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0章
逃亡路上,羅季平得知真相,親手了結自己視若兄弟的福生,倒在了金佛寺的門前。辯空的師弟詠一禪師救下羅季平,為他剃度,賜法號“忘塵”。 可好景不長,羅季平尸骨不明,范家不知從何處聽到消息,帶人追到金佛寺。為了保護“忘塵”,全寺上下四十余名僧侶皆慘死寺中。 原本瘋傻的“忘塵”目睹了一切,終究還是想起了前塵往事。他在墻上留下絕筆,將自己困死在了藏書閣小小的暗室里。 四年后,游歷至此的范春霖無意中發(fā)現(xiàn)了一切,將一切藏在了一排排書柜之下。 “烏三意決斷,藏密金佛關?!?/br> 這一藏,便是二十年。 程荀沉默片刻,目光落在范春霖脖頸上一圈青紫的傷痕上。 她退后幾步,坐回椅子里,忽然開口:“范春霖,你走到今日,都是你自討苦吃?!?/br> 范春霖靜靜聽著,不置可否。 “你優(yōu)柔寡斷、感情用事,狠辣自私不夠,正直果敢不夠。明明無論向前或向后,只要多跨一步就能得到解脫,偏偏要將自己困在中間,自說自話地沉浸在自我犧牲又自我懺悔的謊言里。你以為你在贖罪,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br> 范春霖抬起頭,破鑼般的嗓子里冒出幾聲自嘲的笑。 “好一張利嘴。”他仰靠著床頭,身子陡然放松下來,“你說的沒錯,我這輩子本就是個笑話。好在我時日無多,死在此處也算死得其所。如今我將一切都告訴你了,范家的把柄全落在你手中,也算全了你我?guī)最D餐飯的情誼。” “你未免想得太輕省了。”程荀輕聲道。 屋中兩人同時向她投去視線。 “你范家欠沈家一個說法,欠天下蒼生、邊關百姓一個說話。而你范春霖,還欠沈煥一個說法?!?/br> 范春霖神色怔忡。 “你已經躲了十多年,當了十多年的懦夫,而今臨死之際,難道又要當個懦夫?將過往種種當包袱甩給我,然后拍拍屁股去見閻王?” “死在紘城,難不成你還想給自己留個殉國之名?” 范春霖苦笑一下,道:“你說得對,我不配?!?/br> 程荀站起身,認認真真望著他:“你配不配,你我說了不算,黎民百姓、天下蒼生才說了算?!?/br> “范春霖,若你當真心懷愧疚,便活著走到京城,去那金鑾殿上,親自將范家的罪狀一一稟告圣上,讓天下人來審審范家的罪!” “你若連這點都做不到,下了黃泉,要如何面見范家歷代忠烈?” 程荀緩下聲音。 “又要,如何面見善兒?” 說罷,程荀不再猶豫,帶著晏決明轉身離開。 而范春霖呆呆坐在原地,沉默半晌,眼角猝然落下一滴淚。 - 打開房門,段氏早已是一臉焦急,不待給程荀臉色瞧,直直飛奔進屋中。 晏決明眼疾手快地將她拉到一側,程荀正要離開,又轉身看了看段氏的背影。 走出范宅,一輪圓月已升上中天。 馬車仍停在范宅不遠處,晏立勇上前接二人上馬車,她搖搖頭,晏立勇心領神會,駕著馬車離開了。 空蕩的街道上,一時只剩下二人。無言走了一條街口,程荀開口打破了沉默。 “在想什么?” 晏決明輕輕笑了一聲,聲音靜得好似冰面下的湖水。 “我在想,不愧是阿荀?!?/br> 他的話里滿是驕傲與滿足,程荀忍不住偏頭看向他,卻見他不知何時起,就笑意晏晏望著自己了。 她驀地停下腳步。 “你不怪我……瞞著你?”她抿抿唇,心里有些不知所謂的煩躁。 早在金佛寺時,她與賀川、晏立勇發(fā)現(xiàn)了藏書閣的隱秘,她便特意告訴過他們倆,暫且莫將此事告訴晏決明。二人利落答應了,程荀反倒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心虛。 晏決明抬手輕輕揉了下她的頭頂。 “我知道,你對太子有些芥蒂,也擔心我會不會偏向他?!?/br> 程荀不料他竟將自己都未能厘清的防備明明白白說出口,下意識反駁:“也不是芥蒂……” “沒關系,我都知道的。”他好脾氣的笑笑,而后微微俯身,認真看著程荀,聲音嚴肅起來,“但你得知道,無論何時,我都只偏向你?!?/br> 程荀直直望進他眼里。 心湖中央,一條小魚從水里輕輕躍起,蕩起漣漪無數(shù)。 “我不必是什么世子、將軍、朝廷命官,但我必須是阿荀最親近的人,知道了嗎?” 程荀移開視線,低聲道:“知道了?!?/br> 對面那人又笑了,聲音清冽如泉。他長臂一伸,將程荀的手撈到手心,輕輕握著,帶著她慢悠悠朝前走。 “時間還早,陪我再逛逛吧。待到天明,我便該走了?!?/br> 夜風溫柔吹拂過情人的側臉,碎發(fā)交纏,仿佛早來的春風。 第165章 別紘城 上元后, 紘城又恢復了往日的秩序,可較之以往,卻多了些不同的生機。 不少搬離紘城的百姓陸續(xù)回城,原本門戶緊閉的街市也漸漸有店家開張, 寥落蕭索數(shù)月的紘城多了不少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