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這天午飯后，小三與小龍在大殿里訓練牛牛。

    就是訓練鑒別，讓牛牛聞出穿便服的人身上有沒有帶槍和手榴彈這些，只要有槍油味就示警。

    他讓小龍把自己的m1911a1手槍、小龍的王八盒子、借周班長的駁殼槍輪流帶身上，有時就插在衣服里，有時別在腰上，有時就什么也不帶，讓牛牛去圍著聞。

    牛牛熟悉幾次后，小龍帶沒帶槍，它一下子就分辨出來了。

    這次小龍帶著槍進來，牛牛就給小三示警了，小龍把槍拿出來給牛?？?，小三就把牛牛抱住，撫摸著它后頸，嘴里表揚著，牛牛覺得很興奮，這一切它都當作是一場玩耍，主人的鼓勵讓它非常高興。

    這時候二瓜喜氣洋洋沖進來，揮舞著手里的手槍大聲報告：抓到一個jian細，帶著一支擼子。我看著就不對勁，在村里到處張望，還打聽背嵬隊在哪里呢。

    小三就問：人呢？

    二瓜說:李狗子和二喜子押著在后面哩。

    很快，李狗子和二喜子押著一個中年人進來，他雙手被他們拿自己的褲腰帶反綁在后面，二喜子端著自己的漢陽造，李狗子背著槍，手里還提著一個鳥籠，里面是兩只鴿子。

    二喜子把那村民打扮的中年人推到小三面前：隊長，這是個jian細，還帶著手槍，不是我們這里的人，口音就是外地的。

    那中年人倒一點也不慌張，甚至還面帶笑容。

    小三早站起來，看著這個面色如常一點不見害怕樣子甚至還沖著自己笑起來的中年人，眼睛都直了。

    突然啪的一個立正敬禮：長官好。

    先給了二喜子屁股上一腳，急忙繞到金石穿書記官后面去解褲腰帶，小龍反應快也上前幫忙，二瓜和李狗子就傻楞住了。

    解下褲腰帶，小三就馬上一溜煙跑到后面去大聲嚷嚷道：班長，周大叔，金書記官來了。

    留下二瓜、李狗子和二喜子和小龍四個人目瞪口呆。糟糕糟糕，把小三他們的老長官給綁起來了，二瓜和李狗子都面露苦色。

    班長和周大叔坐在后面石桌那里抽煙，聽見小三跑進來說的話，兩人都是大驚：啥？金書記官沒死，在哪里？

    急忙趕出去，李狗子和二瓜正在那里給金書記官點頭哈腰賠不是呢，金書記官一邊揉著手腕，一邊沖著班長和周大叔笑。

    二人站定敬禮：長官好。

    說起來88師到底是國軍一等主力，那等級森嚴，軍紀嚴明不是嘴上說說而已的。

    金書記官沒穿軍閥，就立正點頭算是回禮。

    蠻牛和鐵師傅聽說抓住了jian細，也從平臺下邊跑過來了，正看見班長在立正敬禮，蠻牛忙擠到前面去，一看是金書記官，也立馬敬禮：長官好。

    李狗子忙把手里的槍還給金副隊長，還是被蠻牛敲了幾下腦袋：我們老長官你都敢綁。

    金書記官忙制止：你們做得非常好，要表揚。管他是誰，遇上這種情況就是要先綁了再說。

    然后對班長說：王老虎，有吃的沒有？從吳瓷縣過來趕了半天路，餓壞了。

    小三就急匆匆叫：開罐頭，開牛rou罐頭，開兩個。

    幾個老兵就簇擁著金書記官往后邊走，二瓜和李狗子將功贖罪趕忙去幫周班長開罐頭。

    金書記官就著罐頭吃剩飯，邊給小三說：你們尖山村有個楊同寶吧，你叫人把他找來。

    小三就喊小龍：快去找楊隊長過來。

    小龍應一聲就往外跑，牛牛也跟著跑了出去。

    等楊同寶過來，金書記官已經(jīng)吃完，把罐頭里面的汁都倒在飯里吃干凈了。他吁一口氣：可比吳瓷縣那里吃得好多了。

    然后給班長使個眼色：我想跟王班長、小三和楊隊長說幾句話。

    班長就起身招呼大家先出去，小龍帶著牛牛就把守在大殿門口。

    金書記官就拿出介紹信給小三和楊同寶他們傳看，看完就扔進灶上燒了。

    金書記官就正色道：我受軍分區(qū)黨委和敵工部委派，到背嵬小隊來當副隊長。我在88師之后的經(jīng)歷僅限于你們三人知道，連蠻牛和周班長都不必說，以后就說我從南京保衛(wèi)戰(zhàn)之后就在找咱們88師的人。

    小三馬上說：書記官，您是我的老師，又是長官，怎么能當副手，您來當隊長，我當副隊長。

    金書記官說：隊長是負責軍事的，這方面我知道自己的能力是當不下來的。再說，軍令如山，豈是我們可以自己決定的?這件事就這么定了。還有，小山，你們上次把姓黃的指導員攆走了，我這次不是來當指導員的，但是有時候也一樣會行使指導員職責的。

    小三就叫屈：可不是我們攆走的，是他自己不想干了。

    金書記官，哦，現(xiàn)在就正式算金副隊長了：小三你也算我看著長大的，又有師生之誼，軍分區(qū)首長專門把我從新四軍四支隊要過來給你當副手，說明對你文小山非?？粗?，首長對背嵬隊的戰(zhàn)斗事跡也非常欣賞，以后咱們不光要把軍事仗打好，還要把政治仗，情報仗打好。

    平日里是怎樣訓練的照常進行，打仗的時候也全聽王班長和小三的，我只管跟楊隊長和忠義救國軍的聯(lián)絡。以后楊隊長有事就找我，不再跟小三聯(lián)系了。

    然后讓楊同寶喊蠻牛、周班長、鐵師傅大家都進來，小三就說：金書記官自從南京保衛(wèi)戰(zhàn)之后，一直在找88師的弟兄，想組織起來打鬼子，好不容易找到我們了。本來我們想推舉金書記官當隊長，他畢竟是我們的老長官，但是金書記官謙遜只肯當副隊長，現(xiàn)在請金副隊長訓話。

    金副隊長就站到前面：一、背嵬小隊一切不變，打仗訓練的事還是文小山隊長和王班長、張班長他們定。二、生活后勤、對外聯(lián)絡就由我負責。講完了，解散。

    3.

    晚上周班長就好好準備了一桌，有臘豬rou燉粉條、紅燒羊rou，都用大盆裝著，還上了酒給金副隊長接風。

    喝著喝著，蠻牛問起副隊長在南京時是怎樣逃出來的。

    金副隊長半晌沒說話，仰頭又干了一杯后才低聲說：當時唐生智總指揮下達了撤退命令后，各部都慌張撤退。有的將領根本就沒回部隊，沒有安排、組織部隊撤離，自己就搶先逃跑了（1）。我們88師當時建制已經(jīng)亂了，我先跟著大伙跑到挹江門，各路撤退部隊受到了宋希濂的36師開槍阻攔。因為指揮部居然沒有告訴36師新的撤退命令，他們根據(jù)原來的命令，禁止任何人撤退。于是開槍打死很多自己的弟兄。

    好不容易我擠上一只木筏渡江，尚未靠近北岸，又受到來自浦口方面胡宗南第1軍的射擊。因為胡宗南部原來得到的命令和宋希濂第36師一樣，禁止任何人擅自過江。南京的撤退命令沒有及時通知到胡宗南，所以他們向過江的船只和人群開槍射擊。等到得知了撤退令，但是已經(jīng)有很多官兵死于自己人的槍下。我們木筏上二十幾人好不容易過江，又被打死一大半！

    下關一戰(zhàn)，我國軍民被鬼子打死3萬多人，淹死2.8萬多人，說是淹死，有多少是36師和第一軍自己人打死的！高官只顧自己先逃，那管下邊官兵死活！

    說著說著，金副隊長終于忍不住放聲大哭：我88師這么多弟兄，我在88師這么多年，認識的弟兄十個有九個都沒了，好些本不會死，只要上面不朝令夕改，長官不先逃跑，很多弟兄能活下來的...我88師最后只活下來500人！不到一個營??！

    這些事情一直郁積在金副隊長心中，也是他最初不肯去國軍收容站而選擇投奔新四軍的原因。軍人可以接受明知是送死的任務，或者斷后或者掩護，但是軍人不能忍受被拋棄，被無能膽怯之輩張皇失措害死。

    小三也哭出聲來，他想起了宣營長讓他們撤出戰(zhàn)斗，又告誡他們別去下關過江；蠻牛在恨恨的咒罵，班長嘴里蠕動著不知道在說什么，他的一班兩次打得只剩兩個人，眼淚也不由自主流下來，周班長低著頭不讓大家看見他哭：我炊事班的弟兄也一個都沒剩下......

    鐵師傅也在哭：我的爸媽都是被鬼子炮火炸死的......

    這一夜，老兵們都喝醉了，最后念叨的就是“殺鬼子”“報仇”......

    后記：

    （1）。守衛(wèi)紫金山的教導總隊在得到命令后，總隊長桂永清竟擅自率領指揮部逃跑，丟下正在與日軍激戰(zhàn)的部隊不管不顧。當時僅參謀長邱清泉主動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