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章 人間哪得萬全策,聽天由命盡人事
天地寂寥,山風(fēng)習(xí)習(xí)。 陸無雙此刻整個人的身軀都有些僵硬了。 他萬萬沒想到,‘千臂神猿’劉爽這個明明剛才在小鎮(zhèn)之上對于那條‘血河’束手無策之人,此刻竟是如此迅速的返回了自己的家園。 難道他置整個小鎮(zhèn)于不顧?準備拋棄此地? 那可是他劉爽辛辛苦苦經(jīng)營數(shù)十年的基業(yè)啊,他難道一點也不心疼? 還是小鎮(zhèn)另有變故,竟是如此迅速的鎮(zhèn)壓了那條血河? 不過看著孤身一人拖著一個累贅返回的劉爽,陸無雙不禁暗自猜測,難道整個伏龍衛(wèi)都全軍覆沒了?畢竟當(dāng)時伏龍衛(wèi)可是站在那條血河的最前端。 此刻劉爽不過是回家來收取細軟,準備遠走他鄉(xiāng)的? 一時間陸無雙腦子里思緒紛飛,猜測不斷。 然而無論陸無雙如何胡思亂想各種揣測,他與徐長安二人面對著一位打破禁忌的‘偽武神’是一個不爭的事實。 且還是在別人不在家,他們偷偷潛入被撞破身形的情況之下,不僅如此,他們好死不死的剛好面對著一位倒地不起血流如注的主簿先生。 這一切的種種,給了劉爽這位剛回家的主人很不好的推斷,且看那劉爽近乎凝成實質(zhì)的黑色殺氣,早已彰顯了他此刻的心情。 他很想解釋這一切,可陸無雙堅信在自己說完一整句話之前,他絕對會被雷霆一擊,瞬間滅殺。 此等局面,如何能善了? 何況身旁那位生死不知的主簿大人,此刻竟是又綻出了些許鮮血,以顯示他受傷的時間之敏感。 一時間陸無雙心思亂顫心急如焚,該如何面對接下來的局面?一位踏破超脫的傳奇,可不是他們這種連武夫山巔還未曾攀上的人所能立敵的。 他二人雖然可以憑借‘杏林池’的絕世身法和自身的天賦,游刃有余的甩開敖鴻敖冰及韓嬌嬌三人的追捕,可這并不代表他們可以隨意無視劉爽的存在。 只要與‘偽神’相關(guān),那便是他們觸之不及的禁地,因為偽武神已經(jīng)是相當(dāng)于人間武夫之道的半個神仙了,仙凡有別不是他們這樣小小的蛻凡境修士所能左右的。 難道此刻二人就此隕落么?連一個解釋的機會都不曾擁有? 他陸無雙雖然平日里灑脫浪蕩,瀟灑風(fēng)流,可并不代表他真的任何事情都會看淡。 他確實是不畏生死,可他并不想就這樣白白死在毫無意義的紛爭之中。 他心中有自己的正義,有自己的理想,有人間之上的大自在之境,真逍遙之旅。 他還未曾邁出大道一步,而今就要這么莫名其妙的躺在了這里? 還有師叔托付給自己的徐長安,就這樣平白無故的客死他鄉(xiāng)? 為什么明明一切看似順利的局面,竟是演變成了當(dāng)下的格局? 陸無雙心有不甘,但他絕不會放棄,即便毫無生機,他也要努力試試,就算不能扭轉(zhuǎn)結(jié)果,他也不至于什么也不做的束手待斃。 陸無雙已經(jīng)悄然做好了一切準備,他準備燃燒生命之火,在人生的最后一剎那閃耀出他這一生第二次的無限光彩。 只是他心中有些虧欠,虧欠了徐長安這個未來的劍道知己,竟是不經(jīng)意間拉著他一同陪自己赴死。 心念至此,他不禁漏出一抹苦笑,側(cè)頭看著徐長安,想說一聲抱歉。 這一切心路歷程說來話長,不過也僅在陸無雙腦子之間閃過一瞬而已。 然而下一刻,徐長安的表現(xiàn)頓時令思維混亂的陸無雙目瞪口呆,不敢逼視。 不過正是此舉再度令陸無雙恢復(fù)了清明,更是生出了生的希望。 只見徐長安盈盈而立,非常別扭生澀的施了一個萬福,而后垂首躬身邁著細碎小步退至一旁,同時用非常纖細的聲音對著劉爽說到“主上,萬安?!?/br> 徐長安一席動作,雖然有些不堪,可終歸符合一個仆人該有的身份,且因徐長安才年僅十五,才剛剛進入變聲期,加之故意纖細,所以聲線和女子并無太大差異。 陸無雙眼見于此,才穆然驚醒,自己二人穿著女裝,在此府邸完全可以裝成女仆,島主府如此之大,劉爽未必都認識每個下人,畢竟身居高位看不清眼下。 于是陸無雙有樣學(xué)樣,照著徐長安的一席動作行云流水的施展開來,同時利用自己的變音技巧,換了嬌柔之聲,蒙混過關(guān)。 劉爽整個人眉心皺成了川字,果然對著身旁的二位‘女仆’視而不見,只見他幾個跨步提著一個昏迷的男子便來到了他島主府的主簿身邊。 只見他順手將那昏迷男子丟向身旁的二位‘侍女’囑咐道“送到客房,好生侍奉,我稍后就到?!?/br> 隨后頭也不回的蹲在主簿身旁,查看傷勢。 常人看到下屬受傷,第一時間便是送去醫(yī)治,何況是性命岌岌可危的情況。 然而劉爽卻是先親自檢查傷勢,而后細細思量,不管主簿死活,這不知該說是劉爽無情,還是主簿的不幸。 不過還未等不知所措的二人有所反應(yīng),劉爽竟是從自己的懷中拿出一顆丹藥喂到主簿嘴里,隨后以自己的武神真意封住主簿的傷口。 之后對著二人說到“留一個人送主簿回房?!?/br> 話音仍在,‘千臂神猿’劉爽卻已不知去向,不過一瞬間,陸無雙便察覺到有一股異動在覆蓋四方。 陸無雙心知那是‘偽武神’自然而然練成的靈覺,是武夫特有的一種精神境界,與仙師的神識等同,卻效果更妙。 陸無雙更知在此等靈覺覆蓋之下,二人稍有異動,多半便會被發(fā)現(xiàn)蹊蹺,所以二人此刻只能老老實實的裝模作樣。 即便他二人皆精通隱匿之術(shù),可在靈覺面前,陸無雙根本不敢嘗試,因為一旦被發(fā)現(xiàn),那便是真正的生死危機,或許那時只有身死。 徐長安見劉爽終于走了,這才松了口氣,對著陸無雙傲然而道“怎么樣?我的禮節(jié)學(xué)的還像吧。機智如我果然是天下一等一的絕世天才。” 陸無雙噗嗤一笑,差點失聲,對著徐長安道“得了吧,剛才若不是太緊張了,看著你那笨拙的姿態(tài)我都差點直接笑出聲來?!?/br> 徐長安見陸無雙對自己自認為機智的行為不屑一顧,撇撇嘴,就想跑路。 畢竟此刻劉爽已然返回,他們根本再無機會確認那個少女到底是否就是血河的源頭。 既然事不可為,他們也沒有理由繼續(xù)強求,大不了下次對此女敬而遠之便可。 然而剛一轉(zhuǎn)身,徐長安便被陸無雙按住了肩膀道“別想跑,劉爽此刻肯定在漫山遍野找剛才用刀的那位叫什么杜青陽的修士和韓嬌嬌二人,他早已靈覺覆蓋數(shù)里,我們?nèi)羰怯羞`反仆人常規(guī)的行為,他定然第一時間殺到,到時我們又要面對這等可怖的存在?!?/br> 徐長安一窒,隨即苦悶的說到“難道我們就這樣等在這里?” 陸無雙松開徐長安肩膀的手道“肯定不是,我們就先聽他的,先把人搬進去,待我察覺他靈覺消散的時候,我們二人就跑。” 陸無雙看著徐長安仍是一臉不情愿的表情便又細細說道“劉爽這樣數(shù)里之間大范圍使用靈覺是很費精神的,最多持續(xù)一個時辰,便難以為繼了?!?/br> 徐長安這才松了口氣的問道“真的?” 陸無雙點了點頭,徐長安這才放下心來,他還真怕這莫名其妙的靈覺,一直不散,那他二人豈不是就要在這里被圍困很久。 要知道這島主府多待一刻,便有一刻的危險,他徐長安可以無視任何武夫,但卻不能無視‘偽武神’,這是一個已經(jīng)可以傷及他身軀,滅其真魂的存在。 隨著對武道和仙途的了解越發(fā)深刻,徐長安早已明白,自己并非當(dāng)初禹皇觀仙王張九靈說的那般無敵,人間還是有數(shù)種方法斬殺自己,直接滅其靈魂便是一種。 而武夫一旦到了‘偽武神’之境便具備了這種能力,因為‘武神真意’可傷及一切或有形或無形的東西,比如說神魂。 不過徐長安終歸還是對自己的身軀有太多的不了解。 然而此時二人卻面臨了一個更大的麻煩,劉爽誤認為他二人是侍女,叫他二人將這昏迷的枯瘦褶皺男子送往客房,以及將那個被劉爽暫時救活的主簿大人送回去居室,可實際上陸無雙二人根本不知道客房在哪,居室何方? 這叫二人如何裝模作樣? 徐長安眨巴著水晶一般的大眼睛歪著頭看著陸無雙道“怎么送?” 陸無雙此刻竟也是沒了法子,便只能蒙頭對著徐長安道,先找個有床的地方安置,混到靈覺領(lǐng)域結(jié)束再說。 若是路上遇到其他仆從問問便是。 徐長安也只能如此,于是二話不說的上前抗起這個皮膚皺的向沙皮狗一樣的瘦弱男子。 陸無雙低聲叫道“你就不能扮演的稍微像一點?哪有你這么大力氣的侍女的?” 徐長安這才反應(yīng)過來,于是裝模作樣的在地上拖著這個男子隨意挑了一個方向而去,陸無雙也是背上主簿,便跟著徐長安一起行動。 徐長安‘費勁’的演著吃力的狀態(tài),卻見陸無雙直接背起了‘主簿’大人,心中疑惑的問“你怎么不演演吃力?” 陸無雙頭都懶的抬的看到“你又看到這么高挑的女子么?身高六尺的女子,你能說她力氣不大么?” 徐長安是真的有些無語,為什么每次都是陸無雙站著理,而自己就理虧。 雖然徐長安大多時候覺得陸無雙說的都對,但有時候總覺得他人生中的第一位友人總是在巧舌詭辯。 不為別的,就是以此為樂而已。 然而沒等二人穿過兩座庭院,便聽到長廊旁邊的房間之內(nèi),似有人聲。 徐長安心思一動,一陣小碎步跑了過去,敲了敲門,用比較生澀的嬌柔纖細之音說道“有人么?大哥大姐?主上叫我們護送傷員,但我二人力弱,抬不遠了?!?/br> 話音余音一陣,才看到屋內(nèi)有人探頭探腦,在確定卻無危險之后,數(shù)十位宮裝女子魚貫而出,皆是身穿各色群袍,花枝招展,艷麗清純。 只聽為首的一位女子一臉疑惑的道“你是和人?怎的出現(xiàn)在此地?我怎么從未見過你?” 徐長安兩耳一聽,心知壞了,這是要出事的節(jié)奏,不過依然鎮(zhèn)定的對著為首的宮裝女子胡鄒道“我們是剛剛才從山下被主人相中的侍女,所以jiejie未曾見過也很正常?!?/br> 那女子一聽,僅僅只是侍女,并非是主人看中的相好或是徒弟,頓時大起了膽子說到“此時府內(nèi)正是一片混亂,主上命你做何事?” 徐長安心知有門,便繼續(xù)謊話連篇半真半假的瞎扯道“我們隨主上一同上山,卻發(fā)現(xiàn)主簿大人生死不知,主上特意命我二人將主簿大人送回居所,可我二人卻不知主簿大人身處何地,所以不知怎的就走到了這里?!?/br> 徐長安心想最多也就一個時辰,他和陸無雙便會悄然退走,哪里還管與你說真說假,先把你們糊弄過去了來再說。 這本就是善意的謊言,也是為了不與這些女子沖突的謊言,徐長安雖是說的匆忙,卻并無任何心理負擔(dān)。 那女子見這少女說的貌似是實情,便點頭命姐妹前去幫忙,畢竟在她們躲避之前,主簿大人卻是在與人激戰(zhàn),那場戰(zhàn)斗好不激烈,是她們數(shù)十年來從未見過的局面。 要知道十年來,主簿大人出手無往不利,一切敵人在其手中皆是摧枯拉朽,即便偶有情勢膠著之況,主簿大人一旦動用鐵筆,便再度占優(yōu)。 她們何曾見過主簿大人如此艱苦的局面,更是被人入侵府內(nèi),那一刻嚇的眾人都以為自己命不久矣。 不過此刻通過新來的二位侍女的描述,可知主上已經(jīng)回府,她們的安危終是得到了保障。 因為主上就是她們心中的神,無人可以超越的神,他們從未見過主上失敗,所以他們對于主上有著盲目的信任。 只要‘千臂神猿’劉爽在山上一刻,島主府便是安全的。 然而未等片刻,此女竟是尖叫出聲,一陣令人耳鳴的尖叫頓時響徹山野“敵襲!” 陸無雙和徐長安一陣心神震動,更是一陣恍惚,二人心中不明白為何這女子突然如此尖叫出聲,二人更不明白這尖叫到底針對著誰。 于是在不清不楚的情況之下,二人也只能裝作柔弱的少女嬌柔卻懦的道“敵襲?敵襲?在那?在那?” 然而那女子卻是話都未曾喊完,就頭也不回的拼命的向長廊之外搖擺著身姿死命的奔跑而去。 而那為首女子驚叫著跑開之后,這里數(shù)十名花枝亂顫驚恐不已的少女也是一同驚駭?shù)慕兄皵骋u,敵襲”驚慌失措的四散而去,不管身影如何狼狽,這些人竟是真的信了為首女子那聲敵襲。 直至眾人倉惶散去,徐長安和陸無雙都不曾知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可不論發(fā)生了什么,這二人便只能和這些少女一般裝瘋賣傻的尖叫道“敵襲,敵襲” 隨后也是踏著小碎步,扭扭捏捏的控制著步子,隨便選了個方向疾步而去。 徐長安一陣疑惑,低聲問道陸無雙“啥情況?哪里的敵襲?” 陸無雙也百思不得其解道“不知道啊,她在喊,我們就只能跟著喊啊。她在跑,我們也跟著跑唄,剛好懶的管那二人?!?/br> 徐長安心有不忍道“那二人不會有事吧!” 陸無雙連續(xù)又嬌喝了幾句“救命”之后,連忙對著徐長安道“有個屁事啊,劉爽還能救兩具沒有價值的尸體不成,我們還是想想自己吧,我們才是最可能有事的人好么?” 徐長安此刻連‘?dāng)骋u’二字都懶的在叫,便對著陸無雙問出了自己的心中疑惑“那我們往哪跑?干脆出山得了?!?/br> 陸無雙此刻也是神思不定,不知如何才是萬全之策,只是擰眉不語。 他此時隱隱感到了不安,甚至覺得即將大禍臨頭,好似他們終究逃不出這個死局,似乎不管如何努力他們的結(jié)局似乎早已注定。 可時至此時他陸無雙依然不知這種錯覺從何而來,他不愿意相信,更不會因這一點毫無理由的直覺就放棄逃離此地的念頭。 所以陸無雙不得不思之又思,慎之又慎。 因為不管結(jié)局如何,他并不想因為自己的思慮出錯,而導(dǎo)致二人身陷死境。 然,天下安有完全策?終不過是癡人一夢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