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四日，內(nèi)閣大學(xué)士宋晉奏和局固宜保全，民心未可消失，欲懲擅殺之罪，必究起釁之根，請飭曾國藩速行查明曲直，秉公辦理，以釋民疑；以長江水師緊要，請飭整頓。從其所奏，命彭玉麟迅速啟程，赴江南等省，會同馬新貽實心整理長江水師，力除廢弛。

    六月二十六日，法國兵船進(jìn)入天津海河。曾國藩聞訊嘔吐大作，一病不起。

    六月二十八日，以曾國藩病重，命江蘇巡撫丁日昌赴津辦理教案。因其路遠(yuǎn)，難以速至，又命工部尚書毛昶熙先赴天津。

    是日，諭令李鴻章即帶軍趕赴京畿駐防。命馬新貽迅速安排江蘇、上海?？诜婪妒乱?。

    七月二十四日，丁日昌抵達(dá)天津。

    七月二十六日，馬新貽遇刺，次日死。

    八月初三，調(diào)直隸總督曾國藩為兩江總督，湖廣總督李鴻章為直隸總督。

    八月初十，曾國藩以病推辭兩江總督。不允。

    八月二十五日，李鴻章抵達(dá)天津。

    八月二十九日，命曾國藩等辦結(jié)天津教案，丁日昌著即速回原任。

    九月十一日，曾國藩六十歲生辰，賜御書匾額“勛高柱石”。

    九月十八日，命曾國藩進(jìn)京。

    九月二十五日，曾國藩到達(dá)北京，次日覲見。

    同治十年

    二月初五，就馬新貽遇刺案發(fā)布上諭。

    第四章、楊乃武與小白菜案

    一件沒有殺人犯的葛品連病死案，卻導(dǎo)致自巡撫、學(xué)政至司道府縣被革職者十六人，鐫級撤任被議者十余人，號稱百年來巨案。有人為此嘆道：“此案所以成為軒然大波者，良非無故。蓋其中有科名門第之爭，官民之爭，省籍成見之爭，內(nèi)外官之爭，尤大者為疆吏枉法欺罔朝廷之問題。……各方勾心斗角之態(tài)可掬?！笨芍^一針見血的精辟點評了。

    楔 子

    楊乃武與小白菜案是晚清轟動朝野的一大公案。畢生姑，綽號“小白菜”，容貌出眾，同治十一年（1872）嫁與浙江余杭城某豆腐店伙計葛品連。后葛品連患病而死，卻被縣令劉錫彤誣為小白菜與楊乃武通jian謀殺，并且施用酷刑逼供，屈打成招。小白菜被判凌遲處死，楊乃武被判斬首示眾。楊乃武家人為雪冤屈，先后兩次千里迢迢進(jìn)京告狀。此案經(jīng)當(dāng)時的報紙《申報》報道后，一時間影響非常大，甚至驚動了慈禧太后。最后查明葛品連實系病死，并非中毒身亡，楊乃武、小白菜才得無罪獲釋。

    此案并不復(fù)雜，卻因為案情反復(fù)變幻，審理過程曲折，涉及人物眾多，才子、佳人、官員紛紛登場，跌宕起伏，并涉及紛繁復(fù)雜的朝廷黨爭，由此驚動朝野，路人皆知。就其知名度而言，堪稱晚清四大冤案之首。這起案件歷時三年半，是中國歷史上最為曲折復(fù)雜的案件之一，所引起的關(guān)注和社會效應(yīng)也堪稱歷史之最。而最后楊乃武、小白菜案得以昭雪，則與慈禧太后的直接干預(yù)和朝廷政治斗爭的機遇有極大關(guān)系。

    壹、佳人與才子

    余杭倉前鎮(zhèn)位于浙江省北部。這里山水如畫，鐘靈毓秀，風(fēng)景極為秀麗。尤其是塘河穿鎮(zhèn)而過，水上交通便利，是漕米的重要集中地，昔日南宋臨安糧倉就建在這里。由于是交通要道，這里商鋪林立，車水馬龍，十分熱鬧。

    同治十一年（1872）三月初四，皇歷上是個黃道吉日，倉前發(fā)生了一件轟動全鎮(zhèn)的大事——鎮(zhèn)上賣豆腐的葛品連倒插門進(jìn)了同鎮(zhèn)喻敬天的家門，娶了喻家的女兒畢生姑（一些文藝作品稱其為畢秀姑）。一時間，不少人都扼腕嘆息。有人說：“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币灿腥苏f：“武大郎娶了潘金蓮?！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葛品連，倉前鎮(zhèn)豆腐店店主葛奉來與妻喻氏之子。葛奉來排行第一，人稱“葛大”，葛品連的小名則叫“葛小大”。本來葛品連是家中獨子，自小也備受寵愛，但后來葛奉來不幸病死，豆腐店也無力維持下去。就在母子二人相依為命的時候，太平軍又擄走葛品連迫其加入了童子軍。喻氏無依無靠，不得不改嫁給當(dāng)?shù)匾粋€名叫沈體仁的木匠。然而時隔不久，葛品連又從太平軍中逃回。繼父沈體仁不怎么喜歡他，他小小年紀(jì)不得不自謀生路，到一家豆腐店去當(dāng)了伙計。

    畢生姑，乳名阿生。因其總是穿一件綠色的衣服，腰間系一條白色圍裙，街坊鄰居又叫她“小白菜”，意為清秀可人。傳說小白菜祖籍本在南京附近，其生父是太平軍，后來與清軍作戰(zhàn)時戰(zhàn)死。不過小白菜自稱是倉前畢家塘人氏，父親早已亡故。無論真實情況如何，小白菜確實是在八歲的時候才搬來倉前鎮(zhèn)，當(dāng)時她母親王氏帶著她改嫁給了鎮(zhèn)上小販喻敬天（與葛品連母喻氏是遠(yuǎn)房親戚）。

    隨著歲月的流逝，小白菜逐漸長大了，出落得越來越水靈，皮膚白凈，容貌清秀，成為倉前鎮(zhèn)有名的美女。只是繼父喻敬天卻并不喜歡這個拖油瓶的女兒，而母親王氏也不能為她做主。是以，無依無靠的小白菜總是遭到一些市井無賴的調(diào)戲欺負(fù)。不過，也有人在暗中默默地喜歡著她，這人就是她鄰居沈體仁的繼子，也就是豆腐店的伙計葛品連。

    葛品連人品老實可靠，就是相貌不佳，長得五短三粗、身材肥胖，素有“武大郎”之稱。他喜歡上小白菜后，將自己的心事告訴了母親喻氏。喻氏想兒子一生孤苦，自己身為母親，總要努力為他完成一樁心愿，于是托葛品連義母馮許氏做媒，前去向喻敬天提親。本來鎮(zhèn)上垂涎小白菜美色的登徒浪子頗多，雖然喻敬天是自己的遠(yuǎn)房族弟，喻氏也沒有抱太大希望。不料喻敬天早就想將小白菜打發(fā)出門，竟然一口就答應(yīng)了。

    對于不得繼父歡心的小白菜來說，許為人妻的滋味是復(fù)雜的，尤其是被許配給葛品連做妻子。她或許出身貧賤，但上天卻賜給了她出眾的容貌，不少人贊她貌美如潘金蓮，因而她又得了個“畢金蓮”的雅號。她總以為自己這樣的佳人，注定要與鄰里那些長相普通的女子命運不同。誰知道，竟然比她們更差。她未來的夫君，就是鎮(zhèn)上有名的“武大郎”。一想到這些，她心里難免有所怨恨了。只是怨恨歸怨恨，她一個弱女子，依附于繼父過活兒，還能怎么樣呢？

    同治十年（1871），小白菜十六歲，正是豆蔻年華。葛品連迫不及待地想迎娶已經(jīng)及笄的小白菜過門，但喻敬天卻想在小白菜身上撈一筆，大肆索要彩禮。葛品連無法滿足，一時間陷入困境。幸好他義母馮許氏解囊相助，送了一筆彩禮給喻家。喻敬天這才答應(yīng)將繼女出嫁。

    同治十一年（1872）三月初四，葛品連迎娶小白菜的儀式正式舉行。但他自己沒有房子，繼父沈體仁家本就狹小，也不怎么歡迎他帶著媳婦回來住。萬般無奈下，葛品連只得同意倒插門，到喻敬天家上門入贅成親。從此，小白菜成為葛品連的妻子，因葛品連做豆腐為生，又被人稱為“豆腐西施”。

    小日子過得并不美滿。喻家房屋也不寬敞，多有不便之處。葛品連又是早出晚歸，小白菜還得看繼父臉色，比較起來，反倒是丈夫?qū)λw貼得多。新婚沒過幾天，小白菜就悄悄與葛品連商量，想要搬出喻家。葛品連對妻子歷來是言聽計從，于是打算租一處小房子，夫妻二人搬出去居住。

    剛好這個時候，距離倉前鎮(zhèn)十余里地的余杭縣城中有戶姓楊的人家要在澄清巷口西首新修一棟三間兩層的樓房，正好是由木匠沈體仁監(jiān)工。沈體仁看到楊家新房除了自家居住外，還多有一間空屋子，想到繼子葛品連正想要租房，便告訴了妻子喻氏。于是喻氏出面為兒子葛品連租下了楊家底層的空屋子，月租金為八百文。這家姓楊的主人就是本文的男主角楊乃武。

    楊乃武，字書勛，又字子釗，因家中排行老二，又被人們稱為“楊二先生”。他家世代居住在余杭，以養(yǎng)蠶種桑為業(yè)，家境小康。楊乃武自幼勤奮好學(xué)，二十多歲時考中秀才。又因為愛打抱不平，經(jīng)常為鄰里鄉(xiāng)親寫訴狀，被人稱為“訟師”，也算是余杭縣的名人了。

    當(dāng)時楊家除了楊乃武和妻子詹氏（同城鄉(xiāng)紳之女，楊乃武第二任妻子，被稱為大詹氏）外，還有楊乃武的jiejie楊菊貞（淑英），因夫君葉夢堂早早病亡，一直住在娘家。楊菊貞因大楊乃武許多，楊乃武小時，全靠jiejie照料，因此姐弟二人感情極為深厚，情若母子。

    當(dāng)年四月二十四日，葛品連帶著妻子小白菜搬進(jìn)了楊家。因為兩家人住在同一樓房內(nèi)，抬頭不見低頭見，所以很快就熟識了起來。葛品連每天半夜要起床做豆腐，為了避免奔波辛苦，常常在豆腐店里歇宿，十天半個月才回家一次。楊乃武夫婦和楊菊貞見小白菜一個人孤苦寂寞，很是同情，便常常邀請她同桌吃飯。小白菜除了對這家人感激外，還對博學(xué)多才、性格豪爽的楊乃武產(chǎn)生了一種不同尋常的仰慕之情。她后來便時常借口誦經(jīng)，請楊乃武教她識字。楊乃武本是秀才，平常就以授徒為業(yè)，見小白菜聰明好學(xué)，性情溫順，也很是熱心地教她。

    雖然小白菜嫁了人，但倉前鎮(zhèn)上那些惡少無賴卻并未就此罷休，很快又跟到了余杭縣城來sao擾調(diào)戲她。楊乃武見狀大怒，出面怒斥了這幫無賴。他是當(dāng)?shù)赜忻男悴?，惡少不敢輕易招惹他，加上楊家離縣衙門極近，惡少也不敢太過放肆，最終都被罵得狼狽而逃，但卻由此對楊乃武懷恨在心，有意四下散布謠言，說楊乃武與小白菜之間曖昧不清，羊（楊）要吃白菜。

    “羊吃白菜”的流言也傳到了葛品連耳中。他雖然憨厚老實，但畢竟也是男人，對妻子背著自己與別的男人有私情非常生氣。不過他生性謹(jǐn)小慎微，決定要自己打探清楚。一連幾天晚上，葛品連都悄悄溜回家，暗中觀察妻子小白菜有沒有偷漢子的行為。他發(fā)現(xiàn)小白菜確實去找過楊乃武，但除了聽見楊乃武教小白菜讀經(jīng)卷外，別無其他調(diào)情輕薄的言語。

    盡管沒有發(fā)現(xiàn)小白菜偷情，但妻子與另一個男人西窗秉燭共讀經(jīng)書的溫馨場面并沒有令葛品連完全釋疑。別人當(dāng)面戲稱他為武大郎，他從來不生氣，因為他自己很有自知之明，他確實長得像武大郎。但別人叫他妻子畢金蓮，他便是一肚子火。他雖然沒有讀過什么書，可也知道那潘金蓮是有名的yin婦，這樣叫不就是暗示他妻子是蕩婦yin娃嗎。而今那個楊乃武不僅相貌堂堂，而且飽讀詩書，小白菜喜歡他也是常情，難怪妻子近來對自己越來越冷淡了。

    葛品連越想越郁悶，便將這些事講給了自己的母親喻氏聽。喻氏再到楊家去看望兒子兒媳時，果然看到小白菜與楊乃武夫妻同桌吃飯，也開始懷疑兒媳婦不貞。她沒什么見識，回到家后竟然將旁人的閑話和自己的懷疑告訴了鄰居。于是，倉前鎮(zhèn)關(guān)于小白菜與楊乃武的閑言碎語越來越多。而楊乃武妻子詹氏當(dāng)時已經(jīng)懷孕，楊家上下都在忙著為未出世的孩子張羅，竟然對坊間的流言一無所知。不過也正是由于詹氏懷孕，小白菜不避嫌疑地往楊家樓上跑還不至于被人非議。

    同治十一年（1872）九月初八，詹氏臨盆，竟然難產(chǎn)而死，母子俱亡。楊乃武對此自然十分傷心難過，小白菜為了安慰他，來往得更加頻繁。開始有謠言風(fēng)傳小白菜與楊乃武已經(jīng)勾搭成jian，傳聞不脛而走，一時間傳遍了全城。

    不堪入耳的流言蜚語終于傳到了楊乃武耳中。他畢竟是讀書人，足智多謀，決意用實際行動來粉碎“羊吃白菜”的謠言。十一月初三，詹氏死去還不到兩個月，楊乃武便續(xù)娶亡妻大詹氏的親meimei詹彩鳳（又被稱為小詹氏）為妻，并且為了避嫌，刻意與小白菜疏遠(yuǎn)。對此，小白菜很是難過，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她只能黯然神傷，從此遠(yuǎn)遠(yuǎn)注視著那個令她心儀的男子。

    同治十二年（1873）三月，是小白菜嫁給葛品連一周年的日子，她租住楊家也已經(jīng)滿了一年。有一天，楊乃武有意避開小白菜，向剛剛回到家的葛品連討取已經(jīng)欠了幾個月的房租，并表示如果他要繼續(xù)租屋的話，房租必須提高到每月一千文。葛品連向母親喻氏借錢還清了房租，但卻實在無力承受漲價后的房租。小白菜也明白楊乃武如此雪上加霜的做法，實際上就是想迫使他們夫妻搬離楊家，也就是說，他已經(jīng)不想再見到她。這一點，無疑比那些可怕的流言更令她傷心，她本來是何等敬仰尊重這個男人，以為他會是她人生中的奇跡。然而現(xiàn)在，她的心都要碎了，眼淚大顆大顆地滾落了下來。

    最終，小白菜夫婦另外租了太平巷王心培（喻敬天表弟）家的房子。自小白菜搬走，楊乃武從未去找過小白菜，小白菜也再沒有來過楊乃武家。

    愛在紅塵中，恨在紅塵中。才子與佳人，最終不能攜手，而且從此成為即使相見也不相識的冷漠路人。

    低下的地位和貧賤的生活，注定小白菜的悲慘命運還將要繼續(xù)下去。而楊乃武家境富足，生活無憂，續(xù)娶了第三任妻子后，很快就從喪妻的悲痛和與小白菜的流言中走了出來，全身心地開始寒窗苦讀，預(yù)備參加這一年癸酉科的鄉(xiāng)試。

    這個時候，他當(dāng)然不會想到，他未來人生的轉(zhuǎn)折就是他避之唯恐不及的小白菜。這大概就是冥冥中的安排，那個傾心仰慕他的美麗女子身上的不幸，很快將要延續(xù)到他的身上。

    貳、葛品連之死

    現(xiàn)實的生活從來沒有停止過對小白菜這個弱女子的考驗，她越是不想回到從前的生活，命運就仿佛越是堵住她的出路。自從她離開楊家搬到王心培家后，那幫以前經(jīng)常調(diào)戲sao擾她的地痞無賴又尋上門來，時常戲弄欺辱她。她性情軟弱，這些事也不敢對丈夫葛品連說，只能忍氣吞聲，暗自垂淚。這個時候，她自然格外懷念當(dāng)初楊乃武挺身出面保護(hù)她的情形。

    就在小白菜不斷被地痞流氓欺負(fù)的時候，楊乃武赴杭州貢院參加了當(dāng)年癸酉科的鄉(xiāng)試，最終在當(dāng)年桂花飄香的季節(jié)如愿以償，中了浙江省第一百零四名舉人，得以桂榜題名。舉人在當(dāng)時俗稱孝廉。中舉代表著成為天子門生，已經(jīng)初步具備了入仕資格，日后即使會試不中也有做學(xué)官、當(dāng)知縣的機會。尤其對余杭縣來說，楊乃武中舉可是件了不得的大事，因為他是本縣當(dāng)年唯一中舉的才子。于是，楊乃武成了余杭轟動一方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