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進入邢州第一件事，李素節(jié)又買了一堆吃的。

    昭昧覺得，這兒又沒有通緝令，餓了就大搖大擺進去吃好了。

    李素節(jié)卻說：“有備無患?！苯又终f：“反正不差錢。”

    昭昧想想也是，就沒有反對。

    兩日后，天陰沉沉的，烏云壓下來，時不時閃過電光，降下瓢潑大雨，嘩啦啦地砸在地面。

    她們躲在山洞里，數(shù)著剩下的糕點，數(shù)完長出一口氣，慶幸買得夠多。

    “這雨下得可真大?！闭衙琳f。

    雨已經(jīng)下了一天一夜。山洞里也斜進來許多，洞口處一片泥濘。她們要靠在里面，才能保持干燥，可還有陰冷的風(fēng)長驅(qū)直入，需要套幾層衣服保暖。

    她們被困在這里了。

    李素節(jié)說：“希望不會下得太久?！?/br>
    昭昧也這樣想。

    從前她很喜歡下雨，下得越大越久，她越開心。那樣她就不用習(xí)武，哪怕在屋里抄書也能接受?？涩F(xiàn)在她卻覺得討厭。山洞施展不開，她不能練刀，也沒有別的消遣，只能干坐著，盼望雨快點停。

    李素節(jié)盯著洞口落下的水簾，喃喃道：“再下下去，怕是要鬧水災(zāi)了?！?/br>
    雨勢慢慢弱下去，漸落漸歇，到又一個夜晚，清冽的風(fēng)卷進山洞，帶來蟲鳴聲聲。

    烏云散盡，雨停了。

    把石頭鋪在洞口的泥中，昭昧踩著石頭跑出去，轉(zhuǎn)了一圈又回來，興奮地叫：“你看我抓到了什么！”

    她向李素節(jié)張開掌心。

    李素節(jié)驚叫一聲，退了幾步：“拿走！”

    昭昧蒙住，往前幾步：“別怕，它不咬人?！?/br>
    李素節(jié)又退幾步，瞪著眼睛說：“你捉它來嚇我嗎？”

    “沒有啊?！闭衙劣X得委屈：“你看它肚子圓滾滾的，多可愛！”

    說著，她伸出指尖，在蜘蛛圓滾滾的肚子上點了一下，蜘蛛慢吞吞地向前挪動。再點一下，它又挪出幾步。

    她玩得不亦樂乎。李素節(jié)木然地站在幾步之外，硬梆梆地說：“并不可愛?！?/br>
    “好吧?！闭衙烈酪啦簧岬胤诺糁┲耄鹆说?。

    李素節(jié)揮刀五十次中間還要歇歇，她揮刀一百次只算一組。調(diào)動全身的力量，將刀帶著鞘一次次砸在樹上，昭昧覺得很奇妙。

    從京城淪陷開始，一切都變得不同。

    曾經(jīng)哭著鬧著不愿意做的事情，現(xiàn)在她卻主動做了。

    在一次次追殺中，她領(lǐng)略刀鋒砍下的肆意酣暢，也習(xí)慣見到他們毫無準(zhǔn)備的目光。

    支配的力量令她心臟搏動，震驚的目光使她血脈奔涌。

    她是公主。她生來就該與眾不同。

    他們覺得意外的，她偏要去做。

    最后一刀落下。

    昭昧吐出一口氣，回頭對李素節(jié)說：“明天我要吃rou！”

    李素節(jié)買的都是糕點類能夠儲存的食物，想要吃新鮮的rou要到店里去。她們找了家酒樓，啪啪點了四道大rou菜，像剛熬過饑荒似的，風(fēng)卷殘云般吃得一干二凈。

    昭昧抹掉嘴角的油，cao心起下頓飯的事情，說：“我們買幾個rou包子吧，總能放到明天？”

    李素節(jié)答應(yīng)了，去街上挑新出籠的大包子，足足買了十五個。昭昧接過包子，數(shù)出五個給李素節(jié)，說：“這是你的?！?/br>
    又把剩下的包子攬在懷里，說：“這是我的?！?/br>
    李素節(jié)點頭：“好。”

    昭昧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食量很大，一頓飯五個不在話下，李素節(jié)胃口小，吃兩個就飽了，這樣分剛剛好。

    她們捧著包子，剛轉(zhuǎn)過身，一道身影襲來，向她們伸出手臂。昭昧瞅準(zhǔn)了，伸手一叼，對方連連呼痛，身形都矮了幾分。

    這是個孩子，穿得像乞丐。

    昭昧醒悟。這就是個乞丐，沖著包子來的。

    她手上用力，把她手臂折過去，怒道：“你敢偷我的東西！”

    對方痛得臉都扭曲了，說不出話來。

    “算了?！崩钏毓?jié)攔住昭昧，說：“一個包子而已?！?/br>
    她取出包子，放在孩子手心，說：“拿去吃吧?！?/br>
    孩子狐疑地看她，下一刻轉(zhuǎn)身就跑。卻有另一個乞丐站在旁邊，猶猶豫豫地看向這里。

    李素節(jié)又取出一個包子向她遞過去。

    昭昧氣道：“那可是你的包子。”

    “嗯，我的包子?！崩钏毓?jié)說：“本來也沒幾個錢——”

    話音剛落，一群乞丐呼啦啦地涌上來，把去路堵了個水泄不通。人人都伸出兩條手臂，生怕李素節(jié)看不見，都要杵到她臉上。她們你推我擠的，把李素節(jié)也搡得踉蹌。

    昭昧橫刀攔在前面：“滾開！”

    可里三圈外三圈的，她也推不動，正要拔刀，李素節(jié)卻越過她遞出包子，說：“你們等等，我的包子不夠了?！?/br>
    昭昧回頭：“你還每個人都給？”

    “不過是九牛一毛?！崩钏毓?jié)面上悵然。

    她又請店家為她做了兩籠包子。

    店家勸道：“沒用的，你還管她到老嗎？”

    李素節(jié)笑道：“我也只遇到這一次而已?！?/br>
    店家開門做生意，不許乞丐來搶，卻不可能拒絕李素節(jié)來買，便又做了兩籠包子。

    包子剛出籠，就被乞丐們搶劫一空。剩下稀稀疏疏仍空著手的，李素節(jié)又買了一籠送給她們。

    “說好的我十個，你五個。”昭昧橫眉豎目地說：“我還是只有十個，可你都買了多少個了！”

    李素節(jié)忙道：“再給你買幾籠？”

    昭昧扭過頭：“不用了。我又吃不完?！?/br>
    她不在意那幾個錢，也不是沒吃過包子，就是賭這一口氣罷了。這口氣順了，她就軟下來，問李素節(jié)：“之前進城買吃的，你該不會也這樣做了吧？”

    李素節(jié)回復(fù)：“偶爾?！?/br>
    “哈。”昭昧又生氣了：“我還要吃飯呢。我可不想沒到李家，就也像她們那樣去討飯！”

    李素節(jié)摸摸她的頭說：“足夠了，過一輩子都足夠了?！?/br>
    昭昧把李素節(jié)的手從頭上撥下去，說：“下次可不行?！?/br>
    李素節(jié)從善如流。

    昭昧終于消了氣，想起李素節(jié)一個包子都沒有了，就讓店家再做一籠。李素節(jié)正要取錢，突然又一個影子冒出來。

    那影子瞄準(zhǔn)她的手臂，用力一扯，把她裝銀兩的包袱扯了去！

    昭昧完全沒有準(zhǔn)備，反應(yīng)過來時，那人已經(jīng)躥出去一段。

    好家伙。那可是所有的錢！

    一股火噌的躥上來，她卯足了勁兒沖出去，非要把小偷揪住不可！

    可這小偷跑得太快了，昭昧追出幾條街，才好不容易才縮短了一點點距離，可對方像是不覺得累，仍跑得飛快。

    昭昧一氣，抄起刀掄圓了手臂扔出去！

    刀遠遠拋出去，正砸在小偷的后背。小偷一個踉蹌?chuàng)涞?，又飛快爬起來，正要加速，昭昧飛身一撲，把她摁在地上。

    “抓住你了！”昭昧膝蓋頂著她后背，壓得死死的。

    小偷還想掙扎，昭昧拔刀出鞘，“鏗”的一聲，嚇得她不敢動了。

    昭昧把她扭住，拉著她往回走。和李素節(jié)碰了頭，把包袱拋過去，揚著下巴說：“我抓住她了?！?/br>
    李素節(jié)檢查過，說：“錢還在?！?/br>
    “哼?！闭衙翉谋亲永锇l(fā)出一聲，一腳踹倒小偷，刀半出鞘。

    “別殺我！”小偷喊道：“我家里還有六十歲的老母親！”

    昭昧動作一頓，很快又道：“你娘和我有什么關(guān)系——”

    這片刻工夫，李素節(jié)反應(yīng)過來，說：“她罪不至死——”

    那小偷一躍而起，奪過包袱拔腿就跑！

    昭昧蒙了一瞬，很快喊道：“你給我站住——”

    她抄著刀又追了出去。

    再次中招的怒火蓬勃燃燒，昭昧發(fā)揮出了百分之一百二的實力，終于追上小偷，再度把她摁倒在地。

    這次，她不給小偷開口的機會，揪住她就是一通亂揍。

    小偷開始時還想反抗，可毫無章法，哪里是昭昧的對手，沒多久，就只顧得上抱頭蜷縮。

    直到李素節(jié)趕來，昭昧才停手。小偷已經(jīng)趴在地上爬不起來了。

    她躺在地上，仰著脖子喘氣，一頭油乎乎的短發(fā)亂得不成樣子，遮住了她半張臉。

    昭昧抓起她頭發(fā)露出她的臉，仔仔細(xì)細(xì)看了一遍，說：“我記住你了?！?/br>
    她站起身，抹一把汗，說：“再讓我看見你，非揍得你——”她想了想，找到一個詞：“滿地找牙。”

    小偷漆黑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她，有些瘆人。

    昭昧回瞪：“看什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