
    “好家伙，敢打你們官老?爺！我要把你們這些?刁民！一個(gè)個(gè)送進(jìn)衙門打板子！”他氣呼呼爬起來，酒醒了?一些?，斜眼看那上首的白衣公子，伸手又要去拿他。

    忽然，一個(gè)聲音含笑在他耳邊響起，一柄刀擋住了?他伸向林沉玉的手：“喲，哪來的大官呀？讓本指揮使認(rèn)識(shí)認(rèn)識(shí)，嗯？”

    林沉玉只?感覺周身安靜了?下來，她抬眸去看，只?看見熱鬧喧囂的酒樓一霎時(shí)空了?下來，兩排錦衣衛(wèi)不知什么時(shí)候立在了?兩側(cè)，約摸有十來人左右，為首的年輕人正架著那登徒子的脖子，笑瞇瞇的看著他。

    那登徒子本來正想發(fā)怒，可瞥見來人身上蟒袍和?繡春刀時(shí)，眼睛都直了?。

    錦衣衛(wèi)……

    他呆呆的看向來人，來人掀開斗笠盔，露出張朝氣蓬勃的俊秀臉蛋，他笑的時(shí)候露出小虎牙來，梨渦淺淺，看上去無?害又開朗。

    可下一秒，他的刀卻告訴了?他，這一切都是錯(cuò)覺。

    燕洄拍拍手，踹一腳癱軟在地的人兒，笑瞇瞇看向林沉玉，叫的親熱：“想什么呢侯爺?！?/br>
    她肩膀被?人猛的一攬，身邊凳子一重，燕洄貼著她坐下了?，腦袋忽然穿過她的胳膊彎，笑瞇瞇的一口要去咬她的酒杯。

    林沉玉嚇了?一跳，一把挪開酒杯，叫燕洄撲了?個(gè)空。她喝過的酒杯怎么能隨意讓男人碰？

    她一回頭，不提防那人帶著個(gè)鐵硬的斗笠，她的額頭正撞到?燕洄斗笠的邊沿上，額頭瞬間就紅了?一道，她嘶了?一聲，揉著額頭斜眼看他，眼神里有些?幽怨。

    “侯爺今兒怎么了?，笨成這樣？”

    燕洄笑的開心，他摘了?玄鐵做成的斗笠盔，露出俊秀的娃娃臉來，他伸手去摸林沉玉額頭，被?林沉玉一把打開了?，他只?得狠狠敲了?敲斗笠盔，笑罵道：“敢叫侯爺額頭受那么大個(gè)傷！回去了?我要打這這帽子二?十大板，以儆效尤！”

    林沉玉幽幽看著他：“倒也不必，盔甲沒錯(cuò)?！?/br>
    “那就是我的錯(cuò)了?？”

    “哪能呢?！?/br>
    燕洄眨眨眼看她，他身上穿著的依舊是去年的蟒袍，隨意的解了?刀，放在案邊，也不管旁邊發(fā)愣的幾個(gè)人，嫻熟的自己拿了?杯子，自顧自倒了?酒來喝。

    “手老?實(shí)些?！”林沉玉警告他。

    燕洄收了?攬著她右邊肩膀的手，放在了?腰上。

    “手！”

    燕洄又收回?cái)堅(jiān)谒系氖郑旁诹?左邊肩膀上。

    林沉玉忍無?可忍，一筷子扎到?他xue位上，燕洄悶哼一聲，終于老?實(shí)了?。

    他不滿開口：“侯爺好兇?。〗鹆暌粍e已有一月，常言道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我們之間隔了?三?十秋，這么久沒見，侯爺就沒有一點(diǎn)想我嗎？”

    *

    錢為瞪大眼睛看著來人，看著他的繡春刀時(shí)，他眼神呆滯，只?以為是侯爺朋友，當(dāng)他看見他身上那蟒袍的時(shí)候，才后知后覺的反應(yīng)過來。

    媽呀，是個(gè)大官??！

    燕洄掃視了?一眼桌上幾個(gè)人，笑瞇瞇道：“侯爺?shù)男≥叄彩俏业男≥叄@桌飯菜我請了??！?/br>
    “你請客？”林沉玉將杯中酒一飲而盡，一雙醉眼覷他。得到?燕洄的肯定答復(fù)后，她伸手喊來了?店小二?：

    “把冷切的牛rou什么的，切上幾十盤，荷葉包著給我們帶走。有什么好保存的rou類，撿貴的也都給我們包上帶走。”她拿酒杯指向燕洄：“燕指揮使請客，務(wù)必記他賬上?！?/br>
    燕洄笑罵：“連吃帶拿算什么本事！我是請客，不是當(dāng)冤大頭侯爺?！?/br>
    “你付不付？”

    “付付付?！毖噤膽牙锾统雒躲y錠來砸到?小二?懷里：“聽?到?沒有，按照侯爺吩咐來！”

    吃飽喝足，拎著大包小包的東西離開了?酒樓，燕洄騎著馬親自送他們到?了?客棧，林沉玉正要和?他告別，卻被?他慢悠悠拉?。骸昂顮斉阄易咦呗?，消消食唄?！?/br>
    *

    客棧后院有一株梧桐樹，凋零殆盡，光禿禿的枝丫上露出個(gè)鳥窩來，里面棲著小鳥，據(jù)說鳥能聚人，來客棧里落窩一般是不會(huì)趕它?們走的。

    燕洄隨手撿起了?片枯萎的梧桐葉，放在林沉玉手心，笑道：“那句雙關(guān)語叫什么來著，愿天無?霜雪？”

    “愿天無?霜雪，梧子結(jié)千年?！绷殖劣竦婚_口：“本侯最近被?一件事困擾了?很久，想問問看燕大人?！?/br>
    “問，本官知無?不言?！?/br>
    “延平的糧，到?底去了?哪兒？”林沉玉看向他，目光灼然：“我早就打聽?過了?，附近的幾個(gè)州府，最近具沒有什么大的天災(zāi)人禍，不可能是拿去賑災(zāi)了?，聽?說最近錦衣衛(wèi)借了?沿海的幾十只?船隊(duì)，是把糧通過海運(yùn)輾轉(zhuǎn)北上去了?嗎？”

    若不是那些?糧消失了?，她也不至于東奔西走的狼狽。

    燕洄但?笑道：“督公的心思哪里是我們可以猜的，說句實(shí)話，這件事不是我經(jīng)手的，我一概不知。但?是我可以告訴侯爺?shù)氖??！?/br>
    他微微一頓：

    “督公既然拿走了?這些?糧，那這些?糧必然要用到?比賑濟(jì)災(zāi)民，更值得的地方??！?/br>
    林沉玉冷笑，聽?到?這句話，她只?覺得渾身血液發(fā)冷，她站定在梧桐樹下，直勾勾的看向燕洄：

    “果然，你們是知道延平的水患的，你們也是知道十幾萬災(zāi)民流離失所，就要活生生餓死的?！?/br>
    “什么叫更值得的地方?？十幾萬的人命，在你們心里，甚至夠不上等價(jià)籌碼嗎？我不明白，你們心里的秤，到?底什么最貴重。追求權(quán)力，熱愛富貴，對于百姓的苦難不聞不問！這就是你們的為官之道嗎？”

    燕洄莫名其妙被?劈頭蓋臉罵了?，他面色也有些?不虞，他也停了?腳步，梧桐樹垂下陰影正籠罩著他，他面色有些?陰郁：

    “侯爺，我覺得您旁的都好，唯有一點(diǎn)，您的眼界放的有些?小?！?/br>
    “要多大的眼界，才能漠視十幾萬災(zāi)民的苦難？燕洄！”林沉玉不敢置信的看著他。

    燕洄冷笑，似乎意識(shí)到?自己有些?過火，語氣緩和?了?些?：

    “天下為棋，唯有英雄方?能入局。這人間需要的是上位者的大刀闊斧，而不是您這樣毫無?意義的縫補(bǔ)?！?/br>
    林沉玉面色一冷：“什么叫毫無?意義？天底下百姓安居樂業(yè)，方?有太平盛世。十幾萬人平安活下來，保住這一方?平安，便是我做一切事的所有意義！”

    燕洄噗嗤一笑，停了?腳步，笑的露出虎牙來：“我只?是覺得侯爺還是年輕了?，年輕的叫人覺得可愛?！?/br>
    他也不再掩飾自己的真意，語氣雖然帶著笑，卻咄咄逼人了?起來：“賑災(zāi)靠的可不僅僅是那點(diǎn)糧食，后續(xù)的事情侯爺考慮過嗎？災(zāi)后的瘟疫，延平的大壩重修，災(zāi)后重新規(guī)劃災(zāi)民們活著的地域并耕地，重新興建家園，這一環(huán)扣一環(huán)的事情可不少，十幾萬人是個(gè)大麻煩。侯爺，這糧食即使給了?他們，他們也未必能繼續(xù)活下去，不如用到?更有價(jià)值的事情上，不是嗎？”

    “畢竟，若是做到?一半就無?能為力了?，還不如一開始就不要給他們希望，不是嗎？”

    林沉玉也停了?腳步，她直視他，不卑不亢：“你怎么知道做到?一半就無?能為力了?呢？你甚至不愿意去嘗試，就放棄了?”

    燕洄不以為意，有些?玩世不恭的負(fù)手而立，湊近了?看她眉眼：“那我就拭目以待，看看侯爺接下來，要怎么盤活這十幾萬人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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