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劍斬桃花 第7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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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沉玉悄無聲息的落在她身邊。 蕭匪石瞳仁一縮, 聲音凄厲:“林……瓊娘你敢靠近!” 林沉玉刷拉一聲掀開?厚厚的簾子,映入眼簾的是并不旖旎的一幕, 蕭匪石在泡澡。她款款走?進(jìn)來,直勾勾看蕭匪石。 蕭匪石的身子一軟,她用手撥著花, 似乎想遮住什?么,依舊是那副不陰不陽的死人樣, 黝黑的眼陰森森的,直勾勾看著林沉玉: “你再走?進(jìn)一步試試看, 你不要以為我不會(huì)殺你!” “都是女人, 怕什?么?” 林沉玉在她身前站定,蕭匪石緩緩抬頭, 額頭都是汗,因?yàn)榫o張咽了口口水, 林沉玉伸手,摸向了蕭匪石的咽喉,她手指上有?薄繭,摸到那微弱的喉結(jié)處,蕭匪石慘白面?色忽的滲出薄紅來。 她眼角都帶著紅,好似被玩弄的良家少女,臉上罕見的出現(xiàn)脆弱之意,她壓低聲音,帶著薄怒:“林沉玉!” 林沉玉面?露深思:“督公是女的,怎么會(huì)有?喉結(jié)呢?”下?一瞬,她一刀捅穿了木桶,水嘩啦的直流而出,蕭匪石單薄的身子就這?樣暴露在她面?前。 林沉玉低頭看去,徹底愣住了。 空氣凝滯住,蕭匪石不敢置信的看向她,反應(yīng)過來后拼命遮住自己的下?身,可已經(jīng)來不及了。她聽見林沉玉滿是詫異的話語: “你是……陰陽人?” * 林沉玉很久以前聽澹臺(tái)先生?說過,關(guān)于陰陽人的事情,起?因是延壽十年之時(shí),京城發(fā)生?了一樁奇案,有?一人娶有?嬌妻美?妾,外出經(jīng)商三載歸來,卻發(fā)現(xiàn)妻子大腹便便已經(jīng)懷孕,他質(zhì)問?jian夫是誰,妻子卻支支吾吾,只說是那妾所為。 丈夫怎么相信,只道妻子污蔑小妾,遂報(bào)了官。 后官府查證,那妾前門,竟生?有?rou柱。平時(shí)藏起?,與丈夫交*媾并不關(guān)礙,但亦可與婦人交*配。民間所謂陰陽人。 后來,那妻妾二人雙雙被趕出家門,聽人說兩人竟成了一對(duì),去了新地方,拜堂成親。 “人生?具兩形者,古既有?之。大般若經(jīng)中記載律有?五種黃門,其中就有?半月黃門,半個(gè)?月為男,半個(gè)?月為女。” 澹臺(tái)先生?在軍中為醫(yī),見多識(shí)廣,曾經(jīng)研究過陰陽人,說:“陰陽人男女器具皆備,可男女都難為,為女則胞宮淺薄,難以生?子;為男則精薄如水,難以授孕。大戶人家夫婦,喜獵奇者,往往會(huì)買來,養(yǎng)做孌寵褻玩。” 林沉玉想了這?么多年也沒?有?想到過,陰陽人竟在她身邊! 可……林沉玉想起?來剛剛看見的那空蕩蕩的地方,欲言又止的看向蕭匪石。 “陰陽人?瓊娘真是高估我了。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了,男的部分,女的胞宮,我在入宮之時(shí)全部閹割掉了。如你所見,我現(xiàn)在非男非女,是個(gè)?怪物?!?/br> 蕭匪石冷笑,不陰不陽的模樣在燈下?愈發(fā)令人生?畏,在林沉玉的注視下?,她似乎破罐子破摔般,從水里緩緩起?身,再也不遮掩一絲一毫,將自己的所有?狼狽與不堪暴露在她眼前。 男子閹割的疤痕,失去的胞宮皺紋,對(duì)于男女而言兩種慘無人道的酷刑痕跡,同時(shí)出現(xiàn)在了一個(gè)?人身上。 林沉玉愣住了,這?疤痕實(shí)在猙獰的讓人恐懼,往昔只聽過閹割男女的酷刑十分痛苦,十有?三四都會(huì)喪命,她不敢相信這?疼痛同時(shí)出現(xiàn)在一個(gè)?人身上,該多難熬。 蕭匪石看見林沉玉清澈的目光時(shí),似又后悔了,一把?扯過外袍披在身上,她揉了揉濕亂的碎發(fā),拉過林沉玉,把?她按在木桶上,陷在一片花中,她漆黑眸光暗沉深邃: “不要對(duì)我露出那種憐憫可憐的表情!你爹娘當(dāng)初也是這?種表情,你哥哥也是這?種表情!憐憫是人間最惡心的東西,憐憫完之后他們就能放心大膽的肆意為惡了,不是嗎?他們口口聲聲說著人無貴賤,口口聲聲說著殘缺也沒?關(guān)系!口口聲聲給人希望!又遺棄我侮辱我,叱令我責(zé)罵我!甚至于不惜污蔑于我,逼著我離開?你!” 她看著林沉玉蹙起?的眉頭,語氣更冷: “你為什?么要難受,瓊娘?你應(yīng)該慶幸啊,應(yīng)該高興啊!高興我自殘成為了一個(gè)?不男不女的人,高興我把?自己弄成現(xiàn)在這?副殘缺無害的模樣,什?么都對(duì)你做不了??!” 林沉玉腦袋嗡的一聲,忽然想起?來了哥哥在船上有?意無意說過的話語:“哥哥絕不會(huì)讓你和?殘缺在一起??!?/br> 他指的,應(yīng)該就是蕭匪石吧。 當(dāng)年的事,難道另有?隱情嗎? 蕭匪石眼里盈著淚,淚卻不多,只叫她黝黑深沉的眼里蒙起?一層霧,濕漉漉的發(fā)滴答水珠墮在林沉玉臉上,她眼里壓抑著濃重的情思,冰冷又熾熱。 她喚她名?字,不是瓊娘,是林沉玉。 “慶幸吧,我已經(jīng)毀了自己,林沉玉。若我是個(gè)?正常的男人,你早被我強(qiáng)上無數(shù)次了?!?/br> * 海外侯死去,已經(jīng)是第五天頭上了。延平府已經(jīng)恢復(fù)了昔日的日常生?活,絲毫看不出洪水的痕跡了,大家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天氣一日比一日暖,一派欣欣向榮。 自從林沉玉死了,齊平山便痛快了,他第一件事就是下?令讓人河灘上的石碑,林沉玉三個(gè)?字通通敲掉,換上了自己的名?字。 齊平山冷笑,看著林沉玉三個(gè)?字在石碑上被抹去,又改寫成自己的名?字,頗為得意: “好你個(gè)?海外侯,家破人亡了,死了能把?功勞讓給本官,也算是功德一樁!” 他仿佛已經(jīng)看見了飛升的路就在眼前。昨兒夜里他已經(jīng)寫信請(qǐng)蕭督公來體察民情了,書信里,他把?林沉玉的功勞一應(yīng)攬?jiān)谏砩希职?臟水一股腦的潑在林沉玉身上。 說她為富不仁,在延平魚rou百姓,所幸蒼天有?眼,將她燒死了。信已經(jīng)寄出了,蕭督公似乎非常感興趣,派人傳話說掃蕩敵寇后,過兩日就來。 齊平山樂的開?懷,他就知道,蕭匪石聽見林沉玉死了,一定會(huì)非常開?心!畢竟隱隱約約有?聽到傳言,兩人不和?。 他喝了杯茶,哼著小曲,不知不覺就睡去了。 * 齊平山再度醒來的時(shí)候,只感覺渾身冷侵侵的,他抬頭看,自己居然躺在河灘里,被五花大綁了起?來,他剛想抬頭,卻被人用靴踩著頭顱,一腳踩進(jìn)河灘地里。 他呼吸困難,感覺到泥沙漸漸滲透進(jìn)自己的口中,想吐吐不出,想嘔嘔不成。 “泥…是誰?”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被人當(dāng)死狗一樣踹了起?來,只感覺活過來了。顫巍巍抬眼看去,只見清冷冷的月下?,石碑旁靠著位少年,他一身縞素,略顯單薄,手中正握著把?尖刀,一點(diǎn)?一點(diǎn)?的把?石碑上齊平山三個(gè)?字剜下?來,銳利刀鋒刻在堅(jiān)硬石頭上,發(fā)出令人汗毛直豎的聲音。 他一點(diǎn)?一點(diǎn)?的剜去石碑的字,一點(diǎn)?點(diǎn)?的鑿,就好像在剜著齊平山的血rou,鑿著他的骨頭。 “你是誰!要對(duì)本官做什?么!快放了本官!本官可是朝廷命官!” 少年并不理他,只是一腳重新把?他踩入泥濘里,他繼續(xù)鑿。稀稀落落的灰落在齊平山臉上。 從齊平山的視角看去,少年生?的極美?,眉清目渺,艷麗如妖,眼角一顆桃花痣紅如鮮血,艷似寶石。他眼眶是通紅的,紅的讓人害怕,就好像他已經(jīng)流干了這?輩子所有?的淚,再流便只能是血,他的眼里沒?有?一絲亮光,有?的只是滔天的恨意。 齊平山三個(gè)?字終于被鑿掉了。 少年俯身,蹲下?來看他。 刀鋒也對(duì)準(zhǔn)了他。 齊平山終于慌了:“不要!放開?我,本官給你錢給你銀子給你女子,什?么都能給你!放開?我,不要......不要?dú)⑽??!?/br> 這?一句,好像刺激到了他,他啞著聲音笑了起?來:“什?么都能給我?” “是的!什?么都行,只要你不殺我!” “那你把?我?guī)煾高€?給我?。 ?/br> 一霎時(shí)天地?zé)o聲,明月黯淡。 顧盼生?眼里已經(jīng)流不出淚了,他猙獰著艷麗的容顏,近乎癲狂的一刀鑿下?去,他已經(jīng)崩潰了,他可以少衣少食,可以活在不太平的亂世里,他什?么都可以妥協(xié),唯獨(dú)不能活在沒?有?林沉玉的人間! 都該死!他們都該死!那些個(gè)?災(zāi)民該死!這?殺千刀的齊平山該死!攔著他去給師父收尸的老將軍該死! 他自己也該死!這?人世間爛透了!除了林沉玉都該死?。?/br> 林沉玉已經(jīng)死了,這?人間還?有?什?么存在的意義嗎! 不對(duì),死太便宜齊平山了,他忽然笑了起?來,只笑的讓人毛骨悚然:“一刀砍了你,未免太便宜你了,前朝廢了一種酷刑,一刀一刀的割下?你的rou,喂你吃,一邊喂一邊割,幾千刀下?去,人就咽氣了,好不好,齊大人?” 齊平山已經(jīng)嚇尿了,他知道少年并不是在撒謊,他在很認(rèn)真的說話。他嚇的褲子都尿了,癱軟在爛泥里: “求求你,我錯(cuò)了,不要不要,我錯(cuò)了我真的錯(cuò)了!” “晚了,什?么都晚了?!?/br> 顧盼生?一腳把?他踹倒,踩著他腦袋,讓他跪倒在石碑下?,他咬開?手指,用手面?無表情的在石碑上寫下?三個(gè)?大大的血字: 林沉玉。 寫完,他的指尖也被凹凸不平的石碑面?磨爛了。 他用那鮮血淋漓的手撫摸石碑,抱了上去,好像無助的孩子抱著唯一的依靠。他嗚咽了起?來,哭的撕心裂肺:“師父,徒弟給你報(bào)仇,徒弟把?他們都?xì)⒘?,這?延平府沒?有?無辜的人!他們都該死,我殺了他們,一個(gè)?個(gè)?的殺好不好。你那么善良,一定會(huì)恨我的,對(duì)不對(duì)?” “你要恨就恨我吧,恨死我了最好,恨我你就回來看看我,好不好?變成厲鬼我也不怕的,師父!你回來看看我好不好?變成個(gè)?風(fēng)回來,好不好?” 夜深人靜,清風(fēng)無蹤。 顧盼生?的淚干了,他低頭看著血淋淋的手,喃喃道:“師父不肯回來嗎?” 那他就只有?,殺了。 他回頭,看向齊平山,一字一頓:“就從你開?始,千刀萬剮,為我?guī)煾概阍幔 ?/br> 他正要下?刀,忽然聽見一個(gè)?熟悉的聲音,他漠然轉(zhuǎn)身,就看見了葉維楨,他面?色肅然的看著顧盼生?,緩緩挪動(dòng)著四輪車,從樹林陰影中出來。 葉維楨面?色復(fù)雜的看著他:“桃花,放下?屠刀。” 他身上的戾氣,讓葉維楨都心里隱隱發(fā)怵。 葉維楨隱約感覺到桃花變了,如果放任不理,勢(shì)必會(huì)釀成大禍,她的恨意太深,殺氣太重。這?種人若為俠客,必滅門殺人;若為將相,必屠城殺人。 顧盼生?抬手,將刀鋒對(duì)向了葉維楨,他眼里唯有?死寂和?殺意。 “我殺完他就來殺你,你以為你逃得過嗎?葉維楨!” “我知道,你痛失恩師必然錐心刺骨的痛。可這?不是你把?痛苦轉(zhuǎn)嫁給他人的理由。你師父最討厭的就是虐殺,她從來不會(huì)折磨別人,也厭惡那些個(gè)?酷刑。你如今將他千刀萬剮的殘忍殺死,你師父泉下?有?知,看見真的會(huì)覺得痛快嗎?桃花,你是侯爺?shù)暮猛絻?,想想看你的師父,想想看她的?誨,她在世時(shí),以她為師;她走?了,以她的言行舉止為師?!?/br> 顧盼生?絲毫不為所動(dòng)。 言行舉止?他哪里還?敢回想?,F(xiàn)在只要想起?林沉玉的微笑,她溫和?的話語,那一襲白衣三尺青鋒劍,他就痛苦的五內(nèi)俱焚。 悠悠蒼天,何薄于她? 他眼里越發(fā)猩紅:“葉維楨,你不是我,你別想勸我。我算是看清楚了,這?天下?骯臟透了!林家世代忠烈,顧螭卻對(duì)她心有?猜忌,要?dú)⑺?;蕭匪石忘恩?fù)義,要?dú)⑺?;玉交枝害的她險(xiǎn)些身死人亡;延平十幾萬災(zāi)民被她救了,一句話都不敢說,任由這?個(gè)?狗官搶走?她的功勞!她是我見過唯一的一個(gè)?好人,卻這?樣委屈慘死在牢里!誰對(duì)得起?她!” “無人祭奠她,無人想念她......這?天下?對(duì)不起?她,我就要?dú)Я诉@?天下?!” “桃花師侄,你冷靜冷靜,你有?沒?有?想過,縱被三番五次的欺騙拋棄,縱然遇到再大的困難,為什?么侯爺還?是微笑面?對(duì),還?是熱衷于縫縫補(bǔ)補(bǔ)這?個(gè)?并不算美?好世間呢?” 顧盼生?喘著氣不說話。 “因?yàn)樗矚g這?人世間。” 葉蓁蓁不知道從什?么地方出來了,她披麻戴孝,手里拎著一個(gè)?燈籠,旁邊的牧歸手里捧著一大卷紙,他攤開?放在顧盼生?身邊,那卷紙密密麻麻的寫著小字,按著無數(shù)的手印,好似一朵一朵的小花,盛開?在枯黃的紙上: “桃花,大家都記得她,都在祭奠她。這?是延平幾十萬百姓的親手書和?印章,我只帶了一份來,還?有?三十多卷在保長的家里。大家籌了錢,派人快馬加鞭去京城替侯爺申冤了。還?有?數(shù)以百計(jì)的災(zāi)民,懷疑此事和?蕭匪石有?關(guān),剛剛已經(jīng)鬧去了晉安找蕭匪石算賬了,蕭匪石你是知道的,普通人連直視她的勇氣都沒?有?,可他們就這?么去了,幾乎是抱著死志?!?/br> 葉蓁蓁直視著這?個(gè)?渾身戾氣的少年,渾然不怕: “其實(shí),侯爺從來沒?有?離開?我們。” 顧盼生?的眼里有?一瞬間的迷茫。 “有?一句話叫,不失其所者久,死而不亡者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