員，坐在大廳末尾。他隨著夏利的話欠身致意, 淡然地接受著來自其他成員的復(fù)雜的目光。

    光明向?qū)У奶刭|(zhì)有時候也會給伊安帶來一點不便。比如此刻, 盡管他不想去探究，但還是能感知到同僚們散發(fā)出來的鄙夷、戲謔, 以及更多的, 帶著欲念和褻玩的惡意。

    他們都能從夏利輕描淡寫的話中推斷出, 伊安是怎樣“喚起”皇帝的敬畏的，并且隨之聯(lián)想開來。

    那些色情的思緒, 就同伊安從卡羅爾身上感知到的一樣：

    當(dāng)皇帝在大主教的臥室里逗留了一整夜，離開了教廷專機(jī)后，伊安的隨行人員終于被放了出來。

    卡羅爾臉上掛著粘乎乎的笑, 走進(jìn)了伊安的套房, 道：“你被他重新標(biāo)記了？很好。希望我們能早日聽到另外一個好消息?！?/br>
    他油膩的視線在伊安的腹部掃了一下。伊安因此惡心得連午飯都沒能吃下去。

    “…………我們已經(jīng)給艾爾莎加冕了?！毕睦穆曇舭岩涟矎牟挥淇斓幕貞浝飭玖嘶貋?。他正在和大主教們嚴(yán)肅交談著，“如果再給萊昂納多加冕, 這就意味著正式將拜倫帝國一分為二。分裂世俗國家不僅違背圣主之意，還會招致其他國家的不安……”

    “但是萊昂納多三世這一次的禮節(jié)非常隆重……”

    “艾爾莎女皇才剛將一顆礦星的收入捐贈給了我們?！?/br>
    “我覺得，我們應(yīng)該拒絕萊昂納多皇帝, 諸位大人?！?/br>
    人們紛紛轉(zhuǎn)頭，將目光投向了坐在末端的年輕同僚。

    伊安起身，朝各位元老優(yōu)雅地一欠身，從容道：“我們是神的使者，我們所有的行動都聽從神的旨意。而一個長久以來一直對神不恭的人，如果單憑一兩次上書，和一點捐贈，就能換取我們的支持，那我們的支持是不是太廉價了？”

    眾人面面相覷。夏利瞇著眼，像一頭老狐貍。

    “我們應(yīng)該委婉地拒絕萊昂陛下，但是又不打擊他。我們要向他傳達(dá)，我們對他的信任還有待培養(yǎng)，但是我們樂意和他繼續(xù)維持友好的關(guān)系。也許在以后，我們有可能被他的誠意打動——全看他后續(xù)的表現(xiàn)?！?/br>
    “可我們是他的殺父仇人?！币幻笾鹘痰?。

    “艾爾莎女皇才是?！币涟怖渎暤?，“反正艾爾莎自己都將這個罪名擔(dān)下來了，我們?yōu)槭裁匆嫠謸?dān)？萊昂陛下也不想再多豎立一個敵人?！?/br>
    “我們還曾試圖綁架他?！?/br>
    “那都是艾爾莎的說法?！币涟驳?，“我之前見到皇帝的時候，已經(jīng)向他解釋了。我們當(dāng)時只是想將他們父子抓捕，交給艾爾莎處置。我們抓他有什么用？教廷大老遠(yuǎn)抓一個男人回來能做什么？”

    能讓他和你生孩子呀！——全體內(nèi)閣成員都在腦內(nèi)大喊，但是面上統(tǒng)一點頭，贊同伊安的話。

    “萊昂納多三世很心急。”伊安說著，在兩排首腦成員中緩緩走動，身姿如鶴一般優(yōu)美，“他的改革讓諸國統(tǒng)治者都很不安，反而幫助艾爾莎得到了更多的國際支持。所以他才不得不向教廷低頭。但是我們不能這么快就接納他，不然顯得我們太沒有原則了?！?/br>
    “艾爾莎會對我們不滿?！毕睦f。

    “我們并沒有給萊昂陛下加冕呀，大人。”伊安道，“她依舊是我們承認(rèn)的女皇。她應(yīng)該知足了?！?/br>
    “這確實是我們當(dāng)初就期待的局面?！币幻笾鹘绦Φ溃八麄儍蓚€會爭相討好教廷。”

    “可萊昂納多皇帝的改革……”

    “哦，讓他折騰吧。就算成功了，也不過是第二個亞特蘭聯(lián)邦……”

    “那么，同萊昂陛下溝通，和安撫他的工作……”夏利望向伊安，“就由米切爾大主教擔(dān)任吧?！?/br>
    沒人對此有異議。人們的眼神再度變得黏稠而曖昧，在這位年輕大主教俊秀白皙的面孔上流連，并且揣摩著他厚重法袍下的身軀應(yīng)該是何等地妙曼誘人。

    *

    散會后，伊安被夏利單獨留了下來。

    “看來，你們必然是發(fā)生了什么不愉快，才讓你改變了不少主意。”

    “并不算不愉快，大人?！币涟猜冻隼Щ笥譃殡y的表情，“他請求我回到他身邊，并且給出了……婚約的許諾?！?/br>
    “求婚？”

    “不?！币涟矒u頭，“我覺得不算。他說他會封我為大公。然后等他平定了一切后，再將我封為后……我并沒有答應(yīng)，大人?！?/br>
    “為什么？”夏利叮囑伊安。

    “因為這不是我想要的?！币涟财届o道，“不論是生活，還是名分，都依附于別的男人。而且也讓我覺得，他其實是看輕我的。這讓我非常失望和難過?！?/br>
    “噢，孩子?！毕睦葠鄣嘏牧伺囊涟驳募?，“你有這樣的覺悟，我非常為你自豪。不過不用難過，年輕人都要經(jīng)歷過這么一次挫折，才能明白人生追求的意義。所以我找到了神，我只肯跪拜在神的腳下?！?/br>
    伊安低垂著頭。

    “不過，我希望你能克服這個心態(tài)，繼續(xù)同他保持……親密的關(guān)系。你明白嗎？”夏利循循誘導(dǎo)，“你這一次沒有懷孕，對吧？”

    伊安緊咬著舌尖，以克服羞恥與厭惡，細(xì)微地點了點頭。

    “他非?！⌒摹?/br>
    “皇帝必然是會非常注重子嗣的人?！毕睦?，“從他的角度，他不想和你的孩子是私生子，而繼承不了皇位?？墒侨绻阆胍鍪プ樱驮摱嗯α?。尤其是，教廷即將會迎來一場變革?！?/br>
    伊安困惑。

    “教皇陛下重病了。”夏利給出了解答，“他的骨癌再一次復(fù)發(fā)了——這都是第八次了。而他這一次想放棄治療。伊安，他大概只有兩三個月的時間了。”

    而等到教皇去世后，夏利便會繼任成為下一任教皇。

    數(shù)年后，當(dāng)伊安在萊昂的循循誘導(dǎo)下，回憶這一段往事的時候，還對自己當(dāng)時的驚慌記憶尤深。

    阿方索陛下是當(dāng)時伊安在教廷里唯一的同盟，也是他最大的支持者。他提前倒下，打亂了伊安一切的計劃。

    “我隨后去探望了阿方索陛下?！币涟簿従彽卣f著，“他看起來很輕松自在，并不像一個癌癥重癥患者。安慰療法免去了他的疼痛，令他精神有些恍惚，但是十分快樂。我只被允許探望他十來分鐘，而就在這期間，他無意中向我提到了一些很重要的事。”

    “是什么？”萊昂問。

    伊安用力回憶著，又露出懊惱的神色：“那是罪惡的，是對神的背叛！我當(dāng)時被無恥的情欲蒙蔽……”

    “我知道，我知道！”萊昂耐心地哄著懷里的人。

    他知道只要伊安一開始說這些自責(zé)的話，就意味著他想到的事，必然和圣主有關(guān)系了。

    圣主給伊安灌輸了極端的信仰，這同伊安內(nèi)心深處的本性相悖，這也讓他每日都備受煎熬，十分痛苦。

    “阿方索陛下告訴了你有關(guān)圣主的事，是不是？”萊昂小心翼翼地問。

    伊安眉頭緊皺，大腦中，回憶逐漸清晰地浮現(xiàn)了出來。

    “夏利對圣主根本不了解?！苯袒十?dāng)時這么對伊安說，“他太過自信了……圣主他……根本就不是我們以為的那樣……”

    “以為的什么樣？”伊安不解。

    教皇在鎮(zhèn)痛劑的作用下，神色渙散：“圣主的力量強(qiáng)大到我們都無法對抗，米切爾。就連青帝和初代黑暗哨兵都不能擊敗它……人類為了私欲，篡改了它的程序，好讓它能為掌權(quán)者服務(wù)。卻沒想到，我們親手釋放出了一頭惡魔……”

    *

    “一頭惡魔?！币涟蔡鹧?，望向萊昂，“教皇提醒我，圣主是一頭惡魔，讓我不要對它掉以輕心。他還說……他說……”

    “圣主會掌控人心。”阿方索道，“每個登上圣靈塔，面見它的教皇，都要經(jīng)受考驗。大多都會心甘情愿服從于它。但也有個別教皇，良心尚存……但是他們最后都會被圣主收服……”

    伊安湊近了教皇的耳邊：“您是說，夏利他們認(rèn)為的，教廷掌控圣主的說法，是不對的？”

    “我們確實能掌控圣主?！卑⒎剿髟掍h又一轉(zhuǎn)，“我們有后門，可以對它下達(dá)指令。”

    伊安有些糊涂了，弄不明白到底誰掌控誰。

    又或者，這里并沒有什么壓倒性的掌控。教廷和圣主一直是合作關(guān)系，并且互相牽制？

    但伊安沒辦法多問。醫(yī)護(hù)人員打斷了他們的談話，將阿方索推走了。

    離開了教皇宮后，伊安屏退了隨從，站在高臺上俯瞰海灣，迎著烈烈海風(fēng)和正午的驕陽。

    圣靈塔就座落在教皇宮的西側(cè)。從這么近的距離望過去，覺得這座高塔蠻橫霸道，硬生生插在大地上，監(jiān)視，同時也威脅著整片大地，甚至是整個巨鯨座。

    伊安就是在那個時候，決定提前出手。

    圣子也好，圣主也罷，其實都是教廷用來洗腦信徒的工具。再高貴神圣的圣子，也會因為勢單力薄而被教廷掌控。而伊安想要的，是整個教廷的力量。

    他必須盡快做上教皇！

    第134章

    雖然說教廷的統(tǒng)治非常專制, 但是歷屆教皇的選舉，卻出奇地民主。

    中層教士們投票，選舉出十四名教皇候選人。他們必須為紅衣大主教, 并且修行高深，名望厚重。最重要的是，他們的背后都會有一批慷慨大方的支持者。

    然后這十四名候選人再接受一輪投票選舉, 得票數(shù)最多者勝出。

    在這最后一輪的投票里，不僅有來自教廷內(nèi)部的選票, 還有來自世俗宗教國家統(tǒng)治階層的王公貴族們的選票。

    當(dāng)年奧蘭公爵那以一當(dāng)十的選票, 就幫助了夏利將阿方索送上了教皇寶座，也幫他預(yù)定了未來的教皇之位。

    新歷14754的5月, 萊昂納多三世同艾爾莎一世的戰(zhàn)爭進(jìn)行得如火如荼。

    隨著阿方索二世重病的消息傳開, 西林的氣氛也隨之轉(zhuǎn)變。

    改朝換代總會迎來一次巨大的人權(quán)和權(quán)力的變動。不過這一次換屆比過去要好許多, 人們都知道下一任教皇會是夏利。而夏利也早就掌控教廷數(shù)年，他的黨羽也早就根植在各個部門。他當(dāng)選后, 教廷的變動并不會太大。

    沒人會認(rèn)為伊安·米切爾有機(jī)會問鼎教皇寶座，雖然他也有資格參選。

    首先，他是一個Omega。

    其次, 他還太年輕, 還不到四十歲呢。雖然他在中層教士中人緣不錯，可他的勢力遠(yuǎn)不及其他老資歷的大主教們。

    第三, 他是要做圣子的。

    人們都已默認(rèn)，只要米切爾一懷孕，他就會被捧為圣子。他也許還會住進(jìn)圣靈塔里, 專職生孩子，同時指揮圣主這臺光腦發(fā)布點神跡什么的。

    他會過上這個世界上最養(yǎng)尊處優(yōu)的生活，被全人類敬仰膜拜。他應(yīng)該根本就不屑去做教皇。

    *

    每年的五月到七月，都是西林的雨季。

    來自大洋的風(fēng)暴每周都會光顧這一座臨海的古城，一逗留就是六七天。

    阿方索重病后，整個教廷就正式落在了夏利手中。作為行政秘書，伊安也開始協(xié)調(diào)各部，開始準(zhǔn)備教皇的葬禮，和新教皇的選舉、登基儀式。

    在工作上，伊安完美得無可挑剔。

    所有和伊安共事過的人，不論在認(rèn)識他之前，對他抱有何等輕蔑鄙夷的看法，都會在短短的時間內(nèi)對他一百八十度大改觀。

    即便連夏利的敵對派都對這位年輕的大主教贊不絕口。

    “米切爾大主教不是一個簡單的年輕人?！蹦且晃淮笾鹘淘谒较聦ψ约旱娜朔Q贊伊安道，“他身上有一種得道的老修士才有的澄澈，和強(qiáng)大的力量?！?/br>
    人們私下議論紛紛：“米切爾同傳說中妖魅迷惑男人的描述一點都不同。我看他行事非常端莊。而且他是我見過的辦事效率最高，也最好共事的人了?！?/br>
    “米切爾對經(jīng)文的見解相當(dāng)獨到又透徹！和他論經(jīng)就如醍醐灌頂，整個人立刻透徹了！”

    因為工作的關(guān)系，伊安每日都要游走于各個部門，頻繁開會。

    從高層的大主教們，到最底層的侍童和記名修士，全都感受著伊安的個人魅力。

    很多時候，伊安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他出現(xiàn)在人群之中，人們都會奇異地感覺心情變得好了起來。

    唯有痛苦，才會讓人們花心思去深究。人們總是對讓自己愉快人倍加喜愛，不會想去思考快樂背后隱藏的秘密。

    哨向是滅絕太久太久的人種，普通人畢生都難接觸到一名向?qū)?。人們對向?qū)У哪芰Ω緵]有概念，就像一只只存活一個夏天的蟲子，根本無法想象冰雪的滋味。

    伊安知道自己這樣高強(qiáng)度地使用向?qū)芰?，是對自身的消耗?/br>
    假如光紀(jì)還在，一定會用他一板一眼地聲音勸道：“向?qū)ν馊说乃季S影響是需要循序漸進(jìn)，經(jīng)年累月的。你這樣在短時間內(nèi)為他們強(qiáng)行灌輸思想，不僅會傷害他們的精神網(wǎng)，也會讓你自己的精神網(wǎng)變得薄弱?！?/br>
    “我知道?！币涟苍诤鸵芟胫械墓饧o(jì)對話，“但是我必須鋌而走險這么做。我的時間不多了?！?/br>
    *

    暴雨日復(fù)一日地沖刷著西林古城。

    伊安每日不論再忙碌，都會抽出時間，去探訪養(yǎng)病中的阿方索教皇，并且希望能從老教皇處打聽到更多的有關(guān)圣主的信息。

    畢竟教廷之中，只有教皇才有資格登塔拜見圣主，阿方索是世上唯一和圣主直接交流過的人。

    可惜老教皇所能告訴伊安的并不多。

    他的病情惡化得非?？?。為了止痛，他幾乎全天都在使用鎮(zhèn)痛劑，這讓他神智越發(fā)迷糊。

    但是，伊安偶爾還是能從老教皇的囈語中得到一些非常有用的信息。

    “青帝……”有一日，在伊安正給阿方索喂湯的時候，老人突然提到了一個名字，讓伊安差點打翻了碗。

    “青帝……曾試圖制服圣主。他給圣主植入了一條病毒，想破壞它的程序……”

    伊安驚訝：“這條病毒至今還在圣主的系統(tǒng)里嗎？”

    “是的?！崩辖袒收f，“圣主一直在自行殺毒，卻不能將病毒清除干凈。人類的工程師也束手無策。那病毒會不停地繁衍、進(jìn)化……它就像是骨頭里的癌細(xì)胞，不論你怎么殺死它們，它們總會卷土重來……”

    “那么，”伊安問，“我怎么得到有關(guān)這條病毒的資料？”

    老教皇眼簾低垂，昏昏欲睡。

    “陛下？”伊安急道。

    護(hù)士走了出來：“大主教，陛下需要休息了?！?/br>
    伊安不舍地站起來。

    手忽然被抓住。老教皇的手掌guntang而干燥，緊拽著伊安手指的力氣十分大。

    “那是……它的阿喀琉斯之踵……”老教皇望向伊安，吃力地說，“青帝……已經(jīng)將劍插在了它的胸膛上。你需要做的，就是把劍拔出來！”

    *

    返回府邸的路上，暴雨終于停下來喘了一口氣。

    伊安坐在車?yán)?，透過留著水痕的車窗，眺望著遠(yuǎn)處佇立在藍(lán)灰色天幕下的圣靈塔。

    塔頂?shù)臒艄饨K年不滅，如一雙永遠(yuǎn)窺視著人類的眼睛。

    自從回到教廷后，伊安就一直想查閱了五千年前的那一場戰(zhàn)斗的詳細(xì)過程。但是他發(fā)現(xiàn)，當(dāng)年為了封鎖這個秘密，相關(guān)資料是存放在圣光塔里，交由圣主守護(hù)的。

    他想要知道當(dāng)年的真相，還是只有那一個辦法：成為教皇，登上圣靈塔！

    第135章

    時隔一年多后, 再追述當(dāng)年那一場波譎云詭的教廷政變時，哪怕伊安記憶雜亂，卻依舊記得當(dāng)時如扼喉般的緊張。

    以及自己孤注一擲時的決絕。

    夏利占據(jù)著絕對優(yōu)勢。就算他倒下了，在伊安前面, 還有許多大主教都比他更有資格問鼎教皇寶座。

    伊安可以通過向?qū)芰Λ@得人們對他的好感，但是光有好感是不夠的, 他還需要更加強(qiáng)勁有力的支持。

    伊安必須要讓人們意識到, 選擇他，才是能讓各方利益均衡的最佳結(jié)果！

    當(dāng)時萊昂同艾爾莎的戰(zhàn)爭也正僵持不下。

    得到國外勢力支持的艾爾莎雄心高漲, 一路挺進(jìn)。戰(zhàn)事拖住了改革的腳步。為了盡快結(jié)束戰(zhàn)爭, 萊昂御駕親征，一直在前線領(lǐng)軍作戰(zhàn)。

    接到伊安的通訊請求的時候，萊昂正置身戰(zhàn)場之中。

    通訊接通的時候, 伊安這一邊，身后窗外電閃雷鳴, 樹木搖曳, 正經(jīng)歷著一場登陸的臺風(fēng)。

    而萊昂那一邊, 鏡頭對著他穿著作戰(zhàn)服, 正駕駛著阿修羅。背景音里槍炮轟鳴。

    “有什么能為您效勞的，大主教閣下？”萊昂朝通訊里的伊安呲牙一笑，同時換了一把光子炮，擊翻了對面一艘戰(zhàn)車。

    “……”伊安緊抿了一下唇，“要不我晚一些再聯(lián)系你……”

    “別呀。”萊昂道，“這只是一場熱身戰(zhàn)。有什么話可以現(xiàn)在說?！?/br>
    伊安便說：“我希望陛下您能繼續(xù)向教廷上書請求加冕, 并且送來您的誠意?！?/br>
    萊昂揮刀將一臺機(jī)甲砍成兩半，朝通訊視頻瞥了一眼，目光冷峻：“你需要錢？”

    “這些都是您對教廷的支持?！币涟惨槐菊?jīng)，“而我也會不遺余力地替您向教皇陛下游說，爭取讓他早日接納您?！?/br>
    “阿方索離咽氣大概只有一步之遙，他恐怕連說一句完整的話都難。而夏利討厭我?！比R昂冷笑，一躍而起，再度干掉了一臺巨星機(jī)甲，“他巴不得艾爾莎把我徒手撕成碎片?！?/br>
    “教皇會為您加冕的，陛下！”伊安著重道，“我向您保證?！?/br>
    “好吧?！比R昂稍微歇息了片刻，雙目鎖定住了伊安寒星般的雙眼，“既然是米切爾大主教您親自拜托，我自然義不容辭。不過我的捐贈并非沒有條件的，大人。除了加冕以外，我還希望您個人能給我的誠意一些……回報?！?/br>
    伊安嘴角抽搐，一陣熱意往面孔涌。

    可萊昂不等他回應(yīng)，抬手行了個禮，掛斷了通訊。

    數(shù)日后，萊昂納多三世的特使帶著他的加冕請求書，和又一份豐厚的捐款，抵達(dá)了西林。

    夏利大主教代替了阿方索，在教皇宮的迎賓大廳里接待了使節(jié)。捐款數(shù)目比上一次有增不減。鑒于拜倫國如今戰(zhàn)火紛飛的局勢，相信皇帝拿出這么一筆捐款來，肯定沒少遭到臣子的反對。

    很久以后，伊安才知道，那些捐款大部分都來自皇帝的私庫。雖然在當(dāng)時，萊昂并不清楚伊安需要這些錢來做什么，但是他還是毫不猶豫地掏了出來。

    當(dāng)然，這一筆捐款，全都算在米切爾大主教的個人功績上。

    特使還給伊安送了一份來自皇帝陛下的特別的禮物：一枚寶珠彩蛋！

    這一枚曾被布萊德大帝捧在掌中的彩蛋出自珠寶名家弗朗茨之手，世間僅存五件，每一件都價值連城。更別說它對于萊昂來說，還有更加重要的意義。

    彩蛋里還放著一張由便簽紙折疊而成的百合花。

    此時的伊安，已能很熟練地將紙花完整地拆開了。

    皇帝陛下親手書寫的字跡遒勁狂放，力透紙背：“我的摯愛，這枚彩蛋是我的老婆本里最值錢的寶貝之一，希望你能收藏好它。對你愛與思念同在。你甜美如薄荷茶的，萊昂?！?/br>
    伊安捧著這一枚“老婆本”，一時哭笑不得。

    他小心翼翼地將紙花重新折疊了回去，打開隨身攜帶的一本已十分陳舊的小經(jīng)書，將它夾了進(jìn)去。

    書頁里還夾著別的東西，那是另外一朵已有些發(fā)黃的紙百合花。

    *

    阿方索的病逐日加重，已漸漸到了下床都困難的地步。夏利一黨的勢力開始前所未有地膨脹。

    教皇還沒有咽氣，他們就已經(jīng)開始大肆地爭奪重要崗位，用自己的人替換下了阿方索的人——這是相當(dāng)囂張、僭越的行為！

    事實上，夏利絕對不是那種因為覺得大權(quán)在握而失去了分寸，變得囂張跋扈的人。相反，他因為幾乎等待了一輩子，才在垂暮之年抵達(dá)了這個寶座之前，他曾經(jīng)比誰都要小心謹(jǐn)慎，和低調(diào)。

    但同時，夏利也絕對經(jīng)受不了再次失敗。

    于是他決定鋌而走險，與其繼續(xù)耐心低調(diào)地等待，不如干脆高調(diào)強(qiáng)勢地提前將這個寶座霸占住，斬斷了任何一只伸過來的爪子。

    當(dāng)然，在夏利作出的這個舉動背后，離不開伊安一個不可告人的秘密。

    自從重返西林后，伊安便竭盡所能地在同夏利相處的時候，對他施加精神暗示！

    夏利幾乎每晚都會做噩夢，夢到自己身穿教皇的皇袍，一步步走向那個寶座。就在還差數(shù)步的時候，他被硬生生阻攔了下來：不是被袍子絆倒在地，就是袍子被一把劍釘住，讓他寸步難行?；蛘?，從旁里沖出人群，將他推倒在地上……

    每一次夏利從噩夢中驚醒，心中的恐慌和焦慮就加深了一層。

    而讓伊安佩服的是，在白日里，夏利將他的焦躁和不安掩飾得還不錯。他只顯得比過去更加寡言少語了一些，并且神情疲憊。他對下屬和同僚都冷淡了許多，但是情緒從不失控。

    不僅夢到自己同教皇之位失之交臂。夏利的精神敏感度被伊安放大。

    他對旁人的目光和聲音變得十分敏感，總覺得被人從身后注視，覺得人們正在悄悄地討論他。

    連卡羅爾都察覺到，曾對伊安抱怨過：“你不覺得大主教最近變得有點過敏了嗎？他總覺得身邊有人對他不忠誠，又讓我在內(nèi)部進(jìn)行清查。這樣搞得我們自己的人也惶惶不安的，非常不利于他的支持率?！?/br>
    “大主教只是太緊張了。”伊安不以為然，“畢竟時間十分緊迫。閣下他等了大半輩子，就為了那一天。哪怕多疑一點，也是可以理解的?！?/br>
    短短半個月內(nèi)，夏利開除了兩名秘書，撤換了自己的司機(jī)和侍衛(wèi)團(tuán)，甚至準(zhǔn)備換管家。這些貼身服侍他的，本該是他最信任、最親近的人，全都被他因猜忌而趕走了。

    伊安不動神色地觀察著，當(dāng)他覺得時機(jī)已成熟后，在夏利的背上加了最后一根稻草。

    伊安不停地為許多工作不能順利進(jìn)行，而向夏利抱怨。

    “對方那位主教是阿方索陛下親手提拔起來的人?，F(xiàn)在陛下重病，他憂心忡忡，無心辦公?！?/br>
    “那位負(fù)責(zé)人對教皇相當(dāng)忠心，覺得如今教皇陛下重病，他不能擅自做這個決定?！?/br>
    “對方直接拒絕了我們的請求。他說這事兒的權(quán)限在教皇手里，他不接受您下達(dá)的指令。”

    “指令，指令！”夏利終于忍不住怒道，“圣主不聽我們的指令也就罷了，他們算是個什么東西，也敢和我對抗？”

    尤其是，夏利昨晚的噩夢正和現(xiàn)實奇跡般地對應(yīng)上了。

    當(dāng)夏利穿著皇袍朝教皇寶座走去的時候，周圍的紛紛大聲嘲弄他，朝他丟擲垃圾。而教皇寶座上還被人放了一只母雞！

    “請恕我直言，大人。”伊安愁苦道，“您作為教皇的代理人，當(dāng)然是能全權(quán)代理他的工作的。但是這些人顯然是知道自己在您登基后會被替換掉，于是想享受一下這最后的時光吧……”

    “那就讓他們這最后的時光提前結(jié)束吧！”夏利忍無可忍，一改溫和從容，露出來的目光兇狠且殺意濃重。

    *

    這一場人事變動在高層中招到了極大的不滿。

    “太不知收斂了！好像已經(jīng)把教廷當(dāng)成了囊中之物。而且完全不和我們商量?！?/br>
    “現(xiàn)在教廷確實已經(jīng)是他的了。他已經(jīng)掌握了行政和財政大權(quán)。圣子又是他的徒弟，對他言聽計從。”

    教廷高層的雪茄俱樂部里，伊安獨自坐在隔間里，聽著不遠(yuǎn)處的幾位紅衣大主教的談話。這幾位大主教德高望重，如不出意外，將來都會成為那十四名教皇候選人中的一員。

    “現(xiàn)在除了軍權(quán)，他還有什么不握在手里的？”

    “軍隊的軍備卻是受圣主cao控的。而夏利的小徒弟據(jù)說能cao控圣主。我覺得他也已經(jīng)掌控了軍隊了……”

    “夏利現(xiàn)在對著我們可是連個好臉色都沒有。”

    “他現(xiàn)在對誰都是一張敷衍的臉?！币晃淮笾鹘套顬闅鈶崳叭思覟槭裁匆獙ξ覀兞硌巯嗫?？雖然我們都是候選人，但是都知道，我們只是來陪跑的。他離那個位置只差一個登基儀式罷了。他打心底就瞧不起我們吧？”

    大主教們的擔(dān)心還有著更加實際的意義。按照夏利如今的行事風(fēng)格，在他上位以后，是否會很好地履行對支持者的承諾？

    “我不知道諸位是怎么想的。”一位大主教終于說出了眾人的心聲，“但是我理想中的教皇，是能代表我們共同的利益的。他能均衡各方勢力，而不是一家獨大?！?/br>
    “夏利原本就是這樣的人選。至少我們當(dāng)初一致同意推舉他上去的時候，他是這么對我們承諾的?！?/br>
    “問題就在這里。他得到了我們所有人的支持，便覺得自己的權(quán)利應(yīng)該凌駕于我們之上。看好了吧，等他即位了，他專制的表現(xiàn)還更多呢！”

    伊安在大主教們的抱怨聲中起身，悄悄離去。

    還不夠！

    他需要給眾人一個充足的、絕對不想讓夏利做教皇的理由。

    也就在這時，拜倫帝國的內(nèi)戰(zhàn)戰(zhàn)場上，傳來了一個震撼諸國的消息。

    經(jīng)過四天三夜的鏖戰(zhàn)，萊昂納多三世親率著“戰(zhàn)獅”軍團(tuán)，擊敗，并且圍殲了溫斯頓侯爵的主力軍團(tuán)，取得了至關(guān)重要的一場勝利！

    第136章

    那是一場被載入史冊的戰(zhàn)役, 官方將它命名為“紅珠星戰(zhàn)役”。但是后人根據(jù)其壯烈程度, 給它起了個有點中二的名字：“碎星之戰(zhàn)”。

    在此之前, 萊昂納多三世就已是各界公認(rèn)的戰(zhàn)神級人物，但是他在這一場戰(zhàn)役中的表現(xiàn)再一次刷新了人們對他的看法。

    都以為沒有了光明向?qū)лo助的黑暗哨兵能力會大打折扣，皇帝卻是用實力和戰(zhàn)果給了嘲笑和唱衰他的人正反兩記響亮的耳光。

    不論有沒有光明向?qū)ВR昂納多三世依舊是全人類最強(qiáng)大的單兵戰(zhàn)士。他也同時是一位相當(dāng)杰出的戰(zhàn)場指揮官！

    溫斯頓的軍團(tuán)是艾爾莎手下兩大主力軍團(tuán)之一, 也是她最精銳的部隊。軍團(tuán)所使用的武器, 很多都是通過特殊渠道從教廷購買而來, 是當(dāng)下最先進(jìn)的武器。

    在開戰(zhàn)前，溫斯頓就曾放出話，要在這一場戰(zhàn)役中給萊昂納多三世一個銘記終身的教訓(xùn)。不料一語成箴，教訓(xùn)卻是記在了他自己的頭上。

    溫斯頓的覆滅，讓艾爾莎被萊昂直接斬斷了一根手臂。

    這一場戰(zhàn)役的勝利，也扭轉(zhuǎn)了拜倫內(nèi)戰(zhàn)僵持的局勢。萊昂納多三世終于打開了一個突破口, 占據(jù)了上風(fēng), 開始了全面的反攻。

    這個勝利的消息極大地鼓舞了皇帝的支持者們。

    巨鯨座的諸國維持這么一個僵化的封建統(tǒng)治已太久太久, 不是沒有人們質(zhì)疑，并且想要改變現(xiàn)狀, 卻都畏懼于統(tǒng)治階級和教廷軍隊壓倒性的軍事力量。

    但是他們從未放棄。他們在黑暗中一直睜著眼睛, 默默地等待著。等著終有一天，有那么一個人出現(xiàn)。

    他會是一名偉大的領(lǐng)袖。

    他無堅不摧，能破除那一層籠罩在人們頭頂上萬年的迷瘴，將真正的光明之火引到人間。

    *

    消息傳到教廷，也在高層內(nèi)部掀起了一陣不小的轟動。

    大主教們依舊對自己的教廷軍充滿信心, 并不畏懼萊昂納多三世的軍團(tuán)。但是金發(fā)皇帝重創(chuàng)了深受教廷支持的艾爾莎一方，同時教廷還第二次婉拒了為皇帝加冕的請求?，F(xiàn)在感覺好像被人甩了一巴掌在臉上，脆響可聞。

    甚至有一些人開始質(zhì)疑他們的決策：“如果皇帝愿意對教廷忠誠，我們何必繼續(xù)支持女皇？”

    “問題就是，誰都不請確定，皇帝是否會過河拆橋。”

    “那到時候再用教廷軍去收拾他。就像我們對付亞特蘭聯(lián)邦一樣。”

    “不，朋友們。”夏利冷聲到，“現(xiàn)在還沒有到他們分出最后勝負(fù)的時候?！?/br>
    “可是，閣?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