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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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落,郁殊轉(zhuǎn)身信手拿過大氅,緋色的大氅披在肩頭,映著蒼白的神色,病態(tài)而驚艷。 “王爺,”高衛(wèi)仍跪在地上,“京中來信,兵部尚書柳元修已被禁足府中,輔相孤木難支,京中只怕生亂,還請王爺回京……” “那又如何?”郁殊打斷了他,朝樓梯口走去。 他以往想站在權(quán)勢之上,讓曾經(jīng)放棄他的人都看見他,可如今,他有了比權(quán)勢更深的執(zhí)念,看不見,他心難安。 “京城若生亂,他日蘇姑娘回去,王爺如何能保護蘇姑娘!”高衛(wèi)豁出去了,說完便垂手聽候發(fā)落。 郁殊的腳步戛然停止。 他的雙手早已沾滿了血,洗不清了。 他只有讓自己站在最高處,才能將她捧起來,捧到誰也夠不到、傷不了的高度。 郁殊沉默良久,垂眸道:“派人去關(guān)口,暗中護送,若有半分差池,提頭來見?!?/br> 高衛(wèi)怔:“王爺?” 郁殊起身下樓,大氅翻飛間,只余下一聲沉沉的:“回京?!?/br> …… 這日,固永鎮(zhèn)唯一的酒館關(guān)門數(shù)日,過段時日再開門時,酒館中唯有一身形高大的女子坐鎮(zhèn),名曰青娘。 大漠邊關(guān),郁殊棄車駕馬,朝京疾馳。 不過翌日已過蒼城。 趕路的第四日,秀容城驛站來了消息,兵部尚書柳家被禁足十余日,柳元修終折了腰身,手中京城三成兵權(quán)盡數(shù)呈于天子,加上太尉手中的四成兵權(quán),沈?qū)な种幸延薪叱伞?/br> 郁殊看完書信,只命一人去了一趟岐州,命五千鐵騎入關(guān),不許近京,只扎營于京畿;又命一人去了南夷邊關(guān),放出消息稱大晉天子與攝政王爭執(zhí)不下,恐兵戈相向。 趕路的第六日,洛城驛站傳來消息,輔相被軟禁,再不能參與朝堂政事,靖成王的文武二臣均成了孤軍野馬。 郁殊聞言,不過連夜命人快馬加鞭去往江南道御史府。 趕路的第九日,京城兵馬集結(jié)于城門處,設伏兵,埋暗箭,靜候靖成王。 郁殊率眾人在岐州五千鐵騎的營帳中休整,準備入京。 營帳中,高衛(wèi)擔憂看著郁殊:“王爺,城中定然已是遍地陷阱,此刻入京,恐怕正進了圈套。” “陷阱又如何?”郁殊抿唇,“本王不想踩,誰能讓本王入?” 高衛(wèi)頓了頓:“蘇姑娘?” 郁殊垂眸睨了他一眼。 “屬下知罪,”高衛(wèi)忙低頭請罪,下刻卻又滿目憂色,“可如今京城兵馬多掌握在皇帝手中,細細算來,足有兩萬兵馬?!?/br> “嗯,”郁殊輕應一聲,“他如何將兵權(quán)吃下去的,本王便能讓他再吐出來,而且讓他親手送到本王府上?!?/br> “可……”高衛(wèi)不解,“王爺手中兵符縱能號令將士,此刻大軍多守在南夷,遠水救不了近火……” “放一把遠火便是了。”郁殊蹙眉,“去江南道御史府上的人可回來了?” “今晨回了?!?/br> “好,明日進京。” …… 洛城,夜市。 一輛馬車吱吱呀呀慢悠悠前行。 蘇棠安靜窩在馬車里,披著件厚重的大氅,手中抱著暖手爐,透過晃動的轎窗看向外面。 深秋終究還是過去了,冬已來臨。 洛城卻無半分凜冬的蕭瑟,夜市燈火通明,遠處燈光點點,行人閑上樓閣,店鋪疏簾高卷,道邊偶有梅枝開在墻角,幽香醉人。 這兒的人們打扮各異,有中原對襟寬袍,也有大漠半肩氈衣,有駕牛騾車做些小生意,也有馬車慢悠悠前行。高笑闊談夾雜著吆喝車輪之聲,使得洛城生機勃勃。 馬車在一處客棧停了下來。 蘇棠下馬,過長的大氅有些耷在地上,絨領(lǐng)包裹著一張小臉,鼻尖凍得通紅,雙眸卻瑩亮如燦星。環(huán)視一眼四周,目光最終落在角落獨自飲酒的人身上。 “如何?”蘇棠作聲。 易齊懨懨飲了一杯酒:“你覺得呢?” 蘇棠可憐地睨他一眼,在洛城待了七日,易齊白日從未閑下來過,卻終未能尋到她的下落。 察覺到她的目光,易齊沒好氣瞪她一眼:“你怎的還不離開?” 蘇棠笑:“洛城繁華,我自然想多待幾日?!泵咳粘鋈ラe逛,仍有太多風景看不過來。 再者道,她喜歡這般走走停停,無拘無束。 “少來,”易齊輕哼一聲,神色認真了些,“說實話,你為何會突然要離開?” 蘇棠看著他:“就像你說的,大漠的冬不好捱。” “嗯哼?”易齊明顯不信,抬眼瞧著她,“你可是連郁殊都沒知會,天還沒亮便抓著我離開了。” 蘇棠垂眸,笑容淡了些。 她只想下個迷藥,而后逃離。沒想到那夜借著酒勁,竟真的同郁殊…… 不過想到郁殊生得一副妖孽艷色,仔細算來倒是她賺了。 “因為沒必要留在酒館了。”蘇棠嗓音幽靜。 去固永鎮(zhèn),是為了逃避,是不甘心成為一個影子。 如今不需要了,仔細想來是她鉆了牛角尖,將自己困于一隅,可其實,她只需要成為自己便好。 至于情,她能擁有,更好;不能擁有,一個人也未嘗不可。 欒京是她自小到大長起來的地方,她想回去,她也想爹了。 更何況,郁殊在酒館待了那么長時日,她的下落恐怕早已被有心之人知道。 朝堂、權(quán)勢,是郁殊的戰(zhàn)場。 她見過小皇帝,那是個不擇手段的人??峙轮灰蛴羰庠谒木起^待了諸多時日,他也不會放過她這個有可能對郁殊造成威脅的人。 她不想旁人利用自己威脅郁殊,更不想成為累贅,將自己置于險境,她愛惜自己這條小命。 離開是最好的法子。 “喂,聽說了沒有,前段時日京城鬧了亂子?”一旁酒桌,三兩酒客喝得微醺,低聲交頭接耳。 “可不,聽聞,是攝政王爺派兵駐扎京畿,被天子以謀逆罪名軟禁了,”說著,那酒客搖搖頭,“可惜了……” “這可是大罪,兄臺可惜什么?” “遠的不說,洛城外的水庫,便是那攝政王爺親批下來命人修建的,洛城夏澇冬旱,可沒少吃了那水庫的水,”酒客打了個酒嗝,頗有幾分賣弄,“還有平定西南戰(zhàn)亂,給江南撥銀蓄糧……也便是專政狠辣了些……” 蘇棠安靜聽著,容色無恙。 易齊看了她一眼:“心疼了?” “心疼什么?”蘇棠不解。 易齊看著她的神情,倒真的有幾分疑惑:“你當真以為我不知啊,”他聲音低了些,“那攝政王,不就是郁殊。” 蘇棠給自己倒了一杯溫酒,輕輕摩挲著溫熱的杯壁:“路是自己選的。我更心疼自己,還要替你付酒錢。” 易齊:“……” …… 京城,靖成王府。 高衛(wèi)飛快朝書房走著。 不由想到當初入城門那日,小皇帝震怒,一道圣旨直指王爺擁兵自重,率軍駐扎京畿,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但念其尚有功勞,軟禁在靖成王府。 高衛(wèi)心底清楚,小皇帝恨不得將王爺就地正法,什么念王爺有功勞,不過是恐懼京畿那五千鐵騎罷了。 若真動起兵戈,五千鐵騎對陣京中兩萬將士,尚不知鹿死誰手。 而王爺竟從容應了軟禁,回了靖成王府,徹底閑適下來。 更多的時候,便是察看暗衛(wèi)的飛鴿傳書。 蘇姑娘在何處,做了何事,都要事無巨細的報備。 中間只發(fā)生了一件稀奇事—— 江南道御史陳凌陳大人入京上奏,儲糧大地江南一帶一場夏澇、一場冬雨,稻谷爛在地中、倉里,無法給京中供應,甚至仍需國庫撥銀賑災。 今日,王爺已被軟禁二十日,王府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高衛(wèi)走到書房前,輕敲了兩下房門:“王爺,沈世子求見?!?/br> 書房內(nèi),郁殊正翻看著暗衛(wèi)傳來的書信,臉色因著久未見光之故,越發(fā)蒼白,唯有一雙黑眸如漆黑的玉石,如一汪深潭水,看不真切。 全無血色的指尖輕撫著書信上的字跡:蘇棠在洛城待了足有半個多月了。 洛城繁華,處處歌舞升平,她樂不思蜀也是應當?shù)?,只是……暗衛(wèi)來的書信中,她日日歡喜,從未提及過他半句。 而他卻已有一月沒能睡個好覺,閉眼便是那夜她媚若無骨的嬌軟,睜眼便是滿目的冬日蕭寒。 “王爺?”高衛(wèi)又喚了一聲。 郁殊不動聲色將書信壓在硯臺下:“讓他進來。” 沈辭仍穿著湖藍廣袖對襟袍服,墨發(fā)高束,一縷碎發(fā)垂在額前,擋住了那道疤:“王爺?!?/br> 郁殊看著沈辭:“不知世子大駕光臨,有何貴干?” 沈辭的臉色并不好看,甚至以往的紈绔都減了幾分,只看著他,良久突然道:“找到她了?” 郁殊垂眸,眉目微斂:“同沈世子無干。” 沈辭只揚眉,良久輕嘆一聲:“靖成王運籌帷幄,可京城將士皆是無辜之輩。” “沈世子這是何意?”郁殊勾唇笑了下,蒼白的指尖摩挲著手背,“我如今人都被軟禁在此,能掀起什么風浪?” “江南的糧草斷了,京城軍餉不足,糧草不出三個月便會短缺?!鄙蜣o看著他,“我派人查過了,江南道的糧草,多半運到了京畿岐州鐵騎的營帳?!?/br> 到時,要么眼睜睜看著將士生生餓死,皇帝怕是背負千古罵名;要么便只有將兵權(quán)物歸原主這一條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