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節(jié)
王府中除了貼身伺候錦瑟的白蕊幾人外,皆不知沈氏到王府的真正作用,只以為她真是來陪伴錦瑟說話解悶的,還都道這位袁夫人好運氣,竟和王妃投了緣,得了王妃高看,也不知是哪輩子修來的福氣。 這日暖陽高掛,錦瑟扶著白芷的手到園子中散步,身邊依舊還帶著沈氏,見湖邊冬日別有一番靜美風光,錦瑟一行便進了湖邊暖亭,亭下湖中各色錦鯉見有人靠近便紛紛往亭邊兒游,簇成一群,冬日湖水清冽,愈見清澈透明,映著藍色的天空,紅白相間的魚兒在這樣的水中搖頭擺尾,自由自在,蔚為可觀。 白芷見錦瑟依在欄桿上勾唇往下瞧,便吩咐小丫鬟去取魚食,笑著道:“前兩日天冷,這些魚兒都不見了蹤影,今兒太陽倒是暖和,瞧把它們給歡實的,王妃快看那條松葉鯉,真真好看呢?!?/br> “這錦鯉的顏色可真是鮮亮漂亮啊,奴家家中也養(yǎng)了幾條,便沒這樣好看……”一旁沈氏也湊了上來,只她剛說罷便犯起惡心來,忙背轉(zhuǎn)過身干嘔了下,匆匆捏起腰間掛著的一個荷包來湊至鼻端嗅了嗅,這才面色好了起來,她舒了一口氣,笑著回頭,見錦瑟等人都瞧著她,不覺一愣笑著道。 “奴家別的沒什么,就是時不時會害喜,攪擾王妃的興致了。” 沈氏言罷,錦瑟目光卻移到了她腰間掛著的荷包上,道:“你如今正是害喜之時,過了頭三個月便好些了。本妃雖已過了坐胎期,還時不時害喜呢。你這荷包里裝的是什么?” 沈氏笑著取下了那青蓮色繡復瓣粉蓮的織錦荷包來,遞給錦瑟,道:“奴家在家時便害喜厲害,聽老人們說了個方子,用了些花瓣姜粉等物混在一起做成了這種香包,味道極為淡雅清新,害喜時只要聞上一聞便能管用呢。王妃聞聞,要是喜歡,這個被奴家用臟了,奴家再給王妃做一個好的。” 錦瑟未曾去接荷包,白芷已笑著率先拿了過去,道:“竟有這樣奇效的香包啊,我聞聞……”白芷說著嗅了嗅,便道,“真香呢,只是王妃近來吃了不少安胎藥,卻不知適不適合戴這香包,不若我先拿給梁太醫(yī)看看,再勞慧如給王妃做好了?!逼鋵嵣蚴线M府時她身上和她所帶的物件都已經(jīng)過檢查了,可小心為上,尤其是這些香料,吃食,容不得半點含糊。 沈氏聞言便一笑,道:“還是白芷姑娘想的周到,是奴家欠考慮了,白芷姑娘只管拿去問太醫(yī)便是?!?/br> 白芷一笑便令小丫鬟將香包拿了下去,片刻功夫那小丫鬟回來稟道:“梁太醫(yī)說了,荷包中的香料和王妃服用的安胎藥并不沖撞,王妃若想佩戴也是可以的?!?/br> 白芷將那荷包還給慧如,笑著道:“這樣就好,王妃最近雖是害喜較頭兩個月時好了許多,但偶爾還是會不舒服,便勞袁夫人也給王妃做一個這樣的香包吧?!?/br> 慧如自是樂意地應下,將荷包又系回了腰間,眾人說笑間卻見完顏宗澤自假山那邊繞了過來,便皆停了笑聲忙站了起來躬身以待,等完顏宗澤進了亭子,眾人見過禮便相繼告退。白芷退出亭子,瞧完顏宗澤親自扶著錦瑟依欄坐下兩人依偎在一起,濃情蜜意瞧著叫人臉紅,便忙抿著笑招手令伺候的丫鬟們避遠了些。 亭中錦瑟靠在完顏宗澤懷中,卻聞他道:“她沒做什么吧?” 錦瑟自知他說的是那沈氏,便道:“我令人盯著她呢,她做什么都無濟于事,可笑她還以為我真已信她用她,我倒要看看她究竟想干些什么,又打算怎么害我?!?/br> 經(jīng)過這幾日的觀察,錦瑟已經(jīng)充分肯定這個沈氏沒安好心,可她卻并不打算現(xiàn)在就揭穿她,而是放任她行動,可能地拖著她,只要她一日還在王府中,那指使沈氏的人以為她和完顏宗澤已經(jīng)中計便不會另想法子,拖的時日越長,她的胎越穩(wěn)固,想再害她便越難,她便也會越安全,相信等到東平侯的病被陳之哲治好時,皇帝便沒什么心情再來關注她了。 錦瑟言罷完顏宗澤只點了下頭,環(huán)在她腰間的手又緊了緊,錦瑟見他似略有疲憊,便道:“可是前朝出了什么事?” 完顏宗澤譏笑一聲,這才道:“恩義侯在刑部大獄中被人下了毒,昨日夜里據(jù)說是差點死在獄中,刑部抓到了買通獄卒在恩義侯牢飯中下毒之人,那人竟是北罕國的客商,逼供之下他招認,說前次令姿茹和恩義侯三姨奶奶謀害于我也是他們所為,就是為了給他們那些在戰(zhàn)爭中被我殺死去的親人們報仇雪恨。今日早朝皇上已下旨釋放恩義侯并且官復原職,御史中丞魏炳青還借機參了余尚書一本,說他治下的刑部大獄竟發(fā)生下毒謀害犯人這樣的事,這都是余尚書玩忽職守,治下不嚴之過,并且還尋出了刑部動用私刑,屈打成招的許多證據(jù)來,彈劾余尚書大興冤獄,是給皇上的清明朝政抹黑,皇上大發(fā)雷霆,已經(jīng)將余雍革職查辦?!?/br> 錦瑟聽罷卻笑了,道:“這雍王倒是有幾分能耐,他這才是真正的賊喊捉賊,倒將恩義侯救了出來,大獄動刑歷來便有之,哪里有不動刑審案的?是不是興冤獄,不過是用刑尺度的問題,可這個度的輕重,還不是皇上說了算的,就因為這點事兒便將余大人給革職,皇上也不怕寒了一眾朝臣的心,引起朝廷上下動蕩不安?!?/br> 皇帝現(xiàn)在可真是抓到機會就對太子一系動手,絕不手軟啊。前些時日在禁苑,大蟲受人控制襲擊完顏古青的事情分明已查的清楚,可皇帝還是將禁衛(wèi)軍統(tǒng)領給撤了職,如今又借著朝臣們彈劾余尚書,他亦是這般毫不容情,兔子急了還咬人呢。不到萬不得已,太子一系萬不會做出謀逆弒君弒父之事來,因為那樣要擔的風險大不說,還要背負上萬世罵名,可人為刀俎我為魚rou,皇帝真若這樣步步緊逼,太子一系便只有取而代之這一途了。 錦瑟想著握緊了完顏宗澤的手,撫上自己的小腹輕聲道:“不管你做什么,我和孩子都會緊緊跟在你身后的?!?/br> 完顏宗澤聞言低頭用下巴摩挲著錦瑟柔順的發(fā)頂,大掌輕撫,感受到她原本平坦的小腹已有些微微鼓起,心頭有股奇異的感覺涌起,這感覺令他嘆息著不覺就勾起了唇角來,道:“微微,有你在,真好。” 兩日后的旁晚,因完顏宗澤早便留話要晚歸,故琴瑟院中早早便擺上了飯,錦瑟落座,見桌上擺著一道山藥茯苓乳鴿湯,盛在青瓷廣口的蓮花盤中,香氣四溢,目光便投了過去,白蕊便忙笑著道:“廚房見王妃近來胃口一直不大好,又知是脾虛所致,便特意熬了這山藥茯苓乳鴿湯,此湯最是補脾,補腎,更兼安胎,這湯足足熬了有八個時辰,rou爛湯濃,王妃試試?” 錦瑟笑著點頭,道:“上回出事將大廚房上的人嚇得不輕,這幾日她們都費心了,眼見就要年底,你一會子過去帶本妃賞她們每人一匹紅布,早早地也給家中孩子們添置兩件冬衣。” 白蕊聞言便笑著道:“王妃多用些便是她們的福氣,也不枉她們費心一場?!?/br> 白蕊說著正欲上前給錦瑟盛湯,沈氏倒先起了身,道,“蕊姑娘歇著,奴家自己盛便是,這湯熬的真香,奴家先試試,若是好,王妃確實該多用?!?/br> 沈氏說著便自執(zhí)了湯勺,攪動了下濃郁的湯,香氣愈發(fā)洋溢,她右手端了碗欲去盛湯,不想袖子一帶險些掃落身前那盆蝦仁蘆筍炒鵝肝,這一下動靜不小,掃地那盤子咣當一聲響,引得錦瑟等人皆看了過去。 她驚呼一聲,忙舉了舉袖子,待那盤子歸位,這才歉意地沖錦瑟道:“倒忘了今日換了件廣袖衣裳,驚擾王妃了?!?/br> 錦瑟只做一笑,道:“你有了身子,難免動作遲緩些,還是坐下叫白蕊她們盛吧?!?/br> 沈氏這才笑著放了湯勺又福了福身坐了回去,待白蕊給她盛了湯,她謝過后用了小半盅,見無不良反應,這才笑著道:“這湯味道極為鮮美,王妃可多用些……” 她說著面色卻是一變,眉頭擰了起來,白蕊見狀忙道:“怎么了?可是這湯有問題?” 沈氏抬頭瞧著白蕊,張口欲言,額頭已浮現(xiàn)了豆大的汗珠,她抬手指了下那湯,便忙捂著肚子站起身來,壓抑著道:“肚子疼……”說著已來不及請示飛快地跌撞著沖了出去。 ☆、二百四三章 不用錦瑟吩咐,白茹已匆忙跟著沈氏出去,而一直站在錦瑟身后的丫鬟紅雪卻上前,微微躬身沖錦瑟稟道:“她右手弄了些動靜出來,趁著王妃不注意,攪湯的左手拇指和食指指蓋在勺柄上碰了碰,磕了些料在那湯中?!?/br> 錦瑟上次在禁苑被禹王堵住不軌后,完顏宗澤擔憂她,便親自挑選了兩個武藝不凡的丫鬟跟在錦瑟的身邊,這紅雪便是其中一個,她的眼力自然非一般女子可比,錦瑟聞言唇邊笑意愈冷。 “將這湯端下去查查她在湯中加了什么?!卞\瑟言罷,白茹應命端了那湯出去。 發(fā)生了這種事,膳是用不成了,錦瑟移坐花廳,片刻沈氏便被兩個丫鬟扶著進了屋,她面色微白,顯得極是無力。見她進來錦瑟忙起了身,親自上前扶住她,道:“怎么會這樣,慧如放心,那湯本妃已令人端下去查了,若真是那湯有問題,本妃一定查察到底,叫你受累了,快坐下。” 沈氏被扶著在太師椅上坐下,卻面露后怕和欣慰地道:“幸而奴家試了這湯,不然……哎呦……”她說著便又一聲叫,站起身來再次沖了出去。 錦瑟見她狼狽而去不由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只覺跳梁小丑也不過如此了。她在花廳坐下悠哉地吃了兩盞茶,白蕊才回來稟道:“沈氏在凈房泄地雙腿發(fā)軟,而且還落了紅,被抬回去躺下沒一會便有滑胎之兆,這會子梁太醫(yī)已給她施針止瀉,只是胎卻沒保住,已經(jīng)小產(chǎn)了?!?/br> 錦瑟聽罷揚眉,起了身道:“難為她為了博取我的信任竟然連自己的親骨rou都狠得下心舍棄啊,她這般待我,我又豈能令她失望,走,扶我去好好探望探望下這個王府的大功臣?!?/br> 錦瑟到時,梁太醫(yī)已施完了針,就這么一會子功夫那沈氏已由原先的面頰紅潤,光彩照人,白折騰的一臉慘白,兩眼紅腫,發(fā)髻散亂,狼狽不堪。 錦瑟進屋時,她正撲在枕頭上嚎啕大哭,聽到丫鬟報道王妃來了,她才忙收住了淚水,好一陣擦拭這才轉(zhuǎn)過頭來瞧向錦瑟,道:“王妃怎親自來了……” 錦瑟卻已快步走至床前握住了她的手,流淚道:“好meimei,我都聽丫鬟說了,我知道你傷心,莫這樣強顏歡笑,叫我瞧了這心里更是過意不去啊。meimei這都是代我遭罪,替我擋了災,是我的大恩人啊,以后我會拿你當親meimei一樣對待,你好生躺著,莫動,你放心我已令人去查那湯了,等找到兇手,定為你和孩子報仇?!?/br> 沈氏這才撲倒在錦瑟身邊嚶嚶哭了起來,道:“奴家自進府便做好了準備,王妃切莫如此說,折殺了奴家啊?!?/br> 卻在此時梁太醫(yī)又進來,道:“稟王妃,微臣已查個了那碗乳鴿湯,那湯中被加入了巴豆,滑石,甘遂,牽牛子,木通,冬葵子等幾樣藥粉匯合而成的瀉藥?!?/br> 錦瑟聞言一詫,道:“梁太醫(yī),怎么瀉藥也是能致人小產(chǎn)的嗎?” 梁太醫(yī)點頭,卻道:“這瀉藥藥效不弱,服用下去通氣利尿下瀉,然而腸道受到刺激,便也進而引起了zigong的興奮和收縮,使得胎兒著床不穩(wěn),因袁夫人現(xiàn)在還是坐胎期,自然經(jīng)受不住這樣的折騰,便引起了小產(chǎn),因巴豆等物都是無毒的,放進湯中自然也查不出來?!?/br> 沈氏聽罷又壓抑地哭泣了起來,錦瑟便怒道:“這湯是誰做的,快給本妃抓起來嚴加拷問!” 她說罷又安慰沈氏道:“你放心,自上回本妃出事,大廚房的廚娘們便分工極明細起來,一道菜,一道湯從選料到出鍋都是一人從頭盯著做到尾,這樣出事以后便于明確責任,不至牽累無辜。這湯倘使有問題便必定是做它的廚娘動了手腳,等她招供,本妃定不輕饒。” 沈氏這才垂淚點頭,道:“有王妃替奴家做主,奴家沒什么不放心的,奴家能為王妃擋此一災,即便是失去了孩子也不后悔,只是覺地對不住夫君。” 錦瑟便忙握住了沈氏的手,道:“本妃一定會將此事告訴王爺令他好好地賞賜重用袁侍衛(wèi)的,你安心休養(yǎng),等出了月子若是想回家本妃便送你回去,若是想留在王府中,便愛住多久住多久?!?/br> 沈氏感受到錦瑟待她親近了不少,心中喜的同時卻也因巨大的付出而疼著,可想著只要這次她能取得錦瑟的信任,來日完成了任務,她的夫君便有希望封侯拜將,她也能成為誥命夫人,而孩子以后還會再有,又想到這孩子即便沒了,將來她也會讓王府的小郡王去給她的孩兒陪葬,她便忍下了痛苦,繼續(xù)道:“奴家如今已失去了孩子,所以想在王妃身邊看著王妃產(chǎn)下小郡王……看著小郡王平安出生,奴家心里也能有個安慰,還望王妃能夠成全。” 沈氏要繼續(xù)留在府中,也留在自己的身邊,對此錦瑟自然不感意外,她心里微冷,面上卻滿是動容,惋惜地握住沈氏的手,道:“好,好,有慧如陪伴,本妃自然高興,本妃等著你身子養(yǎng)好回本妃身邊來?!?/br> 兩人正說著話,王嬤嬤進來,稟道:“做那山藥茯苓乳鴿湯的是單mama,老奴將她綁起來嚴加審問,誰想她不堪用刑,才廷杖二十來下竟一命嗚呼了,至斷氣她都不承認在湯中動了手腳,一直在喊著冤枉。” 錦瑟聽罷又是一臉怒容,沉聲道:“這個刁奴,她知承認了一家都拖不過一個死字,自然是敢做不敢當?shù)摹?闪鲜撬x的,湯是她一直盯著做的,做好后更是她盛盤端進食盒的,去大廚房領食盒的又是白蕊,一路跟著大小丫鬟,根本不可能在湯中動手腳。這事兒除了是她做的,還能有誰?!她即便不承認也沒關系,傳本妃的命,將她扔去亂墳崗,還有她的家人全部都要為她陪葬!” 王嬤嬤領命出去,錦瑟才又回頭沖沈氏道:“害你孩子的人已經(jīng)償命,雖是不能補償你失子之痛,可到底聊以安慰,本妃出去會親**香為這孩子祈福,你放心休養(yǎng)吧?!?/br> 沈氏堅持坐起身來欠身謝過錦瑟,這才目送她出去,錦瑟回到琴瑟院,才囑咐王嬤嬤道:“那單嬤嬤如何了?” 王嬤嬤道:“打了二十多杖她便依令裝死過去了,王妃放心,老奴會安置好她和她的家人?!?/br> 錦瑟點了點頭,道:“為害別人的孩子竟以自己的孩子為餌,舍棄骨rou,這樣的女人也著實少見,可憐了那個孩子,投錯了胎,尚未成形便被狠心的父母做了墊腳石生生化成了一灘血水,嬤嬤,在法還寺給這孩子供個長明燈吧,他到底也是因我腹中孩兒去的,我不想這孩子尚未出生便殺孽太重?!?/br> 王嬤嬤聞言卻道:“那孩子攤上這樣自私自利,貪圖權(quán)利富貴的父母,即便生下來也是受罪,是他的母親不要他,親手將他打下的,也是那沈氏先起了邪念,和王妃及王妃腹中孩兒又有何干?王妃莫多想了,仔細傷身?!?/br> 錦瑟聽罷淺笑,也不知為何,自有了身子好似一顆心都變得柔軟起來了,她自然明白那沈氏小產(chǎn)是她自己咎由自取,可到底還是心有不安,聞言便撫著小腹道:“便算是給我腹中孩兒積德吧,嬤嬤還是令人去供一盞長明燈吧?!?/br> 王嬤嬤聽罷這才點頭,道:“老奴都聽王妃的,這便去賬房支銀子叫白蕊親自跑一趟法還寺。” 轉(zhuǎn)眼已至隆冬,入夜,琴瑟院外屋檐下懸著的一排冰凌好似尖刀利刃,階前紅燈一照寒冰觸目,好似要透心而入,冷意迫人。屋中地龍火盆燒的極旺,地上早已鋪起了整片縫制起來的皮毛毯子,暖意融融,錦瑟穿著一身白綾褻衣褻褲,外套一件薄薄的綿袍,站在窗前正修剪著長條雕花案上擺著的一盆蘭花。 完顏宗澤自外撩起織錦繡晚霞漫天的簾子入屋一眼便瞧見了她,入目見她肩頭披著的袍子腰帶未系,長袍拖曳搖于身后,鑲著火紅貂毛的長襟襟口微散開,露出里頭穿白色褻衣的腰身來,但見那原本不盈一握的楚腰不知何時竟已微微鼓起,咋一瞧倒叫他吃了一驚,不覺便站定呆呆地望起她來。 錦瑟聽到動靜余光見完顏宗澤進了屋,半響不見他邁步便美眸流轉(zhuǎn)著去瞧他,見他盯著她的小腹出神,不由揚笑,手撫上肚子,道:“怎么了?” 完顏宗澤這才挑眉走近,握住錦瑟的手自身后攬住她,和她十指相錯撫上她微凸的小腹,道:“這小東西怎么都長如此大了,嚇我一跳……” 錦瑟聽完顏宗澤說話傻兮兮的不由被逗笑了,回頭瞪他道:“怎么?瞧著可怕?嫌我丑了?” 完顏宗澤雖日日都和錦瑟相擁而眠,自然也感受到她腰身的變化了,可因近來朝事繁忙,每夜回來多半錦瑟已上床安歇,便也未曾好好瞧瞧她,而白日錦瑟穿著厚厚的冬衣,根本就瞧不出有孕在身來,這會子他乍然一見她隆起的小腹才吃了一驚,感覺神奇又美妙,哪里便有嫌棄的意思。 見錦瑟明眸中滿是警告和狡黠,完顏宗澤忙做出討好狀,連聲道:“哪能啊,在小生心目中,娘子就是活祖宗,如今您腹中還孕育著小祖宗,瞧瞧,往這兒一站,那便是兩位祖宗啊,小生我誠惶誠恐都來不及呢,哪里敢嫌棄啊。更何況,我的微微便是長成雞皮鶴發(fā)的老太太,那也是全天下最好看的老太太。還有啊,微微沒聽說過嗎,這做了娘的女人那才是風韻獨存,惹人肝腸欲碎呢……” 錦瑟剛剛沐浴出來,頭發(fā)和身上還都沾染著暖暖的濕氣,幽香襲人,完顏宗澤說著低頭嗅著自錦瑟身上散發(fā)誘人氣息,不由心神一蕩,摟在她腰間的手也不老實地一撩褻衣鉆了進去,火熱的唇落在她的櫻紅的唇瓣上,觸手之下她的身子因孕育而更加豐腴柔軟,如絲順滑,使得他身子當即便燃燒起來,血氣奔涌。 舉止隨意念而動,他彎腰便將懷中嬌人兒橫抱而起往床榻走,迎上他**翻涌的眼眸,錦瑟心一跳,轉(zhuǎn)瞬人已被他壓在了柔軟的錦被中,他的手靈巧地解開襟口環(huán)帶,吻就勢灑下來,襲的她若逆浪小船,只能喘息著承受著。 自有孕事,兩人雖夜夜相擁而眠,可卻鮮少有放浪之時,一來是錦瑟曾驚過胎,完顏宗澤不敢放肆,極為克制。再來也是這段時日兩人被諸事煩擾,更多時候都寧愿享受相擁私語的安寧和溫馨。即便是完顏宗澤因生理有所需求,錦瑟也用其它方法幫他疏解。 今次他半點商量的余地都沒有,在她尚未反應過來時便已強勢地脫下了她的褻褲,錦瑟到底有些擔憂,忙抬手素指扯開他的袍子,在他寬闊的胸膛上游走,媚眼如絲地笑道:“急什么,你躺下我來伺候你啊?!?/br> 她那點小心思完顏宗澤豈瞧不出來,聞聲卻挑眉冷哼,抓了她點火的手便壓在了她的頭頂,壓下身子來邪笑道:“娘子瞧為夫如今模樣還需你伺候嗎?” 他說罷便氣勢洶洶地沉了下腰,錦瑟嚇得咬唇,他卻在她耳邊低語,道:“微微,這回你甭想再糊弄我。乖乖躺著,如今都四個月余了,也該叫為夫我沾點葷腥了吧。” 錦瑟聞言失笑,想著曾驚胎一次,到底無法全心投入,掙扎欲躲,口中喊著:“等等,等等啊,王嬤嬤一會子還要給我送湯呢……” 完顏宗澤卻抬頭俯視著她,目光如鷹似梟,道:“誰要來都沒用,早先是你說的,過了頭三個月便無礙了……” 錦瑟聽的一陣哭笑不得,她倒是說過此話的,可那是有孕之初,瞧他似因此事極為郁結(jié),她才說了這話安慰于他,哪承想別的話他左耳進右耳出,唯此話倒記得清楚,見他片刻已褪掉了衣衫,她不由揚聲道:“我說的話多了,你怎就只記住了這一句?!?/br> 完顏宗澤聞言卻道:“嗯……此事關乎重大,本王自然要牢記在心的?!?/br> 他說話間已又進一步,劍撥弩張只待箭發(fā),卻于此時,他撫在錦瑟腰間的掌心突然感受到一股奇異的踢打,錦瑟也輕呼一聲,已因認命而微閉的眸子驀然一瞪,瞧向微隆的小腹,那里以rou眼可見的動靜像清風下溫柔的海潮般又滾動了一下,分明是肚中的小家伙在抗議了。 錦瑟如今有孕已盡五個月,這十多日便時有胎動,但胎動是極微弱的,常常只一下便再沒了動靜,而今次,孩子分明踢了她一腳又在她腹中打了個滾兒,錦瑟頭一回感受到如此明顯的胎動,一時也被嚇著了,半響她才恍惚地抬眸,迎上的卻是身上完顏宗澤同樣瞪大的藍眸,他這會子身子早已僵住了,和錦瑟兩人大眼瞪小眼地半響,錦瑟便率先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她這一笑完顏宗澤的面色便唰地一下臭了起來,瞪著的藍眸中驚異和喜悅統(tǒng)統(tǒng)轉(zhuǎn)而成為惱怒和郁結(jié),引得錦瑟笑意愈發(fā)難以抑制,她捂著肚子滾在床中好一陣揚笑喘息,這才依在大引枕上抬起粉臂,支著螓首,蛾眉顰笑,香腮染赤地瞧向完顏宗澤,見他沉著臉,一雙眸子似跳躍著藍色的火苗,登時便抬手素指輕繞著發(fā)絲如墨,媚眼若波地道:“爺說的是,常食素,是得來點葷腥的,要不爺穿上衣裳,妾身也收拾一番,咱們重頭再來一回?” 經(jīng)此一嚇早便沒有了氣氛,更何況,這會子完顏宗澤只覺怪怪的,好像這床上除了他們夫妻二人,還有個小家伙無時無刻不在瞪著他們一般,哪里還有之前的心境。 見錦瑟好不悠然自得地故意氣他,完顏宗澤撲下去扯開她微散的衣衫,狠狠在她身上胡亂撕咬了兩口,直疼的她捶打他,他才抱著她躺倒在床上,大掌再度撫上她的小腹,興沖沖地道:“還動嗎?你快再叫他動兩下我摸摸?!?/br> 錦瑟聽的一陣好笑,清了清喉嚨,這才撫著小腹一本正經(jīng)地道:“寶寶乖啊,跟你爹爹打個招呼吧?!?/br> 她言罷和完顏宗澤靜待半響卻半點反應都沒,見完顏宗澤依舊一臉稀奇地靜待著,便掩唇揚眉而笑,道:“好像睡著了?!?/br> 完顏宗澤便氣恨地道:“兔崽子,凈壞老子好事,再六個月瞧我怎么收拾他?!?/br> 他這廂聲音剛落,豈料錦瑟腹中便又是兩下劇烈地翻騰,完顏宗澤這回感受地更加真切,愕了一下,不由朗聲哈哈笑了起來。他和錦瑟又笑鬧一陣,這才相擁躺下,說起后日便要冬至的事情來,道:“因是我天朝建立來頭一個冬至,故皇上和母后在前往日月壇祭天之前要在宮中大宴一日,明日三品以上官員女眷都要進宮赴宴,后日還要跟隨一起前往祭天。經(jīng)這兩三個月的休養(yǎng),東平侯夫人也能下床走動了,明日是勢必要前往的,她謀害二哥,害死二嫂的賬明日也該清算一二了。” 錦瑟聽完顏宗澤語氣中滿是殺機和寒意,豈能不明白他心頭之恨,小半個月前她尋來了那東平侯夫人每日所用駐顏湯藥的藥渣,居陳之哲驗看,其中有一味赤虎草的藥草正是當年太子所中毒藥中的一味,此種赤虎草據(jù)陳之哲說它生長在遙遠西域的最高峰上,常年掩蓋于雪山之下,在西域便極為稀少罕見,中原便更是難得一見了。 如此稀奇的藥草,同時出現(xiàn)在太子所中毒藥和東平侯夫人的湯藥中,錦瑟和完顏宗澤想世上只怕不會有如此這般巧合之事。 太子這一生被毒物折磨,雖早年已經(jīng)解毒,然卻垮了身體,近些年為湯藥吊命,活的何其辛苦,原本有太子妃在他還能得到片許安寧,然而太子妃卻也遭左麗晶所害。這個女人一直隱藏在暗處,像地獄來的陰鬼一般在東平侯府和太后的幫助下,在皇帝的包庇下做盡了壞事,倘使完顏宗澤當年沒離開燕國前往大錦,相信也未必能安然至今。要知道敵人可怕并不令人擔憂,危險的是敵暗我明,那些蟄伏的毒蛇才是最危險,最令人防不勝防的。 完顏宗澤心頭之恨錦瑟明白,前次在東宮對左麗晶小以懲戒又怎能解他心頭之恨?隱忍這些時日不過是不想左麗晶死的太干脆罷了,想到上次完顏宗澤和她提的事情來,錦瑟聽他語氣大有明日便結(jié)果了左麗晶的意思,她便心思一動,抬頭道:“可是東平侯的隱疾已治好了?” 完顏宗澤回握了她的手,笑著道:“陳兄的醫(yī)術(shù)果真令人驚嘆。” 錦瑟聞言便也笑了,左麗晶這個女人作惡多端,太子妃在天有靈想必早已等的不耐煩了,明日,便是左麗晶的大限。 ☆、二百四四章 冬至乃是一年三個節(jié)中除了萬壽節(jié)和春節(jié)外的另一個大日子,雖是還有一日才至冬至,但朝臣們已沐修,不再聽政,街頭商旅也皆停業(yè)回家,百姓走街串巷互相賀冬。如今雖是隆冬,但皇宮之中卻花團錦簇,擺放了不少花房精心培養(yǎng)的花木盆景,各處紅燈掛起,打掃一新,宮廷的每個角落都洋溢著喜慶氛圍。 往年的冬至皇宮也是要舉辦盛宴一遍宮中娘娘們和百官女眷相互賀冬的,不同的是往年的宴席都是由皇后娘娘來主持,而今年太后竟是要親自于眾同樂。太后多年來居于深宮,鮮少參加各種活動,出現(xiàn)在眾人視線中,然而今年卻有異往年,她開始頻頻活動,不僅參加起各類朝賀的宴席來,而且自入冬還曾接受了好幾位命婦的請安。這叫百官和極具政治敏銳性的眾夫人們再次嗅到了一些不同來。 一大早天還未亮,左太后已收拾停當,穿著一身隆重而華貴的朝服,頭戴東珠赤金鳳尾大朝冠,威嚴地坐在殿中鋪了厚厚黑狐皮的暖炕上,她身側(cè)的織錦墊高背椅上,左麗晶端莊地坐著,兩手交疊放在膝上,素白的十指間擰著一條絹絲帕子,因太過用力指端顯得蒼白而扭曲。 見她動作和神態(tài)都顯得極為局促,太后盯了她一眼,不由蹙眉厲聲道:“瞧你那點出息,當初對東宮下手時怎就不知道害怕?!既動了手就要掩蓋好,莫叫人抓到把柄!你自己蠢,做了糊涂事不說,如今還弄的被皇帝發(fā)覺,滿城懷疑,哀家還要為你低三下四地去求皇帝,替你說盡了好話!你再這副爛泥扶不上墻的模樣,便趁早給哀家滾出去!” 自那日左麗晶在東宮挨打,皇帝夜探東平侯府得知事情真相后,他就生了左麗晶的氣,這三個月來,左麗晶養(yǎng)病府中,皇帝竟是不聞不問。左麗晶多次向皇帝示好,可她送往宮中的那些消息卻都石沉大海,得不到半點回應。太后那次在宮中親自下廚請皇帝過來,可謂用心良苦,利用母子之情為左麗晶說盡了好話,可皇帝心中的刺顯然還是沒有拔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