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將軍
英雄大廳里安靜了幾秒,所有人都在思考這句話的意思。 倫巴沒有說話,但他看著泰爾斯,難掩面的震驚。 代價。 難道這個男孩…… 不,他怎么會知道,他怎么會了解…… 連這些在權(quán)力里浸yin了一輩子的大公們都看不到的事情…… 黑沙大公的手再次不自覺地收緊。 “你們究竟在說什么?”特盧迪達死死咬著牙齒,眼神在倫巴和萊科之間來回逡巡:“什么變革,什么代價?” 泰爾斯低下頭,看著被他甩出手,靜靜躺在地的j匕首。 他的眼神飄向遠方。 他的老師,基爾伯特·卡索的親筆信件,突然出現(xiàn)在腦海里。 埃克斯特的政治體制……迥然而異……努恩王在國王的身份之外……更是龍霄城的一地大公……??怂固氐睦媾c沃爾頓的利益于他而言截然不同…… 原來如此。 你說的不僅僅是努恩王,更是每一個大公家族。 埃克斯特王國的利益,與大公們本身的利益截然不同。 感謝你,基爾伯特。 我懂了。 泰爾斯目光如炬,一一掃過大公們身的家族徽記,淡淡地出聲: “銀鎖鏈的萊科……” “騎士律典的羅尼……” “沙古徽的奧勒修……” “閃耀劍刃的特盧迪達……” 隨著他一一點名,大公們紛紛轉(zhuǎn)過頭,凝重地看著這個異國的王子。 不知從何時開始,他們小覷這個男孩的習(xí)慣已經(jīng)徹底消失。 “你們之所以甘愿與倫巴聯(lián)手合作,甚至不惜替他掩飾罪過,”泰爾斯輕聲道:“是為了搶在星辰強大起來之前,果斷解決尚未成型的威脅,守護你們的未來?!?/br> 王子嘆了一口氣,旋即嚴(yán)肅起來:“但請相信我,在體量相當(dāng)?shù)陌?怂固嘏c星辰王國徹底分出高下、最終恩怨了結(jié)之前……” 大公們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泰爾斯。 唯有倫巴,他死死盯著手的劍,注意力似乎全然被佩劍吸引了。 “諸位閣下所珍視看重的家族、引以為傲的血脈、崇高尊貴的地位、苦心守護的領(lǐng)地,穩(wěn)固悠久的統(tǒng)治……”泰爾斯的眼里現(xiàn)出一絲波瀾,隨即化為堅定的火焰。 只聽他不容置疑地道:“所有你們正在享有且習(xí)以為常的一切,都會徹底湮滅,不復(fù)存在?!?/br> 那一刻,大公們的呼吸聲齊齊一滯,眼眶睜大。 像是聽見了最荒謬不堪的消息。 泰爾斯的聲音繼續(xù)響起:“接納倫巴的那一刻起,你們各自的家族……沒有所謂未來了。” 隨著一聲輕響,大廳里的火盆又熄滅了一個。 厚厚的寒意憑空襲來。 冷得身后的塞爾瑪抱緊了身子。 奧勒修訝然張嘴,跟特盧迪達交換著眼神,萊科緩緩嘆出一口氣,似乎已經(jīng)知曉了什么。 倫巴閉了眼睛。 一股難言的情緒,從他的胸膛傳出。 “說清楚些,小子。”羅尼大公伸出手,摸過脖子被克羅艾希劃出的傷痕,用烈酒澆過的傷口依舊殘留著疼痛,他肅然道:“什么叫做不復(fù)存在?” 傳承數(shù)百年,甚至千年的家族血脈,足以與一國分庭抗禮的廣袤領(lǐng)地…… 怎么會…… 泰爾斯呼出一口氣,看著它在自己面前生成白霧。 “一旦你們跟隨倫巴南下,共治誓約名存實亡,戰(zhàn)爭和利益之前,你們的權(quán)力天平必然失衡,要帶來你們之間的沖突簡直太容易了,”泰爾斯咬牙道:“在你們自以為壓制了星辰,開始你爭我奪的時刻,是他悄然開始變革的時機絕不僅僅是要建立一支??怂固氐男禽x軍團那么簡單。” 他突然覺得有些眩暈。 是那種熟悉的感覺。 “我不知道倫巴跟你們說了多少關(guān)于賢君的事情,”王子搓動著雙手,放在下巴前呵著熱氣:“但是……” “高效的管理,精細的權(quán)力,增加的稅收,規(guī)范的制度,”泰爾斯的眩暈感越來越重,他不得不伸出右手,按壓自己的額頭,同時閉眼睛:“這些都是有代價的?!?/br> 閉眼的那個瞬間,他像是離開了英雄大廳。 眼前是一排熟悉的白色桌椅,面擺著七八個筆記本電腦,它們各自的主人都安靜地坐著。 他清了清嗓子,低下頭,手是打印得整整齊齊的報告稿。 所以,在他看來,作為從舊封建統(tǒng)治到絕對主義統(tǒng)治之間的過渡階段,等級制國家在此時形成了…… 吳葺仁的聲音慢慢地響起,溫和而平淡。 城市是一個自治的政治整體,是無權(quán)者依愿望聯(lián)合而成的聚合體,他們作為一種新的政治力量進入了領(lǐng)主附庸(lrassal)模式,使得典型的封建關(guān)系不再是純粹的二元權(quán)力框架換言之,城市的興起支持了統(tǒng)治者對抗封建諸侯…… 下一秒,泰爾斯睜開眼睛,回到埃羅爾世界的龍霄城,回到這個火盆照耀下的昏暗大廳。 “無論是職業(yè)官吏,資格考核抑或國是會議,都意味著……” “首先,城市和城郊里,低級貴族和平民們,”泰爾斯捂著額頭,顫抖著開口:“他們之的佼佼者……會裹挾著錢財、手藝、知識和對未來的渴望,登新貴族的階梯……國王將對他們的到來歡欣雀躍,對他們的力量如臂使指,矛頭直指他的跋扈封臣們?!?/br> 特盧迪達若有所思地垂下頭顱。 大廳里的光影再次變換,泰爾斯又坐在了明亮的課室里,挪動著鼠標(biāo),嘴不停。 城市集團將組成以等級會議為例的新政治機構(gòu),君主意在征稅,他們則意在監(jiān)督這份稅務(wù)的使用,從而在財政展開對封建貴族的權(quán)力牽制…… 泰爾斯強忍著在兩種場景間虛實轉(zhuǎn)換的眩暈感,痛苦地繼續(xù)道: “以星辰的國是會議為例,這些平民們參政的新舞臺將涵蓋手工業(yè)、商業(yè)、軍隊、新貴族等團體,那里將成為國王的主場,極大地削弱無論是一地大公還是一城伯爵的權(quán)力與威望,無論是施行稅法還是宣戰(zhàn),國王都將獲得最大的便利。” 聽到這里,奧勒修大公忍不住向倫巴投去一眼。 歐洲的大學(xué)是最早的養(yǎng)分:日耳曼的君主們?yōu)榱怂茉旃倭艡C構(gòu),雇傭這些大學(xué)生作為官員,其又以普魯士的iliary_bureauray和iil_bureauray的效率為最高,但卻并非為服務(wù)人民,而僅僅是服務(wù)國家,也是服務(wù)權(quán)力…… “越來越多的新官吏會進入國王的視野,他們的資格將取代貴族的血統(tǒng),以審慎對抗籠統(tǒng),用專業(yè)覆蓋出身,逐步接過國境內(nèi)的權(quán)柄,”泰爾斯喘息著,體驗一塊塊記憶碎片進入腦的異感覺,想起那個叫烏拉德的前星辰稅吏:“于是包括你們親眷在內(nèi)的舊貴族們都不再受重用,他們在稅收、司法的特權(quán)都會逐漸被剝奪,連你們也不得不承認(rèn)他們不再適任?!?/br> 萊科大公一動不動地坐在原位,靜靜聆聽。 市民們所要求的,是建立統(tǒng)治條件與法律環(huán)境,以保證城市的工商業(yè)和經(jīng)濟發(fā)展,是一個安寧的統(tǒng)治秩序,而這些則是以莊園經(jīng)濟和小市場為基礎(chǔ)的封建制度所無法滿足的,這需要統(tǒng)治者擴張權(quán)力,央集權(quán),以保證所謂“布爾喬亞”的利益…… “同樣,國王將從日益充盈的財庫劃撥資財,支持和擴充常備軍,自行維護國內(nèi)的秩序與邊境的安全,”泰爾斯微微一晃,塞爾瑪連忙扶住了他:“他將不再依賴你們領(lǐng)地里的征召軍隊,不再依賴你們莊園與田地里自給自足的補給,不再看大公們的臉色?!?/br> 羅尼突然想起了斷龍要塞,他深深地皺起眉頭,看著泰爾斯的眼神變得怪。 隨著時間發(fā)展,等級制國家里的封建貴族既難以維持生活,也失去了軍事意義,既無法保持政治影響,亦失去了統(tǒng)治權(quán)力。在此情況下,他們必須向統(tǒng)治者靠攏,按照后者的條件,履行職責(zé)也是說,城市的興起,給封建制度帶來了毀滅性的沖擊…… 終于,那些異的碎片在他的腦海里平息下來,不再興風(fēng)作浪。 泰爾斯微微喘息,拍了拍塞爾瑪?shù)氖帧?/br> 那個瞬間,他突然發(fā)現(xiàn),倫巴用一種混合了驚訝、疑慮、痛苦、憎恨、釋然等等怪情緒的眼神望著他。 “你們感覺到了么?一旦這種變革隨著時間行進,無論是你們這些割據(jù)一方的大公,還是各城的傳統(tǒng)伯爵們,從稅收到軍隊,從司法到人才,從特權(quán)到地位,”在大公們越來越難看的臉色下,他艱難地轉(zhuǎn)過頭,看向大公們:“你們倚以為生的前提都會慢慢消融,優(yōu)勢也將漸漸消失?!?/br> “倫巴所設(shè)想的有一切的手段和變革,無論初衷為何,都將指向一個結(jié)果。” 泰爾斯深吸一口氣,正色道:“而那是你們諸位,是你們其余九位名望卓著、共治北地的大公,是你們權(quán)力流失與家族衰落的開始?!?/br> 倫巴大公面沉如水,看向泰爾斯的眼神變得越來越復(fù)雜。 大公們像石塑一樣一動不動,也不知道聽了多少。 “總有一天,你們會從割據(jù)一方的大封臣,變成只剩榮耀的大貴族,再變成唯剩財富的大富翁,甚至變成一無所有的庶民,最后淪落到只能由后代從塵灰里翻出家族歷史的那一天……” “而守護了??怂固卣倌瓴恢路至?,規(guī)定了十位大公共治北地的耐卡茹誓約,將成為博物館里最陳舊的一頁歷史,”泰爾斯深深嘆息,搖頭道: “跟你們的家族一樣,將隨著時間慢慢泛黃,一去不返。” “這是倫巴所謂‘拯救??怂固亍冻龅拇鷥r。” 泰爾斯說完了他的話,緩緩抬起頭。 那一刻,大公們終于從石塑的狀態(tài)里回過神來,只是每個人的神情都無微妙。 倫巴低下頭,死死看著他的舊佩劍。 難以置信的特盧迪達向著奧勒修和羅尼投去疑問的眼神,但威蘭領(lǐng)的主人只是默默搖頭,祈遠城的領(lǐng)主干脆臉色一沉,不聞不問。 “查曼,”萊科大公的目光似乎回復(fù)了渾濁,這個老人用他今天最低沉與喑啞的嗓音道:“告訴我,你想要的僅僅是一支能戰(zhàn)勝星辰的軍隊,是嗎?” “沒有想過其他?” “如,共治誓約?” 大公們的眼神齊刷刷地射向倫巴。 一秒。 兩秒。 黑沙大公的目光,終于從他的佩劍抬了起來。 他先是勉強一笑,然后化出寒意。 “這個小子所說的一切,都建立在帶著濃厚私心的謊言,”表情復(fù)雜的倫巴語氣不佳地開口:“只要在你們心底里勾起哪怕一點微小的懷疑,他贏了挑撥起我們之間的嫌隙,瓦解掉我們共抗星辰的努力,為日益強大的星辰王國留出喘息之機!” 泰爾斯在心里默默嘆息。 “拋開他那一大堆蠱惑人心的話術(shù),拋開他種種莫名其妙、根本沒發(fā)生過的假設(shè)你們不覺得荒謬嗎?”倫巴咬著牙,仿佛被侮辱了一般,“為了??怂固兀T位大公團結(jié)為一,南下共克星辰,居然是我們自取滅亡的根源?” 大公們聽了倫巴的話,神色狐疑,紛紛開始思量。 塞爾瑪看著大公們的反應(yīng),心一驚。 在此時。 “不準(zhǔn)確?!?/br> 王子的話穩(wěn)穩(wěn)傳來。 倫巴一皺眉頭:“什么?” “‘我們’自取滅亡?”泰爾斯吐出一口氣,正色道:“自取滅亡的,只有其他九人而已?!?/br> “在這場倫巴發(fā)起的變革游戲里,埃克斯特像一頭有著十顆腦袋的巨龍,在洶涌的浪潮吞噬彼此,”泰爾斯嘆了一口氣:“如果順利的話,只有其的一個腦袋,也是力量最強大,準(zhǔn)備最充足,入局最適應(yīng),反應(yīng)最快速的那位大公,能存活到最后?!?/br> 萊科大公猛然抬頭,死死盯著泰爾斯。 羅尼大公神色一凜。 “如我面所言,他將作為最后的統(tǒng)治者收束權(quán)力,借著變革后的洶洶大勢,把其他九個大公領(lǐng)作為養(yǎng)料和食物吞噬殆盡,以此鑄自己前所未有、至高無的??怂固赝豕??!?/br> 泰爾斯的眼里覆蓋著常人難見的陰霾,沉悶地道:“你們覺得,那個唯一的人,那個最接近真相的人,在倫巴的計劃里,會是誰?” 他看著大公們的表情,輕輕搖頭,走到剛剛被碰落的火盆周圍,慢慢蹲下。 王子把手伸進已經(jīng)冷卻的柴火撥弄著,撈出那把被擲住的匕首。 “但無論倫巴會不會成功,新生的??怂固貒硟?nèi),除了最后一位統(tǒng)治者之外,”他的話持續(xù)傳來,像錘子一樣敲打在幾位大公的心里:“都不會再有另外九人的立足之地?!?/br> 泰爾斯抖了抖j匕首,面色不改地從腰帶解下約德爾送給他的鞘套,輕輕吹了吹。 “請謹(jǐn)記,諸位,也許十幾年,也許數(shù)十年,也許百年……” “但如果有那么一天,你們的家族黯淡消逝,你們的后裔流離失所,你們的地位不復(fù)存在,”泰爾斯緩緩地站起來,轉(zhuǎn)向大公們: “那一定是從今天,從你們答應(yīng)倫巴的條件開始。” 泰爾斯眼神一亮,把匕首猛地插進鞘內(nèi):“鏘!” 在清脆的金屬摩擦聲,大公們紛紛陰沉著臉,一動不動地望著他。 “這是謎底,”泰爾斯沉聲道:“這是倫巴為何一開始不肯對你們亮出真實動機的原因,是他義無反顧地糾集你們‘拯救??怂固亍澈蟮臍埧嵴嫦??!?/br> “為了擊敗星辰,倫巴和你們勠力同心,”他輕聲結(jié)束自己的話:“但諷刺的是,恰恰在擊敗星辰之前,你們將灰飛煙滅。” 大廳里又是一陣沉默。 “查曼,我得說,這真是……”滿臉難以置信的特盧迪達欲言又止,最后嘆了一口氣:“算了,我不知道該怎么說這感覺?!?/br> “真是讓人不安?!绷_尼大公冷冷地補充了他的話,看向為首的萊科后者只是緊皺眉頭一言不發(fā)。 奧勒修大公抱臂托著下巴,艱難地開口:“查曼……” 但倫巴的話他更快。 “全是信口無憑的妄言,全是從未發(fā)生過的事情,全是危言聳聽的猜測!” “卻被他拿來當(dāng)做理由?而你們還真的相信了?”黑沙大公的聲音依然冰冷,但已經(jīng)聽得出其的煩躁:“別忘了,星辰的威脅才是真真切切的!” 倫巴大步走前來,把手按在方桌,面如冰雪:“我們十二年前的所見所聞,凱瑟爾王十二年來的所作所為,難道不都看在你們的眼里嗎?” “為什么你們寧愿為了虛無縹緲的話語而動搖,也不愿為確鑿無疑的事實而行動呢?” 回答他的人依然是泰爾斯。 “確鑿無疑的事實?”王子幽幽地道。 這一次,倫巴轉(zhuǎn)過頭,一雙眼睛里全是憤恨和殺意。 泰爾斯沒有在意他的眼神,他輕聲問道:“諸位閣下,如果你們進攻星辰成功,倫巴之后又打算做什么?” 大公們彼此相視,情緒不明。 倫巴眼神一凝,握緊了拳頭。 “他想要星辰北境。”羅尼大公輕輕地開口。 “他要為我們扼守邊疆,監(jiān)視并打壓星辰,”羅尼的話語很慢也很冷,卻充滿了力度:“為此,無論是共舉王位,甚至黑沙領(lǐng),他都可以放棄?!?/br> 泰爾斯輕輕呼出一口氣。 “這簡單了?!蓖踝勇冻霾粦押靡獾奈⑿Γ⒁曋樕F青的倫巴:“黑沙大公閣下,如果您覺得我的話無理,那用確鑿無疑的事實來證明吧,” “對于星辰,北境是一塊未完成變革的地帶,傳統(tǒng)的權(quán)力和舊習(xí)依舊籠罩其,但對??怂固囟裕瑢俅蟊钡氐貐^(qū)的北境,已經(jīng)開始了變革的先聲,是一塊最好的變革基地?!?/br> 只聽泰爾斯淡淡地道:“倫巴大公,為了你們的團結(jié),放棄北境這塊戰(zhàn)利品吧讓給其他人?!?/br> 倫巴猛地抬頭,死死地看著他。 大公們也紛紛抬頭,神色各異。 泰爾斯依舊是云淡風(fēng)輕的表情這是跟拉斐爾學(xué)來的,那個小白臉的這種態(tài)度總能氣死人。 史萊斯抱怨過,倫巴給他的眾多條件里,無論是關(guān)稅優(yōu)惠還是資源合約,都把北境排除在外。 這難道不明顯么? “當(dāng)然,你也可以做出保證,”泰爾斯翹起嘴角,繼續(xù)道:“效仿賢君的變革也好,危及列位大公家族的事情也好……都不會在你的手里發(fā)生?!?/br> “這樣,手里沒有了土壤和機會,無法掀起可能帶來滅頂之災(zāi)的變革,你也洗清了嫌疑,”泰爾斯神色一肅,“其他幾位大公能放心繼續(xù)跟你合作了吧?!?/br> 此言一出,大廳里迎來了最久的寂靜。 倫巴僵在了原地。 他的手無意識地搭在劍柄,一動不動。 大公們則在彼此的眼神里,交換著信息。 沒有人動彈或出聲。 一陣寒風(fēng)灌進大廳里,火光閃爍間,眾人的影子也搖擺不定。 塞爾瑪咬了咬下唇,忐忑地望著神色不一的大公們。 終于,像過了幾個世紀(jì)一樣,一個聲音打破了沉默。 “其實我們愿意相信你,查曼,”萊科大公那沉郁的嗓音響起:“但我也不得不承認(rèn),這個孩子的話讓我很是憂慮?!?/br> 特盧迪達聳了聳肩:“也有些道理?!?/br> 倫巴輕輕抬頭,在陰影之下,僵硬的臉更顯滄桑。 “告訴我,查曼?!?/br> “作為我們的掌誓同盟,為了反駁這個狂妄王子的話語,為了彼此放下?lián)鷳n和戒慮,為了證實我們依然進退一體,”萊科大公直視著倫巴,輕輕嘆息:“在即將到來的戰(zhàn)爭,北境……” “你不要拿了吧。” 倫巴沒有說話,只是怔怔地看著萊科。 “當(dāng)然,我們會用相當(dāng)?shù)耐恋睾屠鎭韽浹a你,以表達我們的歉意奧勒修、特盧迪達乃至我的土地都行,隨你挑,只多不少,”老大公咳嗽了一聲,似乎有些哀傷:“你知道,立足北境,扼守邊疆監(jiān)視星辰的責(zé)任,其他人也能擔(dān)任的?!?/br> 話音落下。 倫巴抬起頭,用最難以置信的目光,一一掃過每一位大公。 泰爾斯抿起了嘴唇,死死地看著倫巴。 看著他仿佛被凍住的臉色。 倫巴咬緊牙關(guān),眉頭深皺,眼眶里爆發(fā)出怒意。 “我知道,這很過分,但是,”奧勒修面色不好看,他帶著歉意搖搖頭:“我發(fā)誓,只要你證明了自己,我會親自動手,讓這條星辰的毒蛇付出代價?!?/br> 星辰的毒蛇? 泰爾斯微微挑眉。 倫巴的臉龐輕輕抽搐了一下,像是個笑容,又不像有笑意。 “你知道,”羅尼大公在此時抬起目光,眼神犀利:“這是為了??怂固??!?/br> 倫巴握緊了拳頭。 特盧迪達聳了聳肩,避開倫巴的目光,什么也沒說。 只有萊科大公,從始至終,毫不退縮地與倫巴對視著。 “怎么樣,查曼,”老大公的禿頭看去特別刺眼,他的聲音很輕很慢,卻自有一種咄咄逼人的氣勢:“你的回答?” 倫巴咧開嘴唇,咬住了牙齒,像野獸撲食前的示威。 “查曼,”特盧迪達的語氣很矛盾,似乎非常緊張,他輕輕抿動嘴唇:“一個詞夠了?!?/br> 泰爾斯皺起眉頭:他看見倫巴腰間的拳頭開始顫抖。 黑沙大公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像被侵犯了領(lǐng)地的獅子一樣。 泰爾斯的心也跟隨著他的表情一一下。 終于,好幾秒之后,倫巴閉眼睛,長長地舒出一口氣。 大公們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他。 仿佛那是世最重要的一刻。 下一秒,倫巴睜開眼睛,開口了。 但傳來的卻不是任何一個詞語。 “哈哈哈……” 倫巴仰起頭,咧開嘴唇,發(fā)出了悲涼難抑的笑聲。 “哈哈哈哈哈……” 笑聲越來越大。 大公們看著他的表現(xiàn),眼神漸漸黯淡。 泰爾斯輕輕伸出手,反握住心慌的塞爾瑪。 倫巴的笑聲終于停了下來。 “算了,這個時候了,”倫巴轉(zhuǎn)過頭,他露出無所謂的釋然表情:“無論我說什么,都沒有分別了,不是么?” “哪怕我們打到了永星城,”黑沙大公轉(zhuǎn)過身子,看著自己的佩劍,語氣寒冷:“你們也會持續(xù)監(jiān)視著我,警惕我的一舉一動,生怕我動搖了你們的利益?!?/br> “你們也不會允許任何一點所謂變革的種子或火苗,在??怂固氐耐恋爻霈F(xiàn)。” 奧勒修大公不甘心地咬住了牙齒:“所以,你的選擇……” “我只是覺得很諷刺,”倫巴臉色一變,突然提高了音量:“為什么你們不明白呢?” “明明千載難逢的機會在眼前,明明擊敗星辰,改變歷史的契機觸手可及的時候,”倫巴咬緊了牙關(guān),望著每一個大公的沉重表情,壓抑地低吼道:“為什么都表現(xiàn)得像個懦夫呢?” 倫巴猛地轉(zhuǎn)過身,面對四位大公,臉盡是難以置信之色:“結(jié)局根本還沒有發(fā)生,事情根本沒到最后一步,只是聽著一個孩子大放厥詞,你們像一群受驚的羚羊一樣?xùn)|躲西竄,藏頭縮尾?!?/br> 大公們彼此對視,相顧無言。 “你們愚蠢得連一個小男孩都曉得的真相也看不破,又懦弱得連最破舊的陳規(guī)都不敢輕碰……” “那讓開位置啊!”倫巴的臉孔扭曲著,猛地舉起劍鞘:“共治誓約,家族覆滅,血脈斷絕,權(quán)力受損,地位衰落這他媽都是些什么破理由!” “??怂固?,在你們眼里究竟是什么?” “我們不是北地人嗎?”黑沙大公咬著牙,揮動劍鞘,帶動披風(fēng):“不問‘能不能’,只問‘做不做’害怕失敗更甚于畏懼死亡的北地人!” “不是么!” 他痛苦而艱難的質(zhì)問聲音傳揚在大廳里。 “看來,結(jié)果已經(jīng)很清楚了?!比R科大公輕嘆一聲,閉了眼睛。 特盧迪達捂住自己的額頭,長長地嘆息。 羅尼發(fā)出淡淡的輕笑。 奧勒修則臉色悲哀。 泰爾斯輕輕地閉了眼睛,只覺得心里那塊壓著他的巨石已經(jīng)松脫。 他看著場表情異常的倫巴,舒出一口氣,在心里默默道: 這一局,落子完畢了。 將軍。 /b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