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特拉驚訝地微微睜大眼睛，隨即淺笑著輕輕撫上塞西爾的臉頰。

    “你在說什么呢?！彼固乩⒁曋?，眼神溫柔而包容，“我們不是家人么？家人之間不需要道歉，更何況你這么可愛。”

    很拉好感的回應(yīng)，除了最后一句——讓人有點摸不著頭腦。

    塞西爾這樣想著，默默做出乖順懂事的神色。

    幾天過去了，她早已想通。其實根本沒必要排斥這位美麗的繼母，畢竟做決定的是那個渣男父親，就算繼母不完全無辜，也不該受到她的冷眼。

    每一個愛上那個男人的女人都很可憐，無論是她的母親，還是莉娜的母親，亦或是美麗而年輕的斯特拉。

    于是塞西爾決定與斯特拉友好相處。

    “現(xiàn)在來陪我一起喝茶吧？我還讓他們做了很美味的小蛋糕，你一定會喜歡的?！?/br>
    斯特拉邊說邊撫摸塞西爾的臉頰，動作輕柔而緩慢，透著一種愛不釋手的感覺，令塞西爾感到些許的不適應(yīng)。

    但她不太好意思讓斯特拉把手拿開，畢竟她們才剛建立起和諧友愛的關(guān)系。

    她只好先應(yīng)一聲，緊接著假裝繁忙地轉(zhuǎn)身，將水缸里的小章魚撈出來，放進干凈的玻璃瓶里，然后對斯特拉解釋道：“我先把我的魚換個地方，您可以先去外面等著，我換好就去找您。”

    “好的，那我在庭院等你?！彼固乩Σ[瞇地說。

    塞西爾微一頷首，帶上小章魚先出去了。房間里只剩下斯特拉與蘭尼二人，氣氛安靜得近乎詭異。

    “你剛才，是想吞噬小塞西爾吧？”

    過了半晌，斯特拉突然開口。她輕抬皓腕，精美的折扇抵在唇邊，有種說不出的魅惑。

    蘭尼歪了下頭：“吞噬？”

    “不用裝了，你剛才釋放出的氣息太過濃烈，我一進來就察覺到了?！?/br>
    斯特拉不動聲色地審視眼前的少年。

    她看不出這個少年的本體是什么，但直覺告訴她，他極有可能是她的同類。原因無他，少年在剛才那一刻暴露出的欲望太過明顯，她很清楚，那種幾乎令人窒息的黑暗絕對不是弱小的人類所能擁有的東西。

    蘭尼定定地看著她，突然笑了一下：“你是誰？”

    “當(dāng)然是小塞西爾的家人呀。你呢？”

    “我是塞西爾的男仆。”蘭尼的回答一本正經(jīng)。

    二人的回答都沒有破綻，但彼此都很清楚，這不是他們想要的答案。

    斯特拉瞇起眼睛，用柔軟的嗓音輕聲說：“聽著，我不管你是什么東西。不要妄想搶走小塞西爾，更別想在我的地盤偷吃她?！?/br>
    蘭尼：“為什么？”

    “因為……”斯特拉柔柔地笑了起來，然而那雙漂亮的紫色瞳孔里卻沒有一絲笑意，“她是我的?！?/br>
    她的聲音漸低，透著一股令人戰(zhàn)栗的陰冷，猶如一條吐著信子的毒蛇。

    蘭尼對他的話語沒什么反應(yīng)。

    他歪著頭，仔仔細(xì)細(xì)地打量面前的女人，忽然冒出一句：“你的眼睛還好嗎？”

    “什么？”斯特拉美麗的臉龐頓時冷了下來。

    蘭尼也輕輕笑了，笑聲輕快而愉悅。

    “沒什么，只是簡單的問候而已?！?/br>
    語畢，他心情很好地走出房間，留下斯特拉一個人站在原地。

    “喀嚓”一聲，折扇化成細(xì)細(xì)的粉齏紛紛落下，斯特拉默默看著一地的狼藉，臉色陰沉的嚇人。

    被一只不知道是什么的東西威脅了，而且這家伙似乎還見過她的本體。

    絕對，絕對不能讓他搶走她的獵物。

    絕對不可以。

    *

    塞西爾帶著小章魚去了薔薇園。

    沒了原先的園藝師，薔薇園里變得一團糟。爬藤薔薇肆虐瘋長，如同汲取了源源不斷的生命力，蔓延得到處都是。奇怪的是，即使是這樣，宅邸里也沒有一個人發(fā)現(xiàn)真正的蘭尼已經(jīng)不見了，好像本來就不存在這么一個人。

    這也是蘭尼做的嗎？莫非是他用了什么篡改記憶的法術(shù)？

    塞西爾想不通也就不想了，她走到又高又粗的柱形水缸前，用力拽下幕布，露出水缸里的生物——

    “……”

    “……嘔?！?/br>
    塞西爾聽到一聲干嘔，于是她順著聲音向斜后方望去。

    “小、小姐……我不是故意要偷看的，我只是、只是……”可憐的女仆膽怯地從繁茂的薔薇叢后踱出來，臉色蒼白，似乎剛剛經(jīng)受一次認(rèn)知的沖擊。

    “我明白，你只是對人魚感到好奇?！比鳡柹平馊艘獾卣f，“但這是我最喜愛的薔薇園，還是希望你不要吐在這里?！?/br>
    女仆聽懂了她的言下之意，連忙捂住嘴巴跑了出去。塞西爾目視她離開，然后略帶嫌棄地看向水缸里的“人魚”。

    不，或許該稱它為魚人更合適一點。

    魚人的上半身與人類基本一致，下半身是長長的、肥碩的魚尾，魚尾上布滿密密麻麻的疙瘩，一眼看過去堪稱精神污染。最丑的是它的腦袋，又圓又腫，雖然五官和人類相似，但眼珠凸起，嘴唇肥厚，表皮泛著破敗的灰青色，更像是魚頭的畸變。

    這么惡心的玩意兒，難怪艾利克斯舍得送給她。

    人魚一看到有人靠近便開始瘋狂撞擊缸壁，塞西爾嫌棄地皺起小臉，低頭問小章魚：“小一，你喜歡這個新鄰居嗎？不喜歡我就把它扔了?！?/br>
    小章魚趴在玻璃瓶里緊緊盯著發(fā)瘋的人魚，兩只眼睛亮晶晶的，似乎對這個丑東西很感興趣。

    塞西爾：“……”

    沒想到小一的口味如此獨特。

    雖然小章魚看上去很想要這個鄰居，但塞西爾卻不是很喜歡。而且如果真的收養(yǎng)這只魚人，那小一就不能放在她的房間里了，最起碼她不希望每天一回到家都看到這么倒胃口的畫面。

    就在塞西爾左右為難的時候，蘭尼過來了。他看著塞西爾，似乎想開口說點什么，但塞西爾卻一把將裝著小章魚的玻璃瓶塞到他的手里，并嚴(yán)肅地叮囑他：“你在這里看好小一和這只……人魚，我得去陪斯特拉喝茶了?！?/br>
    她沒有忘記與斯特拉約好的下午茶，于是急匆匆便去赴約。

    “塞……”蘭尼看了丑陋的人魚一眼，碧色的眼眸閃過嫌棄。他下意識喊塞西爾的名字，一偏頭，卻發(fā)現(xiàn)塞西爾已經(jīng)不見了。

    “……”

    蘭尼冷漠地看看人魚，又看看玻璃瓶里的小章魚。

    然后一抬手，將玻璃瓶扔進人魚的水缸里。

    *

    塞西爾如約來到了蔥翠的庭院。

    這個庭院是凱文用來招待客人的地方，不同于薔薇園的蓬勃與隱秘，這里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樹都是按照他的審美用心打理的，有種貴族特有的精致與形式感。

    庭院一角擺放了一張小巧的象牙白雕花鏤空圓桌，桌前只坐了斯特拉一個人，正托著下巴對著塞西爾盈盈淺笑。

    居然沒有其他人。

    塞西爾走過去，拉開椅子坐到斯特拉的對面。斯特拉笑盈盈地看著她，將提前斟好的紅茶輕輕推到她的面前。

    “我一聽到你的腳步聲就沏好了，現(xiàn)在溫度應(yīng)該剛剛好，你嘗嘗看？”

    塞西爾：太體貼了吧。

    她依言端起骨瓷杯輕抿一口，由衷地贊嘆：“謝謝您，斯特拉夫人，果然很好喝?！?/br>
    “是么？你喜歡喝我就放心了。”

    斯特拉捂嘴輕笑，又從點心碟里拿起一塊精致可愛的小蛋糕，送到塞西爾的唇邊。

    “嘗嘗這個，你一定也會喜歡?！?/br>
    塞西爾垂眸看了一眼。白皙修長的手指捏著色澤鮮艷的蛋糕，搭配上形狀優(yōu)美的深紅色指甲，看上去嫵媚又誘人。

    她乖乖在蛋糕上咬下一口，綿密的奶油沾到了嘴唇上。她習(xí)以為常，正要舔掉那一點奶油，斯特拉忽然伸出手指，在她的下唇上輕輕擦了一下——

    用“擦”這個詞形容似乎不太對，準(zhǔn)確來說，是摩挲。

    塞西爾能夠感受到，斯特拉那細(xì)膩微涼的指腹正貼在她的唇瓣上，緩慢而認(rèn)真地輕輕摩挲。與此同時，那雙漂亮的紫眸也正牢牢盯著她，眼里蕩漾著微妙的笑意。

    塞西爾：“……”

    她好像，被自己的繼母調(diào)戲了？

    第19章

    塞西爾不確定自己是不是想多了。

    雖然她知道斯特拉想和她搞好關(guān)系，但搞好關(guān)系不應(yīng)該是這種搞法。

    最起碼她會覺得缺少了一些……界限感。

    她下意識微微后仰，唇瓣隨之離開了斯特拉的指腹。斯特拉見狀優(yōu)雅地收回手，臉上揚起柔柔的笑，眼底那一點曖昧的熱意又消失了，仿佛剛才那一幕只是塞西爾的錯覺。

    “小塞西爾還是很討厭我么？”

    塞西爾平靜地說：“不，我很尊重您。”

    “那你為什么要躲開我呢？”

    斯特拉的語氣有些哀怨，漂亮狹長的眼眸也失落地垂了下來，為她增添了幾分楚楚可憐的氣息。

    塞西爾不為所動，誠實地告訴她：“因為我不習(xí)慣您剛才的動作?！?/br>
    斯特拉眨了下眼睛：“我只是想幫你擦掉奶油?！?/br>
    “這種小事，我自己來就好了?！?/br>
    “但是家人之間就是要互相幫助的吧？”斯特拉的眼睛彎了起來，像細(xì)細(xì)的月牙，“凱文希望我能多照顧你，我也想多寵愛你一點?！?/br>
    塞西爾沉默了一瞬：“他為什么要這么做？”

    斯特拉伸出手，輕輕撫上塞西爾的臉頰，神情憐惜而溫柔。

    “因為他說小塞西爾是個很害怕寂寞的孩子?！?/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