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國公主登基了 第10節(jié)
還沒走出幾步,突然一聲:“站??!” 昭昧瞬間有種沖出去的念頭,又強壓下去。 她停下腳步,慢慢轉(zhuǎn)身。 出聲的并不是守門人,而是巡查人。他剛好巡邏到此,見到昭昧的背影,第一時間喊住。旁邊守門人正向他說明情況。 巡查人盯著昭昧看了一陣,眼神落在她胸前。 昭昧攥緊麻袋,心里想著李素節(jié)的話:她還沒有發(fā)育成熟,再加上常年鍛煉,胸前并不明顯,不動手很難察覺。 果然,巡查人的視線從胸前離開,又轉(zhuǎn)到其它地方,最后落到她手上。 昭昧跟著他的視線轉(zhuǎn)了一圈,發(fā)現(xiàn)他在看自己的手,到底慌了一瞬。 提出這個主意的時候,大概怕她無法接受,素節(jié)姊姊向她解釋了很多。說為什么要穿得衣不蔽體,為什么要在泥水里泡過,為什么要扮作力夫扛著重重的麻袋,為什么要毀掉一頭秀麗的長發(fā)。 公主不是女孩嗎?公主不是嬌生慣養(yǎng)嗎? 那就展示給他們看。 除了十二歲,她再沒有哪里像他們想象中那樣。 唯獨手,這雙手,素節(jié)姊姊什么也沒有說。 可現(xiàn)在,巡查人卻說:“把手伸出來。” 雙手還是單手? 念頭一閃而過,昭昧慢慢伸出右手,手指自然蜷縮。 巡查人厲聲道:“張開?!?/br> 昭昧不得不打開掌心,腦中翻來覆去地想——究竟是哪里出了問題? 第7章 不遠處,李素節(jié)正看向這里,心里七上八下。 那日,梅五脫口說公主與他想的不同,她豁然開朗,想到了逃開檢查的辦法。 沒有人知道公主是什么樣子的,但在多數(shù)人心中,公主都有著相似的面孔。 她久居深宮,養(yǎng)尊處優(yōu),像綾羅綢緞包裹的細致的白瓷,必然細皮嫩rou、柔弱嬌美。 李素節(jié)從未如此慶幸,公主與眾不同。 她擁有著小麥色的皮膚,四肢是精煉的肌rou線條,在泥水中滾過,再套上破爛的衣服、背起沉重的麻袋,看起來無論如何不像“公主”。 如果這樣還不夠妥帖,那么面臨巨變而憔悴的面色,讓她看起來更像個窮苦出身的孩子。 一切準備就緒,昭昧穿著全套行頭站在李素節(jié)面前,時不時扭扭脖子動動胳膊,覺得身上癢,頭發(fā)也癢。 她去抓頭發(fā)時,李素節(jié)不禁“啊”了一聲。 頭發(fā)。 貧苦人家養(yǎng)不出這樣的頭發(fā)。她們沒有精力打理,只在賣發(fā)的時候一剪刀解決掉。 雖然不理解為什么只要換身裝扮就不算公主,但昭昧還是按李素節(jié)說的,像貧苦人家那樣,一剪刀把長發(fā)解決掉。 李素節(jié)看著烏黑的頭發(fā)紛紛而落,在地面鋪了一層,想要拾起來,昭昧一腳踩住頭發(fā),驚訝地問:“撿它做什么?” 昭昧不曾讀過經(jīng)書,李素節(jié)便解釋:“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 “我不要?!闭衙料訔壍匕櫭迹骸岸技舻袅耍y不成要撿起來系回頭上?” 李素節(jié)想說留作紀念,又想到她們前路迷茫,哪里顧得上這些,也放棄了。再打量昭昧時,她已經(jīng)徹頭徹尾成了個力夫,扛著麻袋走得像模像樣。 守門人也沒有看出異常。 李素節(jié)以為逃過一劫,眼看昭昧將要出城,巡查人卻剛好來到,叫住了她。 他說:“把手伸出來。張開?!?/br> 李素節(jié)聞言不解,低頭看向自己的手。視線落在掌心柔軟的紋路,她打了個激靈,反應(yīng)過來。 手掌! 她的心懸起來。 昭昧有些懵然。她不知道哪里出了問題,卻明白她的掌心不曾做任何偽裝,即將赤裸裸暴露在對方眼底。 她低垂著眼眸,另一只空蕩的手開始懷念握刀的滋味。 如果她能殺過去,一路酣暢淋漓,哪里還會這么提心吊膽。她想,如果真的混不過去,干脆拔刀好了。 一只手按在麻袋底部,暗暗用力,壓出刀柄的輪廓。她已然蓄勢待發(fā)。 巡查人說:“過吧?!?/br> 拔刀吧——嗯? 昭昧蒙住。 她眨著眼睛地看向巡查人。巡查人的注意力投向下個人,不再看她。 昭昧有種蓄力過猛卻落空的失落,掂了掂麻袋,垂頭往外走,不知道是失望多些還是慶幸多些。 李素節(jié)卻真真切切地慶幸。 等到出城和昭昧會和,她抓起昭昧的手掌仔細端詳,舒暢地笑起來。 昭昧問:“怎么了?” 李素節(jié)見到她指根處泛黃的繭,心中有萬千感慨,卻吐不出來,只說:“沒事?!?/br> 昭昧也看到那繭,忍不住埋怨:“阿耶不許我碰刀,練習的時候都只能用木棒。” 說著,她從麻袋里抽出刀,喜滋滋地拔刀出鞘,在雪亮的刀身里見到自己的臉。 她對另一個自己笑起來。 她笑了,李素節(jié)也欣慰地笑,笑著笑著,又嘆息一聲。 離開京城只是漫漫征途的第一步。大周已亡,新朝將立,她帶著大周的公主走在新朝的土地上,不知該以何處為家。只漫無目的地奔走著,盼望離京城遠一點,再遠一點。 到夜里休息時,她們已經(jīng)走出很遠,一路避開人群,只能在荒野中露宿。 梅五生了火,昭昧就盯著火堆,像看什么新奇物事,偶爾撿起枯枝爛葉填進去,看它們在焚燒中蜷曲萎縮化為灰燼。 梅五烤了山雞,李素節(jié)給她送來兩只雞腿。她抬頭接過,問:“我們要去哪兒?” 李素節(jié)看向梅五。 梅五說:“將軍沒有吩咐。” 他看向李素節(jié),李素節(jié)也不說話。 沒人說得出她們要去哪里。可昭昧仍在等待回答。 “或許,”梅五小心地打破安靜:“可以去殿下的本家,或者是——” “李家。”李素節(jié)接過他的話,聲音平平:“武家可能被盯住,還是去我家吧?!?/br> 昭昧瞄她一眼。 梅五沒有察覺,掃出干凈地面,鋪上地圖,借著火光,指點著說:“我們在這里,李家在邢州,想要過去,必須穿過豫州?!?/br> 李素節(jié)道:“豫州不是剛剛戰(zhàn)亂嗎,現(xiàn)在恐怕已經(jīng)在反賊的掌控之中了吧?!?/br> “是?!泵肺妩c頭:“豫州是北上京城的必爭之地。何賊曾和豫州兵馬交戰(zhàn),豫州城破后才進逼京城。從豫州經(jīng)過的確有些風險,但是……只要往南,就繞不過它?!?/br> 李素節(jié)不自覺地握住昭昧的手。 梅五很快又說:“但只要過了豫州,就是邢州。邢州是江北重鎮(zhèn),何賊造反的時候,一心想拿下京城奪取名分,并未和邢州兵馬正面交鋒,目前邢州還在大周名下?!?/br> 李素節(jié)笑了下,重復:“大周。” 梅五看著她,斂容說:“只要周室有一息尚存,大周就不會滅亡。” 李素節(jié)卻搖頭:“按你所說,邢州兵重,如果能和豫州兩面夾擊,未必不能給予何賊重創(chuàng)?!?/br> 但是什么也沒發(fā)生。邢州沒有投賊,也沒有出擊,任反賊攻入京城,自己卻隔岸觀火。 大周?他們眼里怕是只有邢州。 “也是?!崩钏毓?jié)低聲說:“畢竟,大勢已去。” 梅五嘴唇動了動,想說什么,又抿起來。他盯著地圖看了半晌,道:“那我們就往豫州去吧?!?/br> 火堆熄滅了,周圍一片黑暗,耳邊蟲鳴陣陣。 李素節(jié)往昭昧的方向靠了靠,在她耳邊低語:“別怕?!?/br> 昭昧摟住李素節(jié)的腰,小聲說:“你才別怕?!?/br> 她抬眼看李素節(jié),月光投在眼里,襯得黑白分明。 李素節(jié)看著這雙眼睛,沉默著,往昭昧身上靠了靠:“……嗯?!?/br> 昭昧伸出手,裝模作樣地輕拍她的背,問:“你要回去嗎?” 李素節(jié)含混答應(yīng):“什么?” “回李家,”昭昧說:“沒關(guān)系嗎?” 李素節(jié)問:“會有什么關(guān)系?” 昭昧說:“我以為你不想回去。” “……沒有?!崩钏毓?jié)說:“可能離開太久,忽然又想回去了吧?!?/br> 昭昧看她:“為了我嗎?” “不是?!崩钏毓?jié)頓了頓,說:“沒有人能勉強我做不想做的事情?!?/br> 昭昧半信半疑,很快思路岔開,又問:“邢州早晚會和何賊開戰(zhàn)吧?” 李素節(jié)聲音弱下去,帶著困意,說:“或許是吧。但不是現(xiàn)在?!?/br> “放心?!彼p撫昭昧的后背,說:“到了李家,他們會保護你的。只要不暴露身份,就算開戰(zhàn)了也不會影響到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