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仗劍斬桃花 第82節(jié)

    燕洄清點(diǎn)了幾十?兵馬,來到了城門口,舉目而?望,盡是?布衣百姓,密密麻麻的站在城門口,有?青壯,也有?暮年,他們眼里?都燃著一團(tuán)火,口口聲聲只念著一個(gè)名字。

    林沉玉。

    她救了十?幾萬災(zāi)民的命,卻一個(gè)人死在火海和絕望里?。

    林沉玉……燕洄眼里?又想起來那個(gè)穿著雪白褻衣,面容清冷少女,想起來夜里?她指尖上?帶著金瘡藥,溫和的摩挲過他受傷的地方。

    他重重的吐了一口濁氣,少年俊秀的臉上?,第一次出現(xiàn)了迷茫的神色。

    “指揮使終于?來了!敢問怎么處理這些鬧事的刁民?”

    燕洄深深的看了城下一眼,殺字到了嘴邊,又吞了回去,他猶豫了一會,開口:

    “算了,你們下去把這些人全部捉了!扭送回延平府得了,囑咐好延平府的守衛(wèi),看嚴(yán)實(shí)點(diǎn)!”

    第73章

    陳泗良在晉安的私宅設(shè)的宴, 他特意囑咐了家?中女眷,設(shè)宴時(shí)老老實(shí)實(shí)待在后院里,不許出來到前面?看?熱鬧。

    他的女兒年芳十四, 正是豆蔻梢頭青春時(shí)候, 出言率直,聞言撇撇嘴:

    “那蕭督公又?不是什么洪水猛獸,我怎么看不得了?雖則本小姐的芳心已經(jīng)許給了林小侯爺,可也想瞧瞧這宮里的太監(jiān)什么模樣?嘛,爹~”

    陳泗良罵過去:“不知死活的東西?!死太監(jiān)有?什么好看?的?尖酸刻薄尖嘴猴腮!滾回去你的閨房!這么大的姑娘口沒遮攔的?!?/br>
    他是為家?中女眷好, 蕭匪石是個(gè)什么人??!睚眥必報(bào),他平時(shí)在家?就瞧不起太監(jiān), 時(shí)時(shí)辱罵宦官誤國, 家?里這些人多多少少受他影響, 對蕭匪石并無好感。

    若是女眷冒冒失失,對他出言不遜, 只?怕喜宴就要變他的喪席了。

    “爹,你既討厭他,又?巴巴的請他做什么?”女兒不解。

    “女孩子家?家?的, 問?這些做什么,回去繡花去?!?/br>
    陳泗良嘆口氣。

    他爹本是京城陳家?的大房嫡子, 奈何在顧螭登基的大事上站隊(duì)站錯(cuò)了,得罪了他因此被貶到此地當(dāng)?個(gè)小官, 二房反到靠著站顧螭青云直上, 南朝嫡庶之分實(shí)如天塹,現(xiàn)在天下只?知道京城陳家?, 反而不知陳家?正脈了。

    眼看?自己門庭漸漸落寞,他不甘心啊, 他得回京城,得搭上本家??。?/br>
    有?一條路子,就是先補(bǔ)了延平長官的空缺,再升到戶部。

    這條路,他并不覺得難,只?要能搭上蕭匪石,萬事平安。他已經(jīng)事先寫信給了蕭匪石,蕭匪石派人回話,言語間?也有?此意。

    眼下這次宴會,就是為了討好他的。

    *

    直到明月初升,蕭匪石才款款到來,他的派頭倒是足,四馬并驅(qū)拉著香車,燕洄親自策馬,身后跟著如云的錦衣衛(wèi),衣冠整肅步履一致,這一行車水馬龍,花月春風(fēng)。

    陳泗良等的心焦,早在心里把蕭匪石罵了個(gè)透,果然是上不得臺面?的東西?,就會拿喬,說好的黃昏時(shí)分赴宴,現(xiàn)在都日暮月升了,才慢悠悠過來。

    他看?見車馬,笑著迎上去,親自牽過了韁繩:“督公大駕光臨,有?失遠(yuǎn)迎,失敬失敬!寒舍蓬蓽生輝?。 ?/br>
    蕭匪石卻不看?他,只?哼一聲?表示應(yīng)答。

    陳泗良面?色一僵,他心里有?火,臉上卻不敢發(fā),只?尷尬在那兒,卻看?見燕洄扶著蕭匪石下來,蕭匪石不緊不慢的喚了聲?:“瓊娘?!?/br>
    然后伸手,扶著轎里人下來。

    轎中人伸出只?素白修長的手來,被蕭匪石輕輕握住,他正要扶著人下來,掃了一眼地下的水坑,蓄著許多水,不陰不陽道:

    “陳大人真是落魄了,鐘鳴鼎食之家?,連門前坑坑洼洼的地方,都不修理個(gè)么?猜上去,也不嫌臟腳。”

    陳泗良差點(diǎn)沒氣到咬破舌頭。

    就知道這個(gè)太監(jiān)不是個(gè)好相與的!誰會沒事理會門口小水坑啊!踩就踩了唄,鞋子洗洗不就干凈了?

    這轎子里的人腳上鑲金子了啊,水坑都不能踩一下。

    燕洄心領(lǐng)神會,當(dāng)?即要脫衣裳,墊在地上,替林沉玉墊腳。

    蕭匪石搖搖頭:“燕洄,我看?你是癲了,御賜之物?,豈敢毀壞?”燕洄才想起來,自己穿的官袍。

    他明白了,督公有?意給陳泗良一個(gè)下馬威。

    *

    正在場面?僵持之時(shí),卻已經(jīng)有?人先他一步,解開了自己的衣裳,嘩啦一下鋪滿在地上。

    來人是個(gè)一直站在陳泗良身后的少年,俠客模樣?,戴著個(gè)純白的斗笠。

    是一頂空頂斗笠,長發(fā)自斗笠的頂上梳上來,扎出一束高?高?的馬尾,額前用綢帶系了,在額心結(jié)成個(gè)蝴蝶結(jié)。

    若是林沉玉瞧見,定要驚訝。

    這身打扮,與她去年和顧盼生初遇時(shí),一模一樣?。

    他脫下身上薄襖,一下鋪在地上,語氣平靜:“招待不周,還望海涵。請姑娘走在下的衣上?!?/br>
    說罷,語氣一低:“天寒地濕,望多珍重?!?/br>
    *

    林沉玉聽見那聲?音,總覺得耳熟的緊,卻自覺沒有?聽過此人說話,她下了馬車,輕輕踩在少年外袍上,走過了幾步水坑路。

    她抬眼看?去,少年已經(jīng)退回了陳泗良身后,他身姿頎長,略顯單薄,白衣如雪,打扮頗似她當(dāng)?年。

    斗笠遮著面?,看?不清他容顏。

    她看?著那白衣如雪,又?看?看?自己身上的粉紅嫩色,珠翠玲瓏,只?感覺恍如隔世。

    什么時(shí)候,她能重新拿起三?尺青鋒劍呢?

    “這是誰?”蕭匪石瞇了眼。

    “一個(gè)遠(yuǎn)方小輩,老愛看?武俠傳奇,迷戀俠客之行,您不用在意他?!?/br>
    陳泗良嘆口氣,老將軍是他的熟人,他自稱老將軍的后輩,來府里住幾天,他也不能拒絕不是么?

    蕭匪石給了燕洄一個(gè)眼神,燕洄心領(lǐng)神會,他走到少年面?前,忽的拔刀,少年嚇的往后一跳,正撞到墻上。

    沒有?功夫,不是威脅。

    燕洄和蕭匪石對了個(gè)眼神。

    蕭匪石這才放心下來,攙著林沉玉進(jìn)來了。他為了今日的宴會,特意給林沉玉加重了軟骨散的劑量,因此絲毫不怕她會逃跑。

    她也確實(shí)如他所愿,安安靜靜的,一句話兒不說。

    *

    到了大廳,燈火通明,俱是山珍海味,蕭匪石毫不避諱,親手為林沉玉夾了一筷子rou,喂到她嘴邊。

    他頗為愉悅:“瓊娘身子懶,為夫伺候你用膳,來。”

    林沉玉張嘴,咽了。

    rou有?些腥,喚醒了她并不美好的回憶,可她還是咽下去了。

    她攥緊了拳頭,無力?感涌上全身,她有?些絕望了。身體上,他掠奪她的力?氣,精神上,他在馴化著她。

    她真的能一直清醒下去嗎?她的心智還能維持嗎?她的身體,還能堅(jiān)持嗎?

    陳泗良愣住了,他倒沒有?聽說過,蕭匪石什么時(shí)候娶了夫人,還堂而皇之的帶出來,如此寵愛:

    “不知夫人來此,怠慢了,多有?得罪?!?/br>
    “無妨,這是本督愛妻瓊娘,新婚燕爾,難分難舍,這才把她帶了出來,倒是我們叨擾了您?!笔挿耸瘶O為滿意的看?著林沉玉,今兒的打扮是他精心挑選了好久的。

    粉紅嫩白,嬌艷欲滴。好似朵羞答答的海棠花,依在他肩上。

    也許是蕭匪石心里得意,他并沒有?繼續(xù)刁難人,酒過三?巡,陳泗良開始試探蕭匪石了:“聽說延平長官前不久斃命了,倒是可惜?!?/br>
    “嗯,確實(shí)可惜?!笔挿耸Α?/br>
    “倒不知下一任長官是誰,敢問?督公心里可有?人選?”

    “延平這地兒,連死兩個(gè)長官,有?些不吉利了,并不是個(gè)好去處,大家?都嫌晦氣不愿意要。怎么,陳大人想得嗎?”

    蕭匪石現(xiàn)在除了對林沉玉,對誰都沒什么好話。

    陳泗良老牙差點(diǎn)沒咬碎。不都說好了內(nèi)定了他嗎?怎么還為難他呢。他也只?能腆著老臉:“下官賦閑多年,只?想為國分憂,替延平收拾收拾爛攤子罷了。”

    蕭匪石笑而不語,只?給林沉玉斟了杯酒:“準(zhǔn)你喝一杯,不許多了?!?/br>
    林沉玉卻沒了那個(gè)喝酒的興致,她舉了杯,冷不防手軟無力?,杯子落在衣裳上,濺濕了衣裙,有?些淋漓難看?。

    林沉玉也不想和他虛與委蛇,起了身:“我手沒力?氣,打翻了酒杯,先去換衣裳再來陪你。”

    有?丫鬟陪著她離開,蕭匪石并不放心,給了燕洄一個(gè)眼神,讓他看?好夫人。

    燕洄心領(lǐng)神會,跟著林沉玉離開了會客廳。

    *

    丫鬟帶著林沉玉到了后院,從小姐那兒取了一件衣裳給她,又?把她領(lǐng)到客房去,燕洄在門口親自看?著,給她開了門。

    他低聲?道:“夫人快換衣吧,下官看?著門?!?/br>
    “好?!?/br>
    林沉玉進(jìn)屋,疲憊一瞬間?襲來,她靠在門上,看?著手里的衣裙,嘆了口氣。

    前所未有?的疲憊包裹著她。

    即使是延平賑災(zāi)的時(shí)候,她幾夜沒有?合眼,四處奔波,都沒有?這樣?累過。

    直至今日,她才明白心累的可怕。

    她繞到屏風(fēng)后,準(zhǔn)備換下濕噠噠的衣裙。

    忽然有?人從身后抱住了她,她一驚,熟悉的聲?音傳入她耳里。

    那聲?音甜的好似飴糖般濃郁,帶著nongnong的思念:

    “師父,終于找到你了。”

    林沉玉回身,就看?見了剛剛那個(gè)少年。

    他摘了斗笠,露出那張絕艷驚俗的臉蛋來,鳳眸含情,朱唇艷麗,眼角的桃花痣都寫滿了思念,微微的隨著睫毛眨動(dòng)而蹁躚。

    “我不是囑咐你和衡山派師徒們離開了嗎?去衡州府!他們會繼續(xù)保護(hù)你,你怎么還在這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