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仗劍斬桃花 第119節(jié)

    蘭跋雪連朝陽峰的弟子?都不懼, 豈會懼怕這些個外門弟子??

    她淡然直視問安:“殘害無數(shù)?不過滅了三位長老, 并十八位朝陽峰弟子?罷了,三加十八等于無數(shù)?華山派的弟子?, 還是這么喜歡夸大其詞。”

    為首的弟子?面?色激動,他是落雁峰的大弟子?問安, 他兄長問平若干年前就死在蘭跋雪手下,今日仇人見面?分外眼紅:

    “妖女安敢狡辯!你殺死我兄長!這十八條人命,今日就要你血債血償!”

    “你們多少?人?”

    問安不解,可?還是老老實實回?答:“一百零八人!”

    “好,那十八條人命,今夜又?要再添一百零八條!既今日是我大限之日,就拿你們鋪我下三途血海的路。”

    蘭跋雪一掌揮向離她最近的弟子?,卻被張姑娘一把抱住胳膊,她聲淚俱下:

    “娘,我們離開這里好不好?不要再殺人了……”

    蘭跋雪漠然看她:“我殺人,是為了你?!?/br>
    些名門正派什么德行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嫉惡如仇,到了一種病態(tài)的程度,只要沾上一星半點的魔教,就會被連坐到。

    果然,華山派弟子?看見張姑娘,又?聽見那一句娘,紛紛震怒起來:

    “那是妖女的孽種!別?放跑了,一并擒下!”

    “可?問師兄,她若是這妖女孽種,也是張前輩的女兒吧。”

    “那又?怎樣!你別?忘了,張岱松和這個妖女在一起過,就已經(jīng)是叛變正道了!叛徒和妖女的女兒,又?豈會是什么好人嗎?”

    問安深吸一口氣,仇恨燃在眼里:

    “落雁峰弟子?!聽我命令!不惜一切都要誅殺了她們,為武林除害!為華山派報仇!”

    張姑娘面?色煞白了起來,她連連倒退,可?四面?都是持劍對著她的弟子?們。

    怎么會這樣呢……

    一個弟子?趁著張姑娘踉蹌的時候,悄悄的拿劍刺向她后背,偷襲迅速,這一劍狠而毒。

    張姑娘躲閃不及,只看見血色羅裙乍然翻過,蘭跋雪纖指輕點,彈向劍鋒,崢然一聲,寶劍裂成四五瓣,墜落在地。

    那弟子?痛苦的抱住手,癱在地上。

    “妖女!你竟惡毒至廝!”

    蘭跋雪一把提起張姑娘的后脖頸,振臂一揮丟了出去:

    “你們偷襲我女,就不惡毒了嗎?”

    張姑娘只感覺自己好像個球兒飛了出去,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穆湓谑裁慈藨驯Ю?,她抬頭?看,不是別?人,正是林沉玉。

    她的心?一下子?放下來了,可?還沒?哭出聲,林沉玉又?把她丟了出去,丟進(jìn)了遠(yuǎn)處匆匆趕來的傲天兄懷里。

    張姑娘:……

    總感覺自己變成了被傳來傳去的繡球。

    *

    那邊已經(jīng)廝殺了起來,華山派弟子?們排兵列陣,迅速移動起來,擺起來了華山派聞名天下的八卦劍陣。

    上下四合,八方呼應(yīng),聲息相通,縱橫合擊。問安居于乾位上,坤位,坎位,震位,離位,兌位,巽位都有弟子?把守。連容人進(jìn)去的艮位都被堵死,顯然,他們要困死蘭跋雪。

    燕洄匆匆趕到,就瞧見這一幕,他們摸不著頭?腦:“這在干什么?”

    林沉玉道:“擺陣,困住蘭跋雪?!?/br>
    燕洄樂了:“我看困狗熊都夠嗆,能?困住她嗎?”

    林沉玉沉思:“如果是華山派八位長老來布陣,尚有勝算。須知?陣法的作用,是最大限度的發(fā)揮人與人縱橫合作的力?量。所謂百人之陣,可?困千人???很遺憾,在絕對懸殊的力?量前,任何陣法都失去了意義?!?/br>
    她話音未落,只見這一聲驚呼,坤位崩塌,坎位跌落,這八卦陣的八門陣眼上的弟子?們一齊向外跌飛而去,仿佛被大浪沖走一般,毫無招架之力?!

    八卦陣齊破了,蘭跋雪屹立當(dāng)其中,紋絲不動,只微微甩了甩手。

    林沉玉皺眉:“這華山派弟子?怎么一招都擋不了!”

    她伸手拉回?幾個被打飛的弟子?,低眉看向衣襟繡花,才恍然大悟,原來是外門弟子?。

    她面?色不由得一肅:“外門弟子??誰讓你們來圍剿蘭跋雪的?”

    這不是魚朝笆簍湊 —— 找死嗎?

    這話傳到問安耳里,格外刺耳,他狼狽的爬起來,瞪向林沉玉:

    “路人休說風(fēng)涼話!我們乃華山派弟子?,行俠仗義斬jian除魔!今日在此誅殺大魔頭?!爾等速速退下,刀劍無眼,傷了你們概不負(fù)責(zé)!”

    林沉玉瞥向問安:“你是落雁峰的主事還是大弟子??”

    見他一眼猜中自己來歷,問安也頗為驚訝,老老實實道:“大弟子??!?/br>
    “外門弟子?是你聚集來的?”

    “是?!?/br>
    “荒唐!”

    林沉玉薄怒道:“你是大弟子?!你遇到這樣大事不上報師門,讓師門派精銳來面?對,反而逞強,帶著師弟們來送死?”

    問安眼神躲閃起來。

    他是收到一封信才來此的,信里告訴了他蘭跋雪的方向,并叮囑,如果能?殺了蘭跋雪,獨攬功勞,進(jìn)入朝陽峰不是問題。

    他已經(jīng)做了七八年的外門弟子?了,天賦平庸,卻找不到機會進(jìn)入內(nèi)門,他遂起了獨攬功勞的心?思,故意對師門隱瞞了消息,帶著所有落雁峰的弟子?前來,想用人海之術(shù)硬生生堵死蘭跋雪。

    可?他低估了蘭跋雪!

    斜陽正紅,蘭跋雪靜靜立在那里,微風(fēng)吹動她白發(fā),她漠然的看著前方,地上倒了一地的華山弟子?,哀嚎遍野,墳場也被一陣亂斗攪的亂七八糟。

    她抬腳正要離開。

    忽然一個踉蹌,她只感覺一陣心?悸,如削骨剔r(nóng)ou般劇烈的疼痛鋪天蓋地襲來,她的靈魂都以為害怕而震顫起來!

    是噬心?蓮!

    她完全蘇醒過來了,噬心?蓮也開始作祟了!

    看她踉蹌,問安抓住破綻,一劍刺進(jìn)她心?間!

    她微微側(cè)身躲過,手臂卻被割破了一個小小口子?,極為反常的,血液飛濺出來,在空中撒出一道血霧,滴落陳年墓碑上。

    “疼!你……幫幫我!”

    蘭跋雪眼瞳豎了起來,時隔二十年,那巨大的痛苦又?襲來。

    她第一反應(yīng)是四處尋找那個陌生的男人,那個山洞里,殷勤又?沉默的照顧她的殘疾人。

    斜陽下,荒草間,再無那人身影。

    問安抓住機會:“落雁峰弟子?們聽命!這妖女走火入魔了!我們上!”

    “燕洄!海東青,攔住他們!我與蘭前輩有話說!”

    海東青提著砍刀到來,冷笑:“行了行了,這些雜魚交給我一個人就行了!你們快去找那女人吧!”

    他可?是海上小霸王,打不過林沉玉,還打不過這幾個弟子?嗎?

    *

    林沉玉一手卷過蘭跋雪,退至密林中。

    蘭跋雪渾身顫抖,肌骨發(fā)出奇怪的扭曲變形聲音,已經(jīng)陷入了劇痛中,她下意識的流著淚,呼喚著那個殘缺的陌生人:“疼......幫幫我.....”

    “他已經(jīng)死了,他就是張岱松!”

    燕洄喘口氣,他自懷里掏出一封信來:“我派人去了宮中,得了張?zhí)?醫(yī)的遺筆,我想你應(yīng)該需要它?!?/br>
    蘭跋雪想接過信看,卻已經(jīng)連看的力?氣都沒?有了,她丟給匆匆跑來的張姑娘:“念。”

    張姑娘擦擦淚,道:

    “雪娘吾妻。

    閶門空許約,造化實弄人。吾當(dāng)年并非失約,奈何遭人斷裂經(jīng)脈,推墮后山深淵下,行動不得。背負(fù)著小兒女輾轉(zhuǎn)多時,得以逃出時,已經(jīng)誤了婚期。

    吾自知?失約,四下尋找你,經(jīng)月余,于山洞中得見雪娘蹤跡。奈何你當(dāng)時已身中巨毒,目瞽無法識人;吾亦四肢殘缺,口舌再難成言。兩人廝守于山洞,日夜相對,卻不相識。我本?欲言明?,可?知?你已恨透吾,唯有緘默,不敢再言。

    唐蛾娘于我言,唐門對你下的那噬心?蓮毒性無藥可?解,唯有一死才能?擺脫,你亦日夜痛苦,一心?求死。我本?欲和雪娘共赴黃泉,奈何你身所感知?的痛苦百倍于平常,死亦艱難。

    吾唯有求唐蛾娘為你施下僵毒,冰鎮(zhèn)汝身,方有緩解痛苦。我聽說紫禁之中有禁藥——安樂香的配方,此香可?了結(jié)人性命于無痛無悲中,古時帝王常用此自盡。遂將你交給汝兄長,我與唐蛾娘一同進(jìn)入宮中,其實是為汝尋找那安樂香的配方。并非汝父兄所言,與唐蛾娘私奔。

    共歷時一十八年,終復(fù)原出此藥。奈何后宮之事,非言語所能?盡,吾身陷入宮廷內(nèi)楗蠱一案中,被連累處斬。不能?親手將此藥付與你手,唯有托小兒女帶于你,送汝最后一程。唯祈雪娘大限之時,無痛無悲無嗔無恚,自在歸去。

    張岱松絕筆。”

    張姑娘哽咽著讀完,她看著越來越潦草的筆跡,滿篇唯有雪娘兩個字漂亮又?工整,似乎魂里夢里寫了千百遍,又?看見揉亂的紙張上,星星點點的血跡,濺如梅花。

    蘭跋雪靜靜的聽完,將信紙抽回?,她一收攏掌心?,信化為齏粉,四下隨風(fēng)散了。

    她看向燕洄:“他可?還有別?的遺言?!?/br>
    燕洄言:“我慎刑司行刑的部下說,他死之前,似乎在對著空氣說了一句話?!?/br>
    “什么?”

    “他說,我不后悔?!?/br>
    蘭跋雪閉上眼,那個幽暗山洞里那個陌生殘缺的男人,和記憶里那個高大憨厚的張岱松,慢慢重合在了一起。山洞里最后一別?的記憶涌上心?頭?。

    她對他說的最后一句是:

    “他倒也可?憐,被我這個魔頭?看上,他現(xiàn)在應(yīng)該也后悔遇見我吧?!?/br>
    “......”

    *

    疼痛卷攜著她渾身,一陣又?一陣恰似潮起潮落,她記憶里那個男人,沉默的屹立在海灘上,如松堅貞,如石頑固。

    蘭跋雪忽嘆了口氣:“安樂香呢?”

    澹臺先?生算的確實對,今日就是她的死期。

    張姑娘含淚遞過去,蘭跋雪打開那安樂香,聞聞那香氣,忽的笑了。

    是她最喜歡的梅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