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歌抬了手止住那人離去的步子，回頭看著蘇淺，問道，“什么交易？”

    蘇淺攀著桌邊趴著，歇了片刻，方緩聲道，“蘇家，還有一塊免死金牌。”

    越歌盯著她失了血色的臉，肅聲道，“蘇淺，你可知那塊金牌是你jiejie留予你保命的?！?/br>
    蘇淺沉默許久，再度搖了頭，“她不會(huì)再顧著我了。”

    她忽然撐著起了身，滿身血色刺目，背脊單薄，跪到了地上，“遵殿下令，夏府其余人等，我必親自帶人清理，只夏昭兮，求殿下饒她一命。”

    未聽得越歌回應(yīng)，蘇淺知她顧慮頗多，接著道，“金牌換一命，此為第一樁交易。這第二樁，我知殿下留我是為了牽制我jiejie，蘇淺年少無知，將家姐拖入亂流中，她本不該如此，待夏府事了，求殿下放她二人歸去?！?/br>
    越歌眸子一凝，周身有了些壓迫。

    若說蘇淺用免死金牌換夏昭兮，對(duì)她來說算不得什么虧，可她要她放蘇汐走，卻又要用什么來償？

    蘇淺身子有些搖晃，似是快撐不住，勉強(qiáng)將話說完，“讓夏昭兮帶蘇汐走，遠(yuǎn)離此方是非，即便她有復(fù)仇之心，為了jiejie，她也不會(huì)再輕易回到京城。”ⅹ?ùsんùщù七.?oм（xyushuwu7.）

    “至于蘇汐，我知比不得jiejie機(jī)敏，然她亦無我之技，殿下強(qiáng)留兩個(gè)各懷心思的人在身邊，不若留我一把心無雜念的劍。”

    越歌低頭看著跪在她面前的少女，心緒莫名。前一刻，她還暗暗惱著蘇淺不懂事，可此時(shí)卻有了些觸動(dòng)。

    蘇淺視線模糊，忍著劇痛朝地上俯身叩首，“殿下亦有meimei，若是九殿下置身于此，您可忍心？”

    靜默里，越歌慢慢蹲下身，扶著她挺直了背，“你可知，前兩日，蘇汐趁著你不在府中，同夏家已定了親。”

    蘇淺的呼吸滯了一瞬，緩緩扯了個(gè)虛弱的笑，“是，殿下，如今知曉了。所以，夏昭兮更不能死”

    “你不怨她？”

    蘇淺著實(shí)有些撐不住了，將半邊身子都靠在越歌扶著她的手上，輕聲答著。

    “有何好怨的呢……她本便該嫁人的。我愛慕于她，便是她是我jiejie，也有拒絕我的權(quán)力。她這般行事，既是怕我親眼見著傷心，卻也怕我傷心之余做出難以挽回的錯(cuò)事。用心良苦，我如何怨得?！?/br>
    越歌只覺她這番遭了苦，卻似一下子長大了不少，對(duì)她提的事，心中已有了些考量。

    她將蘇淺靠在她肘彎里，仍是忍不住問，“你為何，會(huì)對(duì)她生出那種心思？”

    蘇淺抬頭瞧了她一眼，虛弱笑了笑，道，“我同殿下情況不一樣。我和蘇汐，這輩子如果愛上一個(gè)人，那便只會(huì)是彼此。只是，我動(dòng)了情，她卻被我逼走了?！?/br>
    “她不是喜歡夏昭兮”越歌皺眉，若非蘇汐喜歡，蘇淺又怎會(huì)這般拼命保她？

    “那不是喜歡對(duì)她來說，只是適合罷了。這世上有許多人，都不過是同適合的人過一輩子，蘇汐她看得清，也愿意?！?/br>
    越歌此時(shí)卻覺得有些看不透她，然這些并不妨礙她做決定。

    她點(diǎn)頭應(yīng)許，“得一柄鋒利的劍，確比兩匹難栓的馬好。我應(yīng)你，但夏家的事，我要你親自去?！?/br>
    蘇淺應(yīng)下，總算能闔了眸，慢慢又昏了過去。

    她需要一個(gè)因由讓蘇汐再不掛念地離去，越歌需要她顯示十二分的忠心，

    此為試劍石，亦是她斬?cái)嗵K汐牽掛的劍。

    待蘇淺睡過一覺，稍補(bǔ)了些精神，夜里，便又回了蘇府。拿過免死金牌，繞到蘇汐房里，最后見過她一眼。

    臥榻上的美人兒夢(mèng)中仍蹙著眉，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也不知，是否在惦念她。

    蘇淺悄聲走上前，俯了身，輕輕在她額間印下，抿唇輕笑著，難舍又調(diào)皮，“最后一次輕薄你jiejie，再見。”

    夏府的事辦得很快，當(dāng)初越楚用的什么法子，蘇淺便也用的什么法子。

    用合府性命，換一個(gè)夏昭兮，夏府的人俱是沉默。

    向來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夏申滿心哀痛無奈，只嘆時(shí)也命也。第二日，便將夏昭兮哄騙著送出了城。

    送走了人，夏府之人引頸就戮。

    血海匯聚在腳下，蘇淺眸子空洞，機(jī)械地一劍一劍刺下，連靈魂都掙扎著，叫囂著骯臟。

    只是，她沒想到，夏昭兮會(huì)回來。

    那雙烏靈靈的眼眸染了紅，傾盆大雨中，一拳一拳朝她砸來。蘇淺擋得艱難，任由她擊打在身上泄著憤。

    鮮血從身體里溢出，蘇淺再不能讓她打下去，一個(gè)肘擊將她擊倒在地，夏昭兮亦失了力，雙眸無神地躺在雨地里。

    昏蒙的視線里，她瞧見蘇淺漠然空洞的眸，面無表情地彎了膝，在她面前跪下。

    “別再回來了，叁日后，帶她走”

    她瞧著少女彎了腰，胸前洇出大片的血漬，一頭磕在地上。

    “我欠你的命，等日后，若還有機(jī)會(huì)，便親自來尋你還。煩勞，先讓我留著這命，我還有事要做?！?/br>
    她起了身，又是朝她一磕。

    “帶她走，求你?！?/br>
    夏昭兮眸中映著滿地血水，看著蘇淺朝她磕頭，慘然一笑，踉踉蹌蹌爬起來。

    “蘇淺，是我夏家先對(duì)不起你們姐妹，欠你的，這便還你了，蘇汐jiejie，我配不上她你也不欠我什么，蘇淺，她心里的人是你，要帶她走，你便親自帶吧，我也有我要陪著的人”

    劍入血rou的聲音響起，蘇淺的眸子動(dòng)了動(dòng)，人影在她面前跌落，她亦沒什么反應(yīng)。

    許久，才面無表情地從地上站起來，渾身是血地慢慢往回走。

    她發(fā)起了高燒，額頭guntang，卻仍挺直了身子跪在越歌面前。

    越歌也不知她又在拗什么，將她遞來的金牌又還給她，道，“夏昭兮也死了，這金牌你收著，蘇汐之事，我仍應(yīng)你。”

    蘇淺未接，漠著聲道，“夏昭兮既已死了，我jiejie卻不可能一輩子孤老的，她方定了親，夏府便遭此難，未免名聲有損，日后難再擇親?！?/br>
    越歌看著她冷漠的神情有些發(fā)寒，怕是她為了蘇汐，已是瘋魔了。出聲又問，“你待如何？”

    蘇淺低頭沉默。

    后來，便有了免死金牌救姨娘，蘇府嫡女愿終身奉養(yǎng)的傳言。

    如此貞孝，實(shí)屬世所罕見。

    再后來，便是蘇淺養(yǎng)了幾日傷，回府之時(shí)，瞧見那個(gè)在廊下等著她的身影。

    一旁的綠蕖，低頭捧著兩指粗的棍條

    ——

    蘇汐聽完之時(shí)，低著頭瞧著杯中茶葉，身子卻已是輕輕發(fā)抖。

    “你說，她被明蘅敲斷了兩條肋骨？”

    越歌不語。

    她知蘇汐聽得清清楚楚，如此，不過是生了恨。

    蘇汐眨了眼，捏著茶杯的指骨發(fā)了白。

    她傷成那樣，她還杖責(zé)于她將她打得滿身是血，必是渾身傷口都又裂開

    她心心念念俱是為了她，雁思說，她已在改了。她確是已改了，她已決定放她走，護(hù)她安穩(wěn)，還她自由，甚至，費(fèi)盡了心思保她的名節(jié)。

    她是真心要她嫁人的

    蘇汐周身都失了知覺。

    她怎能那樣傷她

    蘇汐睜著眼，埋著頭一動(dòng)不動(dòng)。

    “殿下說，還有不便告訴我的，是什么？”

    蘇汐的手輕輕顫著。

    越歌拍拍她的肩，實(shí)是不忍，嘆道，“別問了，蘇汐。她已將所有的路為你鋪好，你不必管了，嫁不嫁人都好，想去哪里，到外頭去走走吧。”

    “姜蕪是如何得知確切時(shí)間的？”蘇汐沒有動(dòng)，低喃著。

    越歌啞然。

    “是我，對(duì)不對(duì)？是我特意選了蘇淺不在的日子，得知夏府要來提親，姜蕪便知蘇淺要?jiǎng)邮至恕?/br>
    她們將她的想法猜得分毫不差，便連之前蘇浣的蓄意打探，也被她們算入其中，將計(jì)就計(jì)。

    蘇汐唇色陡失。

    她算什么jiejie，她既沒保護(hù)好蘇淺，還害她陷入危難，她拼了命地護(hù)她，她卻不聽不問，杖責(zé)于她，害她險(xiǎn)些丟了命。

    蘇淺被人敲斷肋骨之時(shí)，她正坐在屋里，一針一針地繡著嫁衣

    蘇汐狠狠閉了眸，強(qiáng)撐著站起了身。

    “多謝殿下告知，今日多有叨擾，蘇汐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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