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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山居種田養(yǎng)娃日常 第152節(jié)

    但縣城里這些東西原就不多,哪經(jīng)得住這許多人扒拉,到最后開始抽窩棚里的稻草來搗成末吃,稻草末不當(dāng)飽,連土也吃。

    沈金兄妹幾個這天吃的第一頓也是唯一一頓,拿到手里的就是一塊土餅。

    把浮土里的石子挑凈,在水里過篩洗了,洗出細(xì)土來,爛菜葉切碎末,一點野菜干末,還有六七顆黃豆搗碎的黃豆渣和糠,和土做成土餅。

    沈金一邊流淚,一邊張嘴咬了一小口,也沒敢嚼,就往下咽。

    人餓極了的時候,原來連土餅都是絕頂?shù)拿牢?,土也是能咽得下的?/br>
    沈金還知道哭,最小的沈鐵和沈甜已經(jīng)連怕都不知道了,拿到吃食就往嘴里猛塞,吃得噎住了,又抱著水碗往嘴里灌。

    李氏已經(jīng)麻木了,什么辦法也想盡了,要不到一點吃的。

    她只能把著最后那一小把黃豆,一小袋野菜干和糠,指望著能多挺過一天是一天。

    只要駐軍贏了,她們就能出城找吃食,就能活了。

    每每這時候她又會想,假如當(dāng)時逃了,不,她舍不下幾個小的,可那時如果把沈金留在地洞里,如果把沈金留在地洞里,他有那些黃豆和rou干,還能自己套點山雞野兔,哪用像現(xiàn)在一樣被圍在城里吃土?

    沒有假如了。

    如果有假如,當(dāng)初不虧待長房兄妹幾個,現(xiàn)在也根本不會落到這般無人庇護的田地。

    人做了虧心事果然是要還的,只是遲還早還罷了。

    只沈三不說話。

    他不想死,所以寧愿吃這野菜土餅也不想上城樓,吃土久了是會死人的,但能撐一天是一天,沒準(zhǔn)就撐到出去了呢。

    他抱著一絲僥幸。

    然而他還是想得太好了。

    戰(zhàn)爭,有時候不是你不想面對就能不面對的,駐軍死傷過六百,兩邊城門難以再守住了,直接在城里抓起了壯丁。

    縣學(xué)一帶sao動起來時,沈三聽到了動靜,探出頭去一看,意識到不對,抓著那塊土餅就跑了。

    鄉(xiāng)民沒有具體名單,抓壯丁的士兵馮進沈家窩棚,看到?jīng)]有成年男人,轉(zhuǎn)而就進了下一家,叫沈三暫時躲過了一劫。

    ……

    城西外圍,許家人的地道已經(jīng)挖出頗長一段,距城墻已經(jīng)只剩丈余了,小院緊閉的院門忽然被拍得呯呯直響。

    “開門!”

    正提土往外運的魏令貞聽到這一聲嚇了一跳。

    沒敢應(yīng)聲,退回挖地道的房里讓次子趕緊進地道找老仆許叔,又躡手躡腳把堆了土的那間屋鎖了起來,這才往回退。

    門外的人不耐,直接上腳踹了:“開門,聽到?jīng)]有!”

    魏令貞膽戰(zhàn)心驚退回去,老仆許叔出來,看了看地面沒有浮土,揮手示意女主人藏進地道里,把正挖地道的那間屋也上了鎖,這才靠近大門,顫聲問:“誰???”

    “駐軍征兵,快開門!”

    許叔心里一個咯噔,不過還是把門打開,點頭哈腰道:“軍爺。”

    那士兵手里拿著一卷名單,對照著看了看,抬頭問:“許忠?”

    許忠點頭:“是,是,是小老兒?!?/br>
    士兵往里看了一眼:“怎么這么久才開門,家里還有人嗎?”

    許叔忙搖頭,道:“就老兒一個,我是正好路過祁陽縣,被困在這里了,才找了這一處宅子安身,沒敢開門是因為最近太多鄉(xiāng)民拍門討食了,我一人住,實是不安全?!?/br>
    說的話和名單下的記載對得上,那士兵也不多說,道:“行吧,那跟我們走?!?/br>
    許叔躬著腰,狀似為難:“老兒這一把年紀(jì),這,也守不得城啊?!?/br>
    那士兵不耐煩,道:“自有你的事。”

    許忠也只是作個樣,惦著藏在里頭的主家人安危,并沒打算拒,因而就只作瑟縮樣,道:“哎,好,那軍爺?shù)鹊?,我拿把鎖把院子鎖一下?!?/br>
    從外邊把院門鎖上,當(dāng)真跟著來人走了。

    許家人在主屋里捂著嘴,大氣也不敢喘,直到門外腳步聲遠(yuǎn)了,魏令貞才用氣音問道:“怎么辦?”

    許掌柜心下也不安,但這會兒別無它法,只能安慰妻子:“沒事的,許叔年歲大,應(yīng)該不會上城樓,守城總會讓人回來歇一歇,輪著守的,咱們加緊把地道挖通,許叔才能走得脫?!?/br>
    魏令貞紅了眼,點頭:“好?!?/br>
    也不耽擱,自己也進了地道,抄起原本許叔用的那把鏟子開始干了起來。

    ……

    沈三如喪家之犬般左沖右躥逃了半天多,至入夜才算安生了下來,上午填進肚的那點子土餅早就扛不了餓了,饑腸轆轆藏在一個個窩棚后面挪著往回去。

    挪著挪著,聞到一陣rou香。

    他的腳步不受控的往那邊挪了過去,直挪到了那rou香飄出來的窩棚門口,雙眼發(fā)直的看著咕嘟咕嘟煮著的一陶釜rou,直到里面的人打量他,他才艱難的把視線從釜里移開,對上了窩棚里的人。

    有點兒眼熟。

    再看到縮在床角的王美娘,他恍然:“王家的女婿?”

    看著那一大釜的rou湯,他饞得不行,舔著臉就道:“美娘侄女的男人啊,那也算我半個侄女婿哈,那個……”

    他說到這里咽了咽口水:“那湯,湯能不能分我?guī)卓??不用給rou,就給點湯,我太餓了?!?/br>
    里頭王家三兄弟相視一眼,笑了笑:“叔啊?”

    沖王美娘努努下巴道:“給你叔盛一碗唄,加兩塊rou。”

    王美娘抖得篩糠一樣,卻半點不敢反駁,抖著手去拿碗。

    第161章 爹(圍城、壓抑、慘烈,請自行選擇購買或跳過)

    人在餓極的時候,腦子里除了對食物的渴求,裝不下別的什么東西。

    沈三狼吞虎咽,連燙死都不怕。

    窩棚里的兄弟三個相視一笑,王美娘整個人又縮回到了床角,把腦袋埋在兩膝間,整個人蜷作了一團。

    沈三并沒有多留意同村王家的這個孩子,除了最初攀交情要一碗rou湯時,她給盛rou湯時看她兩眼,這之外,他全副心神都在那一碗rou湯上,直到這個家里的另一個漢子回來,手里提著一個包袱。

    沈三已經(jīng)把那一大碗連湯帶rou吃了個干凈,肚里終于有了食,久違的滿足和舒坦。

    東西吃完了,他的注意力終于能從餓和rou這僅有的兩種交纏在一起的意識上挪開,然后,看到了那個漢子。

    那漢子瞇著眼看他,問家里兄弟怎么回事,聽弟兄幾個別有意味的說了幾句,也笑了,而后,當(dāng)著沈三的面解開了那個包袱。

    ……

    沈三從窩棚里急沖出去,扶著不知誰家的墻,吐得是昏天黑地。

    他腳步虛浮,再歸家的時候夜已經(jīng)黑沉,四下里卻并不算靜,哪哪兒都有餓得受不了的哼哼聲。

    甜丫貓崽兒一樣的哭聲也傳了出來:“娘,餓,我好餓……我想吃土餅。”

    沈鐵:“娘,我也餓?!?/br>
    李氏聲音也虛弱,仍是輕聲哄:“忍忍,睡著就不餓了,土餅不能吃多,吃太多會把人脹死的,聽話,閉上眼睡,啊,打贏了就好了,我們就能進山挖到野菜吃,再套個山雞,娘給你們燉山雞湯,啊。”

    然而這并不能安撫住餓得慌急的孩子,甜丫兒太小了,三歲的孩子,她只知道餓,抓心撓肝的餓,餓得直哭,卻因餓得太久,哭也不能哭得出多大的聲兒,貓兒一樣的哼哼。

    原本沒哭的沈鐵也帶出了哭腔:“什么時候才打贏,我好餓?!?/br>
    沈三游魂一樣回到窩棚里,兒女的哭聲,妻子的哄聲全都不能入耳,他滿腦子只有剛才看到的那一幕和那家四兄弟哈哈的笑聲。

    胃里翻攪著,人仍陷在極度的恐懼中,然而這恐懼不能與任何人說,不敢讓任何人分擔(dān),他窩進自己睡的位置,就連打顫都怕被旁邊躺著正安撫沈鐵的沈金覺察。

    沈三多慮了,沒人有余力覺察些什么,對抗饑餓這件事本身已經(jīng)花費了他們所有的意志和氣力。

    ……

    城西許家破宅,老仆許叔也終于回到了家,步子太快,幾近于奔跑。

    院門仍從外鎖著,他抖著手去開門,卻試了幾次都沒能把鑰匙對準(zhǔn)鎖孔,終于開了院門,把上下門閂都閂上,這才快步去開主屋的鎖。

    在地道里忙碌的許家人這會兒才聽到動靜,都停下手迎了出去,端著油燈還沒走到地道口,許叔已經(jīng)進來了。

    油燈暗暖的光也暖不了許叔格外慘白的臉。

    許掌柜心下一驚,舉著油燈上下打量許叔,沒有受傷,他心下微松:“許叔,你怎么了?可是安排你上城樓了?”

    許叔搖頭:“沒,沒有。”

    “那您這是?”

    許叔抓住許掌柜的手臂,力道大得讓許掌柜都有些吃痛,詫異看他,也是這時才聽出,許叔呼吸異常的重。

    “許叔。”

    許叔不等他說完,死死抓著他手臂道:“阿郎,得快,城里有人吃人rou,吃死尸rou了?!?/br>
    等他把所見說出來,許掌柜身后的魏令貞直接扶著地道的墻壁干嘔了起來。

    許叔被分到的活計是抬傷員,自然,也包括抬尸。

    今天臨回來前抬的最后一趟,他親眼看到一個被征過去守城才被替下來的漢子蹲在準(zhǔn)備焚燒的尸堆前,好一會兒才離開。

    他覺得不對,等那漢子走了,靠近去看,才發(fā)現(xiàn)剛死在城樓上的兵士,一種可怕的直覺,他抖著手把那人的衣襟掀開……

    許叔呼吸急重:“不止一個,不止一個,不止一家在吃人rou,得快點走,這里不能久呆了,快挖地道。”

    ……

    守城戰(zhàn)死之人尸身被大塊割rou的事于第二日上午被軍中一個士兵發(fā)現(xiàn)了,被逮到現(xiàn)場的那一個割rou者被聞報而來的守將當(dāng)場斬殺,頭顱滾了老遠(yuǎn),而后叫人將分離的尸首懸于東市,鳴鑼以告百姓,再以剮刑。

    王美娘夫家那兄弟四人其中之一,被拉了壯丁那個,剛來換防就看到了這一幕,面上神色難看非常。

    沈三這一日窩在自家窩棚里。

    沒人來抓壯丁,倒也不急著躲出去。

    只是沒呆多久,外邊傳來鑼響,還沒聽清楚對方說的什么,沈三又驚弓之鳥一般逃躥了。

    李氏和沈金沈銀探出頭去看,等得敲鑼的兵士近了,聽清對方說的是什么,李氏整個人如遭雷劈,耳朵嗡嗡的,牙關(guān)咯咯的顫著,臉白得似鬼。

    她攥著衣襟,大張著嘴才能透得過氣來,從耳根至腦后,不知是哪一根弦,由酸至痛,繃得似乎只要再加一點壓就會‘呯’一下斷開,她卻不是抱頭,而是一把抱住了就站在她身側(cè)瑟瑟發(fā)抖的沈金和沈銀,帶著兩個孩子連連后退,又試圖攬住更小的沈銀和沈甜。

    她們舍棄了山里的活路躲進這縣城里,怕的就是會成為別人釜里的rou食,可現(xiàn)在,縣城里先出現(xiàn)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