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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國公主登基了 第60節(jié)

    她們向上爬去。

    并不是什?么知名山岳,沒有挺拔的峰頂,也沒有陡峭的懸崖,她們一步一步往上走,半個時辰后,來到山頭。

    昭昧不以?為意。

    山她見過不少,山上的景色也大同小異,但或春或夏或秋,至少有東西可看,可眼下是冬天,萬物凋零,除了山巔的白?雪,還能?有什?么美景?

    只?是,當(dāng)她放開視線,她愣住了。

    一切像她想的那?樣?,黑的泥土、白?的雪,還有墨綠色蒼翠的松林。

    可是,又那?么不同。

    她曾見到春天的繁花似錦,曾見到夏季的郁郁蔥蔥,也曾見到秋日?的色彩斑斕,那?時,山便是山,水便是水。

    可當(dāng)她見到山河冰封、天地蒼莽……山不再是山,水不再是水。

    似流水沖出狹窄的河谷,遇見海日?初升的壯闊。

    天地自某個點?無盡綿延,鋪卷到她心底,有什?么東西在不斷撞擊著?,聲音既清且脆,終于?,豁開一個缺口,宣泄出一片洶涌。

    無法言說的洶涌。

    李素節(jié)問:“為什?么哭?”

    昭昧抬手,才發(fā)現(xiàn)淚水沾濕了臉,帶著?鼻音說:“我不知道?!?/br>
    李素節(jié)道:“小時候不開心,我總會來這里。無論我的生活里發(fā)生了什?么,哪怕我被打擊得喘不過氣,可它們卻永遠(yuǎn)都在這里?!?/br>
    “是的?!闭衙琳f:“家破了,國亡了,我掙扎著?活下去,想要活得更?好,卻總是很難做到??墒沁@些景色,這天下,卻還是這樣?。山是這樣?,水是這樣?,還有風(fēng),還有云……一切的一切,都是這樣?——永遠(yuǎn)都是這樣?。”

    李素節(jié)問:“有覺得心情更?好嗎?”

    短促地一聲:“不?!?/br>
    李素節(jié)伸手,似乎想要摸摸她的頭??烧衙羺s陡然轉(zhuǎn)身,向來路沖了出去。

    “阿昭!”

    昭昧沒有停下。她不停地跑,跑,跑下了山,解開轅馬,喊一聲“駕”,向著?城里驅(qū)馬。

    她像一道風(fēng)撕扯著?雪花,卷到明醫(yī)堂的門前。

    她第一個想到的是這里。

    就是這里。

    她停在門前,氣喘吁吁,又安靜下來,等呼吸平穩(wěn),才走進去,問:“鐘憑欄在嗎?”

    丹參說:“不在呢。”

    昭昧問:“她今天來嗎?”

    丹參說:“沒聽?說,應(yīng)該不來,有什?么事嗎?”

    昭昧搖搖頭,有些失望地轉(zhuǎn)身,走出幾?步又停下,轉(zhuǎn)頭對?丹參說:“她如果來了,你和她說一聲?!?/br>
    丹參好奇:“說什?么?”

    “就說,”昭昧彎起嘴角,燦然一笑?:“我看見了?!?/br>
    丹參為這一笑?愣住。

    昭昧離開。她沒有見到鐘憑欄,但已然夠了,心頭那?股膨脹的熱慢慢消散,漲紅的臉也漸漸恢復(fù)溫度,她發(fā)現(xiàn)自己正行?走在鬧市之中。

    她牽著?馬,閑游般走過,回到曲府。

    走進院子時,李素節(jié)也已經(jīng)回來了,正在大廳坐著?。

    馬交給隸臣,她走進大廳:“素節(jié)姊姊。”

    李素節(jié)起身,說:“你怎么突然走了?”

    昭昧說:“我想起了一些事情。”

    李素節(jié)問:“你想起了什?么?”

    昭昧說:“想起了我要做什?么?!?/br>
    “那?么……”李素節(jié)停頓了很久,輕聲問:“你要做什?么?”

    “我嗎?!闭衙琳J(rèn)真看她,說:“素節(jié)姊姊,我要——稱皇?!?/br>
    “國破了,家亡了?”

    “不。”她堅定地說:“我要這天下——”

    “做我的家。”

    第47章

    房間?里闃然?無聲。

    直到李素節(jié)脫力般退開一步, 碰到椅子,跌坐下?去?。

    昭昧上前一步,目光將她纏鎖:“你會幫我嗎?”

    “你怎么會想到……”李素節(jié)掂掇著?語言:“稱皇?”

    昭昧只問:“你會幫我嗎?”

    李素節(jié)對上她的視線, 目光復(fù)雜:“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br>
    昭昧蹲在她旁邊,仍注視著?她的眼睛,第三次詢問:“你, 會幫我嗎?”

    李素節(jié)依舊避而不?答:“自古以來,從?沒有女子稱皇?!?/br>
    “那又如何!”昭昧終于氣惱, 騰地起身:“開天辟地的時候,是連人都沒有的!而我,我偏要做從?來沒有過的事情!”

    李素節(jié)不?自覺地摸索著?扶手,避開昭昧洶洶的眼神,說:“我曾經(jīng)……也那么想過。”

    昭昧問:“想過什么?”

    李素節(jié)的聲音飄如塵絮:“想過和你一樣的事?!?/br>
    “可現(xiàn)在呢,”昭昧諷刺:“你連說也不?敢說了?”

    “有人阻止了我?!崩钏毓?jié)說。

    “他們阻止了你, 現(xiàn)在你就要阻止我嗎?他們, ”昭昧憤怒道:“他們算個屁!”

    “她, ”李素節(jié)抬頭,面色平靜:“是你的母親?!?/br>
    “她算個——”話音未落,聲音陡然?劈斷,昭昧睜大了眼睛,目光劇烈震顫著?,化作?更強烈的否定:“這不?可能!”

    頓了頓, 又征詢般重復(fù):“這怎么可能?”

    “為?什么不?可能?”李素節(jié)反問:“殿下?她, 不?也只是先皇的臣子嗎?最后?不?也只是……皇后?嗎?”

    昭昧想起了母親。想起教她一筆一筆寫下?史書中每一位皇帝姓名的母親,想起將刀刺入父親心口的母親, 想起折斷了鳥兒的翅膀卻問它為?何不?飛的母親。

    想起她眼中終年?彌漫的沉郁,那其中是否也有一絲對曾為?忠臣的自己的后?悔?

    李素節(jié)的反問, 她不?能回答。

    李素節(jié)意?味莫名地笑了下?,不?知在對誰說話:“皇后?,那才?是我們可以做的夢,那才?是我們能夠做的最崇高的夢……相比之下?,你說的,那簡直是不?可能的事。”

    “不?可能?”昭昧捕捉到即將消失的聲音,驀地抬頭:“那姓何的,他不?過是個賣草鞋的鄉(xiāng)野村夫,卻能夠當(dāng)皇帝,而我,我貴為?公主,卻不?可能?這是誰說的?除了我,誰說了都不?算!”

    “那么,你以為?怎樣才?算可能?”李素節(jié)質(zhì)問:“除了你,誰說了都不?算,可難道你只是說一說,就能夠做到了嗎?這可不?是拍拍腦袋就能夠決定的事情,你說你要稱皇,可你想好要怎么做了嗎?”

    昭昧的強勢不?亞于她:“你是在拒絕我嗎?”

    “你想過嗎,要怎么做?掌權(quán)的是男人,帶兵的是男人,賺錢的是男人。而你,你沒有權(quán)、沒有兵、沒有錢,卻——”李素節(jié)陳述著?事實,莫名嘲諷:“想要稱皇嗎?”

    昭昧一字一字地說:“我是公主。”

    “是啊,你是公主,”李素節(jié)針鋒相對:“只要與你成?婚,誰都可以擁有你所擁有甚至不?能擁有的一切?!?/br>
    昭昧惱羞成?怒:“你閉嘴!”

    “哦?!崩钏毓?jié)說:“你還有個弟弟?!?/br>
    昭昧高聲:“你閉嘴!”

    李素節(jié)徑自說下?去?:“而你,你要怎么做才?能勝過他們?你要比他們優(yōu)秀十倍、百倍——還要他們來承認(rèn)你的優(yōu)秀嗎?”

    昭昧憤然?道:“你覺得我做不?到?你以為?我是異想天開?”

    李素節(jié)搖頭:“如果?做不?到,那就不?要開始。難道你只是想在史書上留下?無關(guān)緊要的一行?”

    “……李素節(jié),你好,你很?好?!闭衙翂褐?聲音,冷得令人戰(zhàn)栗:“你拒絕了我?!?/br>
    “不?。阿昭啊,我的公主,”李素節(jié)看著?她,聲音憂傷:“如果?連我也不?能說服,你又要怎么說服別人?”

    公主忍無可忍:“你給我——出去?!”

    李素節(jié)盯著?她噴火的目光緩緩起身,慢步走出。

    房門在她身后?關(guān)閉,她聽見里面?zhèn)鱽硪煌ㄅ锱纠驳膩y響,不?堪忍受般加快腳步,沖進自己的房間?。

    扣起房門的瞬間?,她的身體顫抖起來,微微仰頭,情不?自禁地閉上眼,任淚水流了滿臉。

    她本?來已經(jīng)忘記了的。

    在她年?幼的時候,也曾說過那樣不?知天高地厚的話。

    可偏偏她又想起來了。

    那日,火光照徹黑夜,煌煌燈火照亮皇后?蒼白的臉。蔻裙四兒爾二伍九伊絲企整理之后上傳歡迎來玩彼時昭昧已經(jīng)昏睡,唯有她陪在奄奄一息的殿下?身邊,忍不?住垂淚嗚咽。殿下?握著?她的手,艱難地動著?喉嚨,在生命垂危的時刻里,她把女兒交付給最信任的女官,最后?又在女官的耳邊輕輕道歉。

    沒頭沒尾的一句:“我很?抱歉?!?/br>
    李素節(jié)淚眼婆娑:“您沒有什么需要道歉的?!?/br>
    武緝熙笑笑,說:“我很?后?悔,那時候……不?該那么說?!?/br>
    李素節(jié)不?解,甚至不?知該從?何問起。

    武緝熙目光迷茫瞬間?,又恍然?,悵惘,嘆息著?說:“你忘記了啊……”

    李素節(jié)忙安慰道:“素節(jié)不?敢忘記?!?/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