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4章 只剩一天
基爾伯特深深地看了泰爾斯一眼。 “我不能妄下斷言?!?/br> 即便只有兩人面對面,外交大臣在用詞上依舊嚴(yán)謹(jǐn)而節(jié)制: “也許他們確有舊怨,也許他們互不順服,也許多年來王命在西荒推行不順、大打折扣只是一個意外……” 可是基爾伯特瞇起眼睛: “但是,站在您父親和您統(tǒng)治的角度,殿下,他們是串通好了,還是巧合所在,抑或兩者皆有,只是默契使然……” “這還重要嗎?” 泰爾斯聽得神情愕然。 基爾伯特深吸一口氣,無比認(rèn)真: “西荒,它就像一塊粗糙不均,軟硬不拘的大餅,時而滑不溜手,時而頑固不堪,既有易磕牙齒的硬茬,也有切割不斷的粘稠,無論細(xì)嚼慢咽還是大快朵頤,從哪個角度都難以下嘴,遑論消化?!?/br> “跟這比起來,無論是北境鋌而走險的亞倫德,崖地剛極易折的南垂斯特,包括南岸年輕氣盛的凱文迪爾……” 基爾伯特?fù)u了搖頭,眼中的忌憚與憂心有增無減。 “所以,您明白威廉姆斯男爵的意義所在了嗎?!?/br> 還未反應(yīng)過來的泰爾斯怔怔地看著他。 只聽基爾伯特輕聲一笑: “不錯,跟他揚威荒漠的大名比起來,真正接觸過內(nèi)幕的人都知道:傳說之翼仗著一身本事,倨傲狂妄,難以相處,樹敵無數(shù),不屑交游?!?/br> 他的用詞精準(zhǔn)而直接。 “就連復(fù)興宮也看不上的他,眼中沒有對貴族的尊敬,缺少對傳統(tǒng)的在乎,一怒可以興師,一悅足以破城,一意孤行,君命難制……” “自然更不在乎區(qū)區(qū)西荒的政治把戲?!?/br> 泰爾斯僵住了。 他的腦海里浮現(xiàn)出羅曼冷冷地扯著諾布,公然威脅著要殺進復(fù)興宮的樣子。 下一次,如果他們再想拿我的領(lǐng)地,去玩什么平衡權(quán)力的政治游戲……就等著我去復(fù)興宮找他們吧。 基爾伯特的語氣帶著淡淡的不屑: “而有了王室和軍隊的支持,他就更肆無忌憚了:無論黑獅的強硬,烏鴉的老辣,四目頭骨的莫測,荒漠戰(zhàn)爭后的一夕之間,都在傳說之翼無人能制的瘋狂與兇性面前,黯然失色?!?/br> 基爾伯特的眼里露出狐貍抓住獵物般的興奮: “于是乎,當(dāng)一個連國王的賬都不買的兇神惡煞,扎根在局勢復(fù)雜、混亂難治的西荒……” 他沒有再說下去,只是笑瞇瞇地看著泰爾斯。 相反,泰爾斯則訝異地看著他: “所以你們需要的,不是彼此不和、糾結(jié)不清的西荒,是一個在規(guī)則之外的重壓之下,被迫擰成一股繩的西荒?” “好讓你們牽住繩頭,拿住關(guān)鍵,就能一勞永逸,籠中困獸?” “而威廉姆斯,就是那股重壓?” 他的面前,基爾伯特依舊笑容如初。 威廉姆斯、法肯豪茲、克洛瑪、博茲多夫…… 而現(xiàn)在,則是基爾伯特,以及…… 凱瑟爾五世。 泰爾斯無力地靠在椅子上,苦惱地揉著自己的眉心,只覺得腦子快爆炸了。 半晌后,他放下手掌。 “但這有用嗎?” “西荒的貴族們,哪怕是最激進的那一批,也不會因為家門口有個搗亂的瘋子就乖乖投降,相反,他們只會被觸怒,更加……” 泰爾斯找不到什么好的詞匯,干脆直接拿例子說明: “就像這次,基爾伯特,囂張的威廉姆斯幾乎燒穿了半個刃牙營地,坑掉了西荒領(lǐng)主放在這兒的所有補給,但他們……” 但就在此時,一個可怕的念頭閃過泰爾斯的腦海。 他的話語仍在繼續(xù),語速卻不知不覺慢了下來: “他們……他們……他……” 王子的話語停頓了下來。 他呆呆地看著基爾伯特。 “基爾伯特,如果傳說之翼是你們計劃的一部分……” 泰爾斯不可置信地看著他的舊日老師: “那你們期望西荒怎么反應(yīng)?” 基爾伯特意識到了什么,他的笑容漸漸消失。 “殿下,時候不早了……”他清了清嗓子。 可是泰爾斯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自顧自地出神道: “我一直以為,刃牙營地不是你們的目標(biāo),而是個誘餌?!?/br> “而西荒貴族們損失慘重,不得不吐出了營地,那就是你們的成果?!?/br> “但如果我錯了呢?” 泰爾斯死死地瞪著餐盤里支離破碎的餐點。 基爾伯特沒有說話,只是擔(dān)憂地看著他。 “如果,如果刃牙營地根本連誘餌都不是,如果它僅僅只是一面寫著規(guī)則的賭桌,讓自以為了解規(guī)則的西荒貴族們,小心翼翼地擺放上籌碼?” 泰爾斯慢慢捋順自己的思緒,一邊推理一邊敘述,越說越是心驚: “直到他們的籌碼,被無視規(guī)則的威廉姆斯吃掉——如果這才是真正的誘餌呢?” “如果你們想要的成果,不僅僅是讓西荒領(lǐng)主們吐出刃牙營地?” “如果你們想要的,恰恰是他們在遭受愚弄和重創(chuàng),在重壓之下被迫撕掉矜持,無路可走的反撲?” 基爾伯特皺眉搖頭: “這就是您多心了,殿下,我們?yōu)楹我?/br> 但是泰爾斯再次打斷了他。 “基爾伯特?!?/br> 泰爾斯呆怔地看著餐盤: “跟著你和馬略斯一起,從內(nèi)陸、從北境和中央領(lǐng)調(diào)來的那數(shù)千王室常備軍……” “他們不是去換防刃牙營地,更不是來迎接我的,對么?” 基爾伯特扯起臉龐,笑得有幾分勉強: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他們當(dāng)然是來迎接王國繼承人的啊?!?/br> 泰爾斯依舊呆呆地盯著餐盤,下意識地?fù)u了搖頭: “或者他們是來打仗的——面對一夜絕境之后,意圖反撲的西荒貴族們?!?/br> 這一次,餐桌旁的沉默持續(xù)得久了一些。 而泰爾斯只是愣在自己的位子上,一動不動。 看著第二王子的樣子,基爾伯特重重地嘆了口氣: “您多想了,殿下,貴族們沒那么傻,也沒那么沖動,哪怕是最激進的博茲多夫?!?/br> 基爾伯特狠狠地咳嗽一聲: “他們既沒把握在戰(zhàn)場上擊敗傳說之翼,也沒籌碼逼著復(fù)興宮讓步,再把刃牙營地吐出來,為何要做這么不智的事情?” 話音落下,基爾伯特?fù)?dān)憂地看著王子。 這一次,泰爾斯愣愣地回望著他。 六年前的閔迪思廳里,相比起不露身形的約德爾和不假辭色的姬妮,禮貌和藹的外交大臣是少數(shù)讓他全心信賴和由衷欽佩的人,而在北地的六年里,每當(dāng)念及閔迪思廳里的歲月,他都會對漸漸模糊的家鄉(xiāng)和歸途,多上幾分清晰的歸屬感。 但是不知道為何…… 在北地的六年之后,在褪去故人再見的光環(huán)之后…… 不知道為何,他覺得基爾伯特的目光突然變得有些陌生。 “對,你說得對?!?/br> 泰爾斯怔怔凝視著桌沿,機械地開口,仿佛在重復(fù)基爾伯特的話: “即使遭受了這么大的損失,但西荒人沒有籌碼,他們不會這么不智,平白無故地給王室一個懲戒他們,從他們手里徹底奪權(quán)的理由。” 西荒人沒有籌碼。 籌碼。 一個誘使西荒貴族出手反撲的籌碼。 那個瞬間,他突然明白了。 泰爾斯抬起目光,直視基爾伯特,勉強扯起嘴角: “是我想太多了?!?/br> 基爾伯特避開泰爾斯幾乎要把他看穿的目光,僵硬地道: “我的小先生,您的晚餐要涼了,而我們明天還要趕路……” 泰爾斯的心跳緩緩地律動著。 那一瞬間,他只覺得自己的心臟,跳得好慢,好慢。 好慢。 “殿下?” 泰爾斯驚醒過來。 他強迫自己擠出一個微笑,深吸一口氣,重新開始進餐。 外交大臣似乎感覺到了什么,但他只是猶豫著張了張嘴,并未發(fā)聲。 “為什么,基爾伯特?!?/br> 基爾伯特抬起頭。 只見泰爾斯神思不屬地切割著餐點,情緒低落: “為什么,西荒公爵要送我一把,他家傳的劍?!?/br> “為什么,傳說之翼看到之后,會如此暴怒?!?/br> “為什么,單翼烏鴉的伯爵親自到來,禮遇有加地把我送上歸途?!?/br> 明明是問句,但卻沒有任何疑問的語氣。 看著基爾伯特啞然猶豫的樣子,泰爾斯明白了什么。 “關(guān)于這個……”基爾伯特頓了一下,耐心而溫和地開口解釋。 但泰爾斯已經(jīng)聽不見他在說什么了。 他想起昨天初遇馬略斯時,守望人對德勒所講的那個故事。 然后從那一天起……國王的恩澤惠及萬民,大家就此安居樂業(yè),永遠永遠,快樂幸福地生活下去…… 原來…… 那不僅僅,只是個故事。 泰爾斯低下頭,呆滯在原地。 丑老東西說得沒錯。 他的父親,確實是個天才。 不是么。 只是。 只是…… 泰爾斯捏緊了手里的餐刀。 “……所以,這是貴族間常用的手段,討好,拉攏?!?/br> 基爾伯特和藹地說完話,把泰爾斯從沉寂的思緒里拉出。 王子仿佛生銹的玩偶般抬起頭,勉強笑笑。 “是呢?!?/br> “所以很快,整個王國上下都會知道,西荒公爵與歸國的星辰王子在刃牙營地里談笑風(fēng)生,互贈禮品。” 泰爾斯苦澀地道: “而發(fā)生在前夜的,刃牙男爵與西荒領(lǐng)主們之間那一點小小的不愉快,已經(jīng)消弭無形?!?/br> “他們的目標(biāo)……就達成了?!?/br> 他沒有再問下去。 基爾伯特望著泰爾斯的苦澀表情,最終什么也沒說,只是呼出一口氣,別過頭去。 “所以您明白了嗎?” 外交大臣低著頭,表情不清,語調(diào)低沉: “那把劍,還是還回去的好。” 泰爾斯握著餐刀的手頓了一下。 他深吸一口氣。 主廳里的燈火黯淡下來。 “不?!?/br> “六年前的國是會議上,你說過的,基爾伯特?!?/br> 泰爾斯緊緊盯著餐盤,心中五味雜陳。 “在政治上,面對對手,趕盡殺絕,酣暢淋漓而不留余地,這不是高明的為政之道?!?/br> “這六年里,我對這個道理領(lǐng)悟得更加深刻?!?/br> 基爾伯特皺起眉頭。 泰爾斯做了個深呼吸。 王子抬起頭的時候,笑容已經(jīng)恢復(fù)了恬淡和自然: “我想,我還是留下它吧?!?/br>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想為無路可退的雙方,都留下余地?!?/br> 基爾伯特微微訝然。 “而這把劍,不管它背后的意圖如何,”泰爾斯的眼神微微一黯,但馬上恢復(fù)正常: “至少,它有成為那片余地的可能。” 泰爾斯出神地道: “只要有一線希望,我就不想放棄?!?/br> 話音落下。 主廳里的沉默持續(xù)了很久。 好半晌之后,基爾伯特長長地嘆出一口氣。 “殿下,”星辰的狡狐欣慰地看著泰爾斯: “您長大了?!?/br> 泰爾斯彎了彎嘴角,強打精神: “這話你說過一次了?!?/br> 基爾伯特笑了,但看得出來,他的笑有些勉強。 “是的,殿下,但是……” 基爾伯特直直地望進泰爾斯的眼里,再度嘆氣道: “您真的長大了。” 這一次,泰爾斯沒有反駁,他只是再度笑笑,然后把目光移回到餐盤里。 就在兩人不言不語,默默相對的時候。 “基爾伯特?!?/br> “我父親曾想過嗎?” 王子慢慢地嚼著一塊他自己也沒注意是什么的食物: “這一路上,如果我死了,那怎么辦?!?/br> 基爾伯特的臉色緊張起來。 “殿下,我們王國上下,都會傾盡全力保護您的安全……” 泰爾斯嗯了一聲,苦澀地?fù)P揚唇角。 “是啊,這話你也說過的?!?/br> “六年前?!?/br> 外交大臣頓時啞然無語。 幾秒后,基爾伯特很不自然地接過話: “這,這也是一路上,約德爾都在您身邊的原因?!?/br> 他勉強地道: “陛下關(guān)心您的安危,所以他派出了自己最信任的秘密護衛(wèi)……” “他相信約德爾能保護您,就像相信他能保護陛下本人。” 言罷,基爾伯特轉(zhuǎn)過頭,掃視著身側(cè)的空氣,仿佛在確認(rèn)什么: “對么,老朋友?” 但主廳里只有餐桌旁的兩人。 空氣里也只有刀叉與餐盤碰撞的聲音。 沒有回應(yīng)。 基爾伯特的笑容慢慢僵硬。 泰爾斯抬起眼神,情緒不明地看著舊日的老師。 基爾伯特吐了口氣。 “或許約德爾這會兒不在,”外交大臣苦笑著: “也或許他只是……” 基爾伯特看了一眼四周,最終不無尷尬地低下頭,無奈地嘆息: “……不想跟我說話。” 就在此時。 “后者。”沙啞的嗓音突然響起。 外交大臣嚇了一跳。 基爾伯特下意識地回頭張望,映入眼簾的依然只有虛空。 泰爾斯彎了彎嘴角。 “好吧?!?/br> 基爾伯特心有戚戚: “順便一句,任務(wù)圓滿,老朋友?!?/br> “你沒有辜負(fù)陛下的信賴,保護他的繼承人平安歸來。” 依舊沒有回應(yīng)。 基爾伯特只能嘆了口氣,悻悻回頭。 倒是泰爾斯突然放下了刀叉,凝視著空氣。 “怎么了?”基爾伯特關(guān)心地問道。 泰爾斯沒有看他,只是抓起湯匙,舀起了一匙豆子。 “沒什么,就是……” 泰爾斯出神地看著豆子,下意識地扯了扯嘴角。 “有些想念北地了。” 特別是…… 用餐的時候。 基爾伯特恍然揚眉。 “您知道,在十八年前的《要塞和約》之后,相當(dāng)長的時間里……” 外交大臣點了點頭,語氣里涌出無盡懷念。 “我也是這么想的?!?/br> 餐桌邊,一老一少就這樣沉浸在自己的回憶里。 幾秒后,泰爾斯回過神來,輕輕放下了那匙豆子。 抓起難用的刀叉。 第二王子對著基爾伯特露出一個得體的微笑,以完美無瑕的禮儀吃下一塊沾滿醬汁的rou。 基爾伯特回給他一個欣慰的笑容。 但只有泰爾斯知道。 那塊rou放得太久了。 苦澀。 僵硬。 ———— 幽幽的燈光里,博茲多夫伯爵風(fēng)塵仆仆地踏進房門。 一個鎧甲上印著四目頭骨徽記的衛(wèi)士趕上前來,卻被他毫不氣地一把推開。 衛(wèi)士怒從心起,正待拔劍。 “沒事,”房間里一個尖利陰冷的嗓音響起,讓衛(wèi)士的手臂硬生生地止?。?/br> “他可以進來?!?/br> 博茲多夫伯爵看也不看那個得令退下的衛(wèi)士,直接大步走到尖利嗓音的主人面前,死死地盯視著正在進食的對方。 “你沒通報就進來了,”西里爾·法肯豪茲吞下一口水果,這才抬起那他令人怖懼的臉龐,瞇著眼看向來: “換了高赫在這兒,他會直接把你打死?!?/br> “用拳頭?!?/br> 但他的威脅似乎對人無效。 “我父親尊敬你,西里爾,”黑獅的主人,劉易斯·博茲多夫寒聲開口: “我可不?!?/br> 西荒公爵冷笑出聲。 “巧了,我也尊敬你的父親,”他把注意力從眼前的餐盤上移走,語調(diào)陰冷: “但不是你?!?/br> 博茲多夫怒哼一聲。 “是你讓烏鴉日夜兼程,趕到營地里把他接走的?” 劉易斯伯爵咬著牙,眼里的怒火幾乎要滿溢出來: “你?” 西荒公爵再度輕笑一聲,并不答話。 但博茲多夫不準(zhǔn)備就這么放過他。 咚! 戴著鐵手套的雙拳砸上法肯豪茲的餐桌,把一碟魚rou震得翻了過來,汁液四濺。 西荒公爵不慌不忙,不慍不怒。 他只是默默地掏出一幅手帕,擦拭著被濺到的臉龐。 黑獅伯爵屈起手肘,上半身慢慢地朝公爵壓去。 “我甚至連那小子的家族旗幟都準(zhǔn)備好了,好大一面,”劉易斯目光如刀,狠狠咬著字: “就只等‘迎接’他?!?/br> 西荒公爵哼笑一聲: “真的?” 博茲多夫伯爵死死盯著看似無所謂的公爵,隨后也彎起嘴角。 像是被氣笑了。 “在恩賜鎮(zhèn),那小子就在我的面前,像我現(xiàn)在跟你一樣近?!?/br> “一刀就能割喉。” 博茲多夫歪著頭顱,目露兇光,對上西荒公爵時而渾濁麻木,時而清澈犀利的眼眸。 “而他還像六年前一樣自以為是,得意洋洋地向我炫耀他那可笑的口才,渾然不知他離大難臨頭只有一尺之隔?!?/br> 法肯豪茲完全沒有被威脅的覺悟,反倒哈哈一聲: “你得承認(rèn),那小子確實有幾分口才,不是么。” 博茲多夫像是沒聽見似的,咬牙切齒: “而那該死的烏鴉,和他同樣該死的鴉崽們就杵在那里,擋在我和他之間,擋在我的軍隊觸手可及的范圍里,向我微笑,像個天煞的貼身保鏢?!?/br> 博茲多夫嗓音冷冽,字句壓抑: “因,為,你?!?/br> 法肯豪茲的笑容慢慢收斂,若有所思。 “嗯,那德勒還是干得挺不錯的。” “感謝落日,他是只好烏鴉,不是么?” 砰! 劉易斯的雙拳再次砸響餐桌! “我本可以拿下他!” 這一次,博茲多夫伯爵再也不壓抑自己的怒火。 “你明知道我的軍隊——最擅長破卡攻堅、摧城拔寨的黑獅步兵團——已經(jīng)到達恩賜鎮(zhèn)了,你明知道我距離刃牙營地,距離他……” 博茲多夫怒不可遏,他喘息了幾口,才完整地說完話: “……只剩一天?!?/br> “一,天?!?/br> 他咬字道。 法肯豪茲似乎也認(rèn)真起來,他不屑地輕哼一聲: “然后呢?” 博茲多夫死死地盯著西荒公爵。 “那是復(fù)興宮的命根子,是他們統(tǒng)治的根基,是我們十幾年來最好的籌碼?!?/br> 黑獅伯爵咄咄逼人,眼中的怒火簡直清晰可見: “我們能奪回刃牙營地,甚至趕走那個娘娘腔?!?/br> “至少,告訴他們我們的態(tài)度……” 但不溫不火的西荒公爵卻突然抬頭,斬釘截鐵: “然后英魂堡的博茲多夫家族距離滅亡,也就只剩一天了!” 他的話如寒風(fēng)凌冽,毫不氣。 兩人之間的對話停滯了幾秒。 這一次,反倒輪到博茲多夫開始冷笑了。 “你知道刃牙營地里發(fā)生了什么嗎?!?/br> “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公爵大人?” 黑獅伯爵直起身子,與對方拉開了距離,眼中的銳利卻有增無減。 “拜拉爾損失了全年的收入,其中不少是借債;埃默里丟掉了他們的家族繼承人;新獻地更是失去了這一季的秋收人手。” “而托特說,他再也不會參加我們的軍事遠征?!?/br> “盧戈甚至壓上了全族的一切?!?/br> 法肯豪茲扭過頭,避開伯爵的視線。 博茲多夫的質(zhì)問仿佛像磨出來的一樣: “這就是我們?!?/br> “今天滅亡,明天滅亡,有區(qū)別嗎?” 法肯豪茲緩緩地抬起頭。 “當(dāng)然有。” 這一刻,西荒公爵的眼神深邃起來。 “今天滅亡,你就什么都沒有?!?/br> 法肯豪茲瞇起眼睛。 “明天滅亡,你至少還有明天的希望?!?/br> 劉易斯·博茲多夫咧開嘴唇,寒笑連連。 兩秒后,他的笑聲戛然而止。 “明天的希望?” “你做的所有這些……” 他的笑容化成寒冰: “為的是所謂的——希望?” 西里爾·法肯豪茲停頓了一下。 “不。” 他伸手轉(zhuǎn)向自己的拐杖,目光凝結(jié)在上面那個原本掛著長劍,現(xiàn)在卻空空如也的掛鉤上。 “為的是……“ 公爵帶著最復(fù)雜難言的情緒,淡淡地道: “明天?!?/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