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兩人?說話時，不遠(yuǎn)處，桓少白從廊柱后探出頭，鬼鬼祟祟地向兩人?的方向張望。不僅是他，下一刻，廊柱后又齊刷刷地探出幾顆頭，四人?從上到下，排得很是整齊。

    “說什么呢說什么呢！”宿子歇豎起耳朵。

    葉望秋扒著柱子：“別擠別擠！小心?被發(fā)現(xiàn)了！”

    “這么做是不是不太好……”唯有陳云起臉上透露出幾分糾結(jié)，訥訥道。

    “難道你不好奇我?guī)熜衷诤桶幷f什么嗎？”葉望秋雙眼放光，滿臉八卦。

    陳云起沒說話，好吧，他也很好奇。

    看著姬瑤和謝寒衣兩人?相視而?笑，年紀(jì)更長?的宿子歇和桓少白彼此擠眉弄眼，眼中盡是了然。

    他們的動?靜實在太過明顯，就?算要謝寒衣裝作不知道也不可能，他心?中暗嘆一聲，袖中彈指。

    下一刻，廊柱后的幾個人?便齊齊在額上挨了個腦瓜崩，捂著頭跌了出來。

    面對姬瑤目光，桓少白轉(zhuǎn)頭望天：“路過，我們正?好路過而?已……”

    姬瑤似笑非笑地看著幾人?，不知有沒有信。

    宿子歇攏著袖子，喪眉耷眼，好像真是路過一般，陳云起抱著刀低頭，葉望秋則不動?聲色偷偷向轉(zhuǎn)角挪去。

    謝寒衣臉上掛起溫和笑意：“既然你們這么閑，不如多花些時間?在修行上?！?/br>
    妙嘉經(jīng)過庭中之時，才發(fā)現(xiàn)這里被人?布下一道大陣，而?在陣中狼狽逃竄的，正?是桓少白幾人?。

    她不免有些納罕：“這是怎么了？”

    一旁看熱鬧的傅集幸災(zāi)樂禍道：“沒什么，就?是聽墻角被發(fā)現(xiàn)了?！?/br>
    桓師兄他們幾人?唯恐天下不亂就?罷了，怎么連云起師兄也跟著胡鬧？

    還未等妙嘉再?問什么，便聽天啟城中傳來一聲尖銳嘯鳴，而?隨著嘯鳴聲，有刺目金光自龍淵閣中亮起，在無?數(shù)人?的注視下劃過天際，似要將灰白天穹就?此撕裂。

    那道金光徑直向姬瑤下榻的使館而?來，兩日已過，未曾得到回音的龍淵閣終于有了動?作。

    妙嘉眼底映出燦金光芒，衣裙在忽起的狂風(fēng)中翻飛，她神情凝重，站在她身旁的傅集也斂了些微笑意。

    正?在陣法中掙扎的葉望秋等人?也抬頭望去，望向這道金光的神情都?有些凝肅。

    樓閣高處，姬瑤與謝寒衣站在闌干前，金光飛馳而?來，其勢洶洶。

    呼嘯的朔風(fēng)中，姬瑤抬起手，指尖穩(wěn)穩(wěn)握住了那枚金翎，袍袖翻卷，其上洶涌靈力?便就?此湮滅于無?形。

    “十日后，天子封禪，龍淵閣姜衡，但請瑤山君一戰(zhàn)——”

    金翎在姬瑤手中破碎為無?數(shù)靈光，一道蒼老低沉的嗓音響起，正?是出自龍淵閣閣主。

    聽到這句話的叫不止使館中人?，天啟城內(nèi)外，無?數(shù)修士都?將這句話聽得清清楚楚，待反應(yīng)過來話中意思，不由面面相覷。

    龍淵閣約戰(zhàn)姬瑤的決議，在這枚金翎出現(xiàn)前，知道的人?不過少數(shù)罷了。

    龍淵閣閣主，要與那位瑤山君，在天子封禪禮上一戰(zhàn)？！消息如同颶風(fēng)一般，席卷向九州。

    第一百九十一章

    龍淵閣閣主姜衡親自向姬瑤下了戰(zhàn)書, 要在?封禪之禮上?與之論道，以祭告天地。短短幾日，此事在?九州之上?已然人盡皆知, 天下修士都為之震動。

    有關(guān)天乾星圖之事, 世人不知其?中詳盡, 便也不敢妄談?wù)l之對錯，不過兩位不朽境圓滿的大能?論戰(zhàn), 卻令無數(shù)修士多了個一觀封禪大禮的理由。

    能?觀不朽大能?出手的機會少之又少，何況這次是兩名不朽境圓滿的大能?當(dāng)面論戰(zhàn)。

    尋常修士雖不能靠近封禪祭臺, 但遠(yuǎn)觀亦是無妨。一時之間，為?了得觀此戰(zhàn), 原本對天子封禪禮并不感興趣的眾多修士也自九州各處趕來。

    隨著九州諸侯先后已至天啟城, 昆侖州諸多仙門?也齊聚于此, 帝都天啟之中各路人馬匯聚，繁盛熱鬧更甚以往。

    如此，倏忽便過十日。

    天元五十年十二月十九，龍淵閣所卜吉日, 宜祭祀, 出行, 祈福。

    天光晦暗，還?未至黎明, 天啟城使館中已然亮起燈燭, 宿昀在?隨行仆婢侍奉下?lián)Q上?一身冕服。

    玄衣纁裳, 繡七色章紋，配七旒冕冠, 此為?諸侯吉服。天子封禪，九州諸侯也需做陪祭, 宿昀便也難得換上?了如此繁重的禮衣。

    佩好金鉤玉環(huán)，他示意房中仆婢不必跟來，孤身走上?了閣樓。

    昏暗光線下，姚靜深正站在?闌干前?，低頭望著庭中落雪，似在?出神。

    “難得見姚卿如此心?憂模樣。”宿昀停在?他身旁，悠悠開口，神情倒是與尋常無異。

    姚靜深沒有看他：“姬氏神族諸般謀劃，種種關(guān)鍵，或許都在?今日。”

    事涉九州人族安危，他如何能?不憂心?。

    只從毀去天乾星圖一事，足可看出幕后之人心?思縝密，手段奇詭，而偏偏，他對姬瑤的惡意直白得不加掩飾。

    對于自己的過去及從前?與姬明殊的關(guān)系，姬瑤不曾提，姚靜深便也沒有多問。所以他也只知姬明殊得鴻蒙元息轉(zhuǎn)世，但從玄商到天啟城發(fā)生的種種，已足以佐證姬明殊對姬瑤的針對。

    姚靜深直覺，今日一戰(zhàn)，也不會只是論戰(zhàn)這么簡單。

    姬明殊究竟想做什么？

    姚靜深心?中沉重，身為?師尊，卻無法庇護(hù)弟子，這種熟悉的無力感讓他不由想起昔年舊事，更覺夜不能?寐。

    日前?，他已破七境洞虛。

    得姬瑤授以功法，加之天資卓絕，心?境又澄明通達(dá)，姚靜深破境洞虛幾乎未遇什么桎梏。雖然比不上?謝寒衣，但這般修行進(jìn)境在?九州天下也堪稱驚人，只是在?如今局面下，姚靜深的境界尚還?是不足。

    見他始終憂心?不減，宿昀笑道：“天塌下來不是還?有昆侖州頂著么？姚卿該對他們?有些信心?才是?！?/br>
    這話說得頗有些無賴意味，很符合宿昀一貫的行事作風(fēng)。

    也正如他所言，為?了這場封禪禮，昆侖州已然做了多方準(zhǔn)備。

    除了暗中與各方諸侯的聯(lián)絡(luò)，前?日，云夢澤鬼谷一脈，還?去見了公離氏那位王后。

    聽宿昀這么說，姚靜深不免有些意外，倒不是為?鬼谷之人去見公離氏，他是沒想到到了這天啟城中，宿昀的消息還?能?如此靈通。

    為?防獨孤氏及其?背后隱藏的神族轉(zhuǎn)世，昆侖州仙門?當(dāng)然不會大張旗鼓行事。

    迎上?他的目光，宿昀笑了笑：“軒轅氏以玄商作陣眼，承千年煞氣，若寡人不耳目靈通些，只怕最后連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br>
    在?大淵之中安插了眼線的諸侯，也絕不止他一人。

    大淵三道勢力，獨孤氏已為?神族轉(zhuǎn)世所控；龍淵閣因天乾星圖一事與蓬萊生了齟齬，立場尚且不明；而與獨孤氏爭權(quán)，多有齟齬的公離嬰便成了可以合作的對象。

    敵人的敵人便是朋友，何況公離嬰代天子掌朝，若大淵落入神族轉(zhuǎn)世手中，她的權(quán)勢也就不復(fù)存在?，便是為?自身利益，她也會選擇和昆侖州眾仙門?合作的。

    比起虛無縹緲的大義，還?是攸關(guān)自身的利益最實際。

    “姚卿覺得，此番封禪之禮，天子隱遁在?帝宮中多年的那位叔父，會出現(xiàn)么？”默然良久，宿昀開口又問了一句。

    隱忍了三百多年的姬明殊，會出現(xiàn)嗎？

    姚靜深反問：“君上?覺得呢？”

    宿昀嘴角勾起一點笑意，篤定道：“他會去的?！?/br>
    九州諸侯齊聚，昆侖州眾多仙門?皆往，天下修士都在?注目的一場盛事，作為?幕后導(dǎo)演一切的主使者?，又怎么會錯過到場親眼見證的機會。

    宿昀已經(jīng)敏銳地嗅到暗中正在?醞釀的風(fēng)暴氣息。

    一切，盡在?今日。

    天邊逐漸由晦轉(zhuǎn)明，晨光破曉，迎著光，他不由微微瞇了瞇眼，感嘆了一句：“看來今日是個好天氣?！?/br>
    也不等姚靜深再?說什么，他轉(zhuǎn)身下樓，腳步聲不疾不徐。

    候在?下方的傅集見他，躬身作禮，甲胄上?還?殘留著夤夜出行沾上?的露水：“君上??！?/br>
    宿昀微微頷首，未曾多言。

    何止昆侖州，宿昀也同樣為?這場封禪禮做好了準(zhǔn)備。

    黎明時分，九州諸侯齊入帝宮，迎天子駕。

    桓少白和陳云起與宿子歇并轡，從宿昀而行，妙嘉則跟隨在?姚靜深身旁。

    姬瑤并不在?此，她會與蓬萊一道出發(fā)前?往天問原，不必前?來帝宮。

    玄商地處偏僻，為?苦寒之地，宿氏出身微末，向?來被九州諸侯視作蠻夷，此時在?帝宮中的位次也就居于最后，各方諸侯彼此寒暄，只當(dāng)沒看見他。

    宿昀雖然還?是笑著，心?情卻絕算不上?好。以宿子歇對他的了解，他現(xiàn)在?心?里對這群諸侯絕沒有什么好話。

    上?虞的輦駕自玄商之旁過，隨行在?聞人明襄左右的，頗多姚靜深等人熟悉的面孔。

    此番前?來天啟城，她由聞人昭領(lǐng)兵護(hù)送，除司徒銀朱外，許鏡，蕭御，陳肆及數(shù)名淮都世族子弟皆隨行而至。

    車駕靠近，坐在?輦中的聞人明襄主動向?宿昀及姚靜深問禮，態(tài)度很是自然，仿佛三年前?淮都之中，下令要致姬瑤于死地的不是她。

    宿昀含笑回禮，聞人明襄主動問好，總算讓他被一眾諸侯冷遇的氣消了些許。

    在?他們?身后，騎在?玄虎上?的桓少白向?蕭御笑道：“好久不見，十三。”

    三年時光，足以讓尚還?有稚嫩之色的少年長?成鋒芒初露的青年，蕭御著玄裳，有霽月光風(fēng)之姿。

    這三年，他已晉化神，在?上?虞朝堂中掌握的話語權(quán)越來越重，上?虞世族都道，下一任國相，必定自他和司徒銀朱之間決出。

    “少白，”蕭御向?他回以一禮，恰如舊時，“好久不見?！?/br>
    而在?蕭御身旁的陳肆，與從前?相比卻是全?然不同，他身上?再?不見那個紈绔少年的影子，氣質(zhì)沉穩(wěn)持重。

    要擔(dān)起淮都陳氏少主這個身份，并不易。

    陳肆向?姚靜深等人深深一禮，并未多言。

    那是他自己做出的選擇，他便理應(yīng)承擔(dān)所有后果?。

    面對陳肆，妙嘉等人一時竟也不知該作何表情，最后只是緘默回禮，氣氛一時有些沉默。

    昔日相交相知的友人，而今終究是為?自身志向?各奔東西?。

    此時也并非敘舊的好時機，略問候過幾句，聞人明襄便帶著人向?前?去了。

    就算國君更迭，朝中動蕩，如今上?虞國力也并不容小覷。和出身低微的宿氏不同，在?天下諸侯看來，上?虞聞人氏血脈尊貴，絕非其?能?比。

    是以見聞人明襄前?來，各國諸侯王皆向?她頷首示意，與上?虞關(guān)系相近者?更是主動上?前?與其?寒暄。

    聞人明襄的待遇是宿昀素來不曾有過的，看著眼前?情景，他從喉嚨中逼出一聲冷笑，語氣怎么品都有幾分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