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幾天就是除夕。往年除夕，金衍也就是到大姑家一起吃晚餐。他們都是大年初一才會回金銀島看望金先生。今年這道工序都免了。

    金藻說：“老金除夕那天，一般要去島西邊找一個他的朋友的。他也不帶管家去，都是自己叫個島民開車過去，好像是找那人下棋，下一整天，傍晚回來。我們就三個人圍著吃飯，吃好，去碼頭看戲?！?/br>
    晚上，金衍帶他回去。金藻躺在車后座，望出去，窗格外面是半片黑乎乎的天空，不時有路燈晃過。他腳邊擺著金莓買給他的新年衣服和鞋子。金藻覺得，去年的這個時候，他可能都想不到一年后自己會在這個溫暖的車廂里，有人陪在他身邊，有人特意買新衣服給他。少年之家撫育院的除夕晚餐比老金家的還要糟糕。那么多孩子，組一場雜亂的春節(jié)晚會，然后表演給每年出錢做慈善的那些大人們。他都不知道他們在笑什么。金藻會從后面溜出去逃去花房。

    管花房的園丁捧著自己的鐵飯盒，里面都是黏在一起的掛面。他把一半的掛面分給金藻。那些面被湯水泡脹開，酸臭的rou浸在中間。金藻坐在花房的小板凳上，低頭看著碗里的掛面。

    窗格里開始出現(xiàn)樓頂。金衍把車停在車庫里，朝后看，金藻拿手臂遮著自己的手，好像睡著了一樣。金衍叫了一聲：“起來，到家了?！?/br>
    金藻嗯了一聲，還遮著自己的臉。金衍問：“怎么?。俊?/br>
    金衍下車去拉他起來。他另只手去拿金莓買的那幾袋東西。金藻忽然抱住了金衍的腰，問他：“我到家了嗎？”

    金衍打了下他的頭，說：“你沒喝酒吧，怎么好像醉了。”

    他扶金藻起來，邊說著：“待會回去換下衣服看，大小不合適還有時間能去換，過幾天商廈都要關(guān)門了?！?/br>
    他們進(jìn)電梯間。金藻靠在金衍邊上，他們盯著電梯上行的數(shù)字。金衍手機(jī)響，他抬手機(jī)看了眼，林軻發(fā)過來一串話，感覺是喝醉了之后，打算好好罵他一頓。金衍一邊讀林軻一邊還在發(fā)過來。金藻湊過來看，問說：“你們是不是分手了??？”

    金衍又抬頭去看電梯數(shù)字，嗯了一聲。

    金藻說哦，然后笑了起來。金衍白了他一眼，問：“我分手了，你那么開心干嘛？”

    金藻說：“不是啊，我突然想到一個很好笑的笑話嘛?！彼f：“說是從前有一個粽子在路上被一群米飯圍住了，它們把粽子逼到一個墻角。粽子見狀，忽然撕開衣服，大叫‘別打我，我可是自己人’?！苯鹪逭f完，顧自己嘰嘰咕咕一直笑，金衍無語地看著他。

    電梯門開的時候，他自己先走了出去。

    第11章 噩夢纏身

    除夕那天的傍晚，金衍還在工作室里跟同事討論項目。他回到大姑家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那位消失很久的爸爸又在某個節(jié)假日忽然出現(xiàn)在國內(nèi)了。幾年前生過大病之后，這位體面的精英工程師直接跑去做了城市游牧族，開一輛房車在美國各大州之間放牧自己。

    金衍進(jìn)家門的時候，他爸金克己和金藻趴在茶幾邊玩塔羅牌。金衍進(jìn)屋洗了手，撈起小島抱到手里，忽然不知道自己該站在哪里。大姑在廚房忙著做年夜飯，金莓陪波妞在做什么手工?？蛷d電視機(jī)兀自放著春晚前的實時采訪。金藻抬頭看到金衍，站起身一瘸一拐地貼過去，攤開手說：“新年快樂，紅包拿來。”

    金衍在他手心上打了一下。金藻笑起來，他問：“金衍，你還守歲嗎，除夕夜？”

    金衍坐到餐桌邊，順著小島的毛說：“沒守過歲?！?/br>
    他從小到大，除夕那天，一家三個人都沒怎么團(tuán)圓過。他有時候很討厭節(jié)假日，也不知道為什么別人那么高興。有時候，中秋國慶的，金莓從城南中學(xué)來市一中找他，帶他回家過節(jié)。到樓底小賣鋪，金莓掏他的口袋，拿零花錢出來買兩個面包，丟給他一個。他的節(jié)日記憶里，只有廉價面包的味道。

    餐食準(zhǔn)備就緒，大家上桌之后，只有金藻碎碎得在和金克己談天。金克己拿回了幾瓶珍藏的葡萄酒，金藻一開始覺得酸。金衍看了他一眼，小聲說：“你腳傷還沒好?！?/br>
    金藻嘿嘿笑著碰了下他的酒杯，說：“過節(jié)啊哥?！?/br>
    大家各自聊著，金藻好像很感興趣金克己那些游牧生活，聊到后來，金藻暈得說話都顛三倒四了，還在翻著眼睛聽金克己說話。金克己說：“我這輩子已經(jīng)沒什么理想不理想的了，這樣就好?！苯鹪妩c頭，差點把頭點到桌面上。金衍扶了他一下。金藻甩掉金衍的手，對金克己說：“特別好，叔叔，特別好。”

    吃過飯，金藻開始發(fā)酒瘋，一直鬧著要到樓下買冰淇淋吃。金衍被他拽出家門往樓下超市走。金藻把臉抵在超市雪柜上看了很久，金衍無語地站在一邊。金藻忽然拉開雪柜，拿了一支巧克力的甜筒，又拿了只香草味的，朝金衍努努嘴說：“付錢?！?/br>
    他們坐在超市門口，金藻塞給金衍一支，他托著腮看金衍，看了會，忽然伸手捏了下金衍眼尾的痣。金衍嚇了一跳。金藻說：“老金之前給人看相，一個人臉上痣的位置是可以有很多說法的。”

    金衍剝開自己那支甜筒，問他：“我這顆痣有什么說法？”

    金藻看了會，轉(zhuǎn)頭說：“不知道，就還挺好看的?！?/br>
    金衍笑了聲。天挺冷的，坐在室外吃冰淇淋，金衍咬了一口就吃不下去了。金藻邊咬邊看著前面的路燈發(fā)呆，忽然說：“這么快老金都要去世一年了。他這個人是怪了點，但還行?！?nbsp;金藻說完就咬著甜筒沉默了。金衍也發(fā)了會呆，再轉(zhuǎn)頭的時候，發(fā)現(xiàn)金藻靠在超市門框邊睡著了。金衍啞然。他拍拍金藻的臉，無奈地說：“大哥？冰淇淋快戳到你眼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