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晝?nèi)~畢竟被那混混抓著衣領，而且來救她的那個人那一腳太狠了，她被連帶著摔了出去，摔在地上，胳膊擦破了塊皮。

    沈晝?nèi)~疼得嗚咽一聲，睜開眼睛。

    她腦子仍嗡嗡作響，眼前一片漆黑，但是她看見個少年的輪廓，他拖著混混的衣領子，一拳砸在那混混眼眶上，將其打得一聲慘叫！

    暴雨傾瀉而下，沈晝?nèi)~被冷氣激得咳嗽起來，眼圈泛紅，努力辨認那是誰。

    那少年站了起來。

    他其實看起來還有點單薄，尤其是和五個身強力壯的成年人相比較，他在地上摸了根趁手木棍，在灰蒙蒙的雨中，將沈晝?nèi)~護在了身后。

    然后他孤身一人，看了看周圍的三個成年男人，暴怒地一字一頓道：

    “我cao你們媽?！?/br>
    ——是陳嘯之。

    -

    沈晝?nèi)~想過可能是素不相識的人，卻萬萬沒想到會是他。

    他對著三個人沒落下風，那個叫文子的矮胖男人對著陳嘯之面門就是一記左勾拳，陳嘯之一掂手中木棍，用棍子對著他肚子就是一搗，將那人搗得跪在地上不住嘔吐。

    ——那其實是一種不要命的打法。

    沈晝?nèi)~嚇得不住發(fā)抖，這變故來得太快了，然而陳嘯之不要命地抓著劃開她書包的混混，那他壓在地上揍，少年人也被揍得不輕，但是指骨都破了皮，眼眶如血赤紅，喘著粗氣。

    那一瞬間，他身后，龍哥搖搖晃晃站了起來。

    龍哥滿臉血，看上去頗為滑稽，可他衣服下銀光一閃，朝陳嘯之挪動。

    沈晝?nèi)~想起梁樂說的那句‘他們有刀’，顫抖著喊：“班、班班班長……”

    陳嘯之眼都紅了，他嘴角還有被打出的血，額頭也破了。

    “班長，”沈晝?nèi)~嘶啞地喊道：“小、小心……”

    十五歲的陳嘯之一抬頭，看向沈晝?nèi)~。

    沈晝?nèi)~腦子不甚清明，一時都不知道自己該做什么，不住地喊著‘你后面’和‘小心點’，可是陳嘯之一看到龍哥，眼睛紅得幾乎滴出血來，就要和他rou搏。

    龍哥一聲獰笑，手里藏著的瑞士軍刀一翻。

    ‘噗’

    ——那是刀刃沒入身體的聲音。

    陳嘯之渾身一抖。

    接下來第二聲，第三聲，陳嘯之的悶哼，然后是第四聲。

    沈晝?nèi)~那一瞬間都要瘋了，她聽那一聲捅rou聽得清清楚楚，第二聲第三聲第四聲……簡直是刀刀攮在她心上。

    她幾乎是在往巷子外爬，一邊哭一邊爬，啞嗓喊救命，她意識到自己幾乎發(fā)不出聲之后幾乎是用撕裂的方式啊啊大叫。

    ——可是沒有人。

    那巷子太安靜了，沈晝?nèi)~又跌跌撞撞地往回爬。

    那群混混見了血全跑了，陳嘯之半跪在地上。

    沈晝?nèi)~看見，大雨之中，他校服是紅白的。

    雨水沖刷中，沈晝?nèi)~發(fā)著抖，聲音裂著道：“我……我報警……”

    十五歲的陳嘯之喘著粗氣，一手抓住沈晝?nèi)~的手腕，他眼眶赤紅，手指骨節(jié)卻青白。他把女孩子朝自己的方向，用力拽了拽。

    她看見陳嘯之干凈的校服上被捅出的血道道，手臂上甚至肋間，鮮紅的rou翻了出來。那些血細細地被雨沖刷，流了滿地，連千紙鶴都染紅了。

    沈晝?nèi)~嗚嗚哭著，把陳嘯之的頭攬到了自己懷里。

    那動作其實一點也不合適，但陳嘯之沒有反抗。他只是靠在小姑娘的胸口，聞她身上那股甜淡的洗衣液香味，聽她胸腔之中溫柔的震顫。

    她在打急救電話。陳嘯之想。

    -

    …………

    ……

    傍晚六點。

    他們坐在醫(yī)院的急診候診室中。那時候天都暗沉了下去，沈晝?nèi)~就坐在陳嘯之的身邊，無意識地貼著他的肩膀。兩個穿著初中校服的小落湯雞，其中少年還渾身是血，路過的人都側(cè)過來看他們兩眼。

    陳嘯之：“……”

    沈晝?nèi)~帶著哭腔，小聲問他：“我掛對號了嗎？”

    陳嘯之：“掛對了掛對了……別哭了啊?！?/br>
    “掛對了就好，我剛剛已經(jīng)報警了，”沈晝?nèi)~紅著眼眶，抽抽噎噎地給他講：“我記得他們長相。我會給你報仇的。”

    十五歲的陳嘯之，冷漠地：“……哦。”

    他們兩個人不再說話。

    白熾燈冷淡地灑了下來，窗外夜幕與大雨一同降臨，急診室里一群護士跑了過去。

    沈晝?nèi)~坐在陳嘯之身旁，拽著他們兩個人的書包，愧疚又難過至極，用手背擦了擦淚水。

    陳嘯之從一開始就不喜歡她，如今還因為她受了這樣的傷……他心里會怎么想？以后該怎么辦？

    沈晝?nèi)~越想越難過，哭得打嗝，肚子非常響亮地咕嚕一聲。

    陳嘯之：“……”

    傷員關切地問：“餓了？”

    沈晝?nèi)~哭得打了個嗝，點點頭又小聲說：“我一會兒回家吃飯。也不是特別餓，只是到點了。”

    陳嘯之點了點頭，剛張嘴要說話……

    “咕嚕嚕嚕嚕……”沈晝?nèi)~那據(jù)說不是特別餓的肚子就開了口。

    沈晝?nèi)~哭得停不下來，還在打嗝，覺得連肚皮都背叛革命了。而且重點是她真的很餓，不僅午飯沒吃，一下午還受驚受累，此時已經(jīng)十個小時沒吃飯了。

    陳嘯之：“…………我包拿來?！?/br>
    沈晝?nèi)~擦擦淚水，把書包拿給他，還貼心地給他拉開了拉鏈。陳嘯之則莫名地覺得阿十餓得有點可憐，翻了兩下，從里頭拽出了個白袋子，塞給沈晝?nèi)~。

    “吃吧，”陳嘯之嘆了口氣道：“不夠的話一會再去買?！?/br>
    小轉(zhuǎn)學生接過塞滿零食的塑料袋，鼻尖通紅，擦著眼淚嗯了一聲。

    -

    陳嘯之加起來，據(jù)說要縫二十五針。

    他六點時才打電話告訴自己爸媽自己被捅了，他爸媽火速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趕來軍總醫(yī)院——并順理成章地被堵在了首都高峰期的高架橋上。于是只有沈晝?nèi)~去替他繳費，在繳費窗口發(fā)現(xiàn)自己身無分文。

    ——她能有錢就怪了。

    沈晝?nèi)~八百年前就被那群該死的混混搶成了窮光蛋，連午飯錢都省了，她在繳費窗口躊躇發(fā)呆了一會兒，在那繳費窗口的護士jiejie都覺得小姑娘好可憐的時候，又折回去，充滿羞恥地去找陳嘯之借錢。

    陳嘯之：“……”

    陳嘯之在治療室里，正被縫著針，難以置信地問：“所以沈晝?nèi)~你，一分錢都沒有？”

    沈晝?nèi)~臉都紅了，只當陳嘯之是嫌棄她連醫(yī)藥費都不愿意付，卑微地回答：“也不是，我公交卡里還有二百多塊錢……”

    陳嘯之小臂上的傷口非常猙獰，咧著一張鮮紅又深可見骨的嘴，額頭破了塊皮，目前整個右胳膊都不能彎曲。醫(yī)師以彎針鉤著細線，將他的可怖創(chuàng)口扯起，緩慢縫合。

    沈晝?nèi)~霎時臉紅到了耳根：“我、我會還你的?！?/br>
    陳嘯之卻瞇起眼睛：“也就是說你這幾天中午都是餓著？”

    沈晝?nèi)~十分窘迫，卻又無法抵賴，弱小可憐又無助地點了點頭。

    陳嘯之：“…………”

    陳嘯之烏雞鲅魚，摸了錢包丟給她，又說：“不夠就刷卡，開藥的時候多開瓶碘伏，拿錢去買點東西吃。”

    沈晝?nèi)~：“……嗚嗚嗚我會還你的！”

    然后她拿著錢包逃跑一般跑了。

    那急診醫(yī)生還年輕，大概也就是剛上研究生的模樣，突然對陳嘯之開口道：“小伙子，你把人家小姑娘嚇著了?！?/br>
    陳嘯之：“……？？”

    “小姑娘挺可愛的。”急診醫(yī)生慢悠悠地給他縫rou，涼颼颼的針扎了進去：“你脾氣太壞。”

    陳嘯之一聽，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揚，看著沈晝?nèi)~跑走的方向開口道：

    “對付騙吃騙喝的對付習慣了?！?/br>
    -

    不知不覺又被分類到了騙吃騙喝行列的小轉(zhuǎn)學生交完錢回來，對‘陳嘯之年紀輕輕怎么會有信用卡副卡’這件事產(chǎn)生了迷惑之情。她去藥房排了隊，把醫(yī)生開的藥也取了——里面兩瓶碘伏兩板消炎藥?；厝r她生怕陳嘯之餓肚子，還跑去便利店買了兩碗粥。

    她對這件事太過愧疚，仔細一想都在打哆嗦。

    陳嘯之對她好感度這么低，連平時相處都控制不住要罵她，他現(xiàn)在心里該怎么想？錢也是他付的，自己還吃了他的零食……會不會已經(jīng)討厭到要擰掉她的頭了？

    沈晝?nèi)~一想又難受得要命，忍住了眼淚，沒忍住打嗝。

    她拎著大包小包跨越大半個院區(qū)回診療室的時候，陳嘯之床前擠著兩個人，應該是他的父母。

    一樓急診室，窗外雨水如同瓢潑一般。

    “叔叔阿姨好?！鄙驎?nèi)~小聲說：“我是陳嘯之的同班同學?！?/br>
    陳嘯之的mama：“哦！哦，你好?！?/br>
    陳嘯之的mama是個瘦高個兒，看上去非常溫柔，披著件駝色風衣，修長優(yōu)雅，立刻起來給沈晝?nèi)~讓了個位置。

    陳嘯之坐在床上問她：“藥拿來了嗎？”

    沈晝?nèi)~嗯了聲，“都在這個兜里，你的錢包也在。餓不餓？給你帶了粥。”

    陳嘯之大概也是真的餓了，就去兜里翻粥。

    沈晝?nèi)~坐在床上發(fā)呆，卻突然被陳mama伸手捏了下脖子。

    沈晝?nèi)~：“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