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繪對顧銘的說法將信將疑，又接連問了幾個看似無關(guān)的小問題——其一：問顧銘的家境如何；其二：問顧銘在班上的朋友網(wǎng)；其三：問顧銘的學(xué)習(xí)目標。

    顧銘在這幾個問題中嗅到了試探的味道，避重就輕回答：“我是農(nóng)村孩子，家境很一般，也就剛好夠吃飽那種；我在班上，目前就楊雷一個朋友；至于學(xué)習(xí)目標，當(dāng)然是用全部精力去專研，爭取用努力換來可觀結(jié)果?！?/br>
    顧銘的回答，稍微翻譯一下就是：我家很窮，沒錢去談戀愛；我沒異性朋友，談不了戀愛；我全部精力都用去學(xué)習(xí)，沒時間談戀愛。

    這頓飯對顧銘而言，吃的相當(dāng)不好受，好不容易熬了過來，想趁機開溜，又被剛剛回辦公室的茍金玲給叫住了。

    “顧銘，你在這里就好。我剛有些資料需要整理，你來幫我一下?！逼埥鹆崮弥粡埦碜?，在顧銘眼前晃了晃，好像她口頭所說的資料就是這張卷子。

    顧銘嘴角直抽，強笑道：“茍老師，快上自習(xí)了?！?/br>
    “午自習(xí)不是正課，不去也沒事。你先過來看一下這些試題，覺得能做的都做一下?！鳖欍懙慕杩陲@然不夠力度，擺脫不了魔抓。

    于是，顧銘接過茍金玲手頭的試卷，挨著看了一遍，試題很難，不少題已經(jīng)超過初一的知識范疇，若現(xiàn)在拿來考試，整個班沒人能及格。

    看完后，顧銘直說：“茍老師，恕我直言，這種難度的試題，不適合我們?！?/br>
    “這是九年級的試題，當(dāng)然不適合你們?！逼埥鹆岵灰詾橐?，繼續(xù)說：“我除了教你們，還要教九年二班，這試卷是他們這月的月考題目。我給你看，是想認真瞧一下你的能耐?！?/br>
    顧銘道：“茍老師，用九年級的試題來考七年級的學(xué)生，稍微有點那個……不講道理吧。”

    茍金玲不否認，反而利誘道：“我以為我們班來了個神童，想著這張試卷他能及格的話，以后就可以給他開開后門，少弄點資料作業(yè)給他做。現(xiàn)在看來，是我想多了，這神童啊，也并沒有我所想的那么神?！?/br>
    顧銘本就不吃這一套，起身鞠躬，干咳道：“茍老師，這神童的確不神，沒其他事的話，我先走了?！?/br>
    “等等。”

    顧銘轉(zhuǎn)身就想走，但被叫住了，出聲的人不是茍金玲，而是鄭繪，她說：“茍老師讓你做做卷子，又不吃了你。回來，好好做一下，能及格最好，及不了格也沒事?！?/br>
    鄭繪發(fā)了話，顧銘只能認栽。

    于是，整個午自習(xí)，顧銘都在兩雙火眼金睛的注視下做題。

    在下午第一堂課的鈴聲響起之前，顧銘把能做的題都做完了，交給茍金玲檢查。

    茍金玲粗略掃視了一下，就把目光落在古詩填寫的題目上——

    “北國風(fēng)光，千里冰封，萬里雪飄。

    “小大之事，雖不能察，必以情。

    “醉里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

    “誰家玉笛暗飛聲，散入春風(fēng)滿洛城。

    “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br>
    一共五個填詩題，共10分，全都寫上了。茍金玲跟著讀的同時，偶會抬眼看一下顧銘，待讀完后，凝聲說：“曹穢論戰(zhàn)和破陣子這兩個空，九年級的學(xué)生都還沒學(xué)到，你都記住了？”

    顧銘謙虛點頭：“課外偶會讀詩，運氣好記住幾句?！?/br>
    茍金玲驚疑地點了點頭，又大致看了一下其他題，也都做對了不少。最后看作文，依舊是絢爛奪目的文筆，以及氣勢如虹的排比。甚至，其中一個典故，若非她大學(xué)時偶然看過，都不識得。

    “接輿歌鳳？”茍金玲皺著眉，遲疑著問：“這個典故大概講的什么？”

    顧銘解釋：“講的楚狂人接輿唱著歌從孔子的車旁經(jīng)過，唱的內(nèi)容是：鳳兮鳳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諫，來者不可追。已而，已而！今之從政者殆而！意思是說現(xiàn)在品德高尚的人都漸漸腐敗了，他們不知道從政者有多危險。勸諫他們放棄政途，選擇歸隱。歌鳳，比喻歸隱。順帶一提，陶淵明《歸去來兮辭》中的悟已往之不諫，知來者之可追，出處就是《歌鳳》?！?/br>
    聽完顧銘的解釋，茍金玲滿意地點頭：“上課鈴早響了，快去上課吧?！?/br>
    顧銘舔了舔嘴唇：“那么，后門的事……”

    “什么后門不后門的，學(xué)海無涯，沒有后門可走?！逼埥鹆嶂苯泳头裾J了這件事情。

    顧銘在回教室的路上，止不住的腹誹茍金玲：還為人師表，前頭才說過的話，后頭就不認了。

    這節(jié)課是體育課，教室沒人，顧銘把沒來得及洗的餐具收到課桌抽屜里，然后去大cao場找人。

    這節(jié)課就兩個班上體育課，整個大cao場也就兩個方陣，顧銘一眼就找到了自己班級。小跑過去的途中，聽到體育老師雄渾的聲線：“我再重申一次，不要覺得體育課就該放松，就該去玩。體育同樣是中考科目，分數(shù)跟政治歷史一樣。所以，現(xiàn)在繞cao場小跑兩圈，外圈，不許偷懶。”

    顧銘跑進隊列，跟著一起跑步，想蒙混過去。

    “那個黑衣服的男生出來一下。”體育老師的眼睛很尖，這么一個大活人混進隊列，一眼就能看到。

    顧銘沒辦法，又小跑到體育老師面前，大聲：“報到！”

    “為什么遲到？”體育老師是個二十出頭的精壯男子，個子很高，起碼一米八，就這樣居高臨下盯著顧銘，問。

    顧銘如實說：“我們語文老師需要我?guī)兔φ碣Y料，所以耽擱了一些時間?！?/br>
    體育老師問：“你們語文老師是誰？”

    顧銘順著就答：“茍金玲?！?/br>
    體育老師聽到茍金玲的名字，表情明顯僵了一下，目中隱隱多了一抹火氣，厲聲說：“遲到就是遲到，你去跑四圈。要快，后面還有任務(wù)?！?/br>
    顧銘覺得今天特別倒霉，先后被鄭繪、茍金玲兩個大媽折磨之后，還要面對這么一個四肢發(fā)達的體育老師。嘆息中，壓抑著心里的千百個不愿意，使勁跑。

    這個cao場不大，外圈兩百米，四圈也就八百米，只要是身體沒問題的男生都能跑完。

    顧銘跑著，想到了之前捕風(fēng)捉影聽到的一些傳聞。似乎是說，隔壁的那片草地被學(xué)校買了，要弄一個外圈四百米的大cao場，這學(xué)期就能弄好。

    ——有個這么能折磨人的體育老師，大cao場弄好了還得了？

    五分鐘后，顧銘跑完四圈回來，不待入列，體育老師就說：“你在最后排找個位子站著。”

    顧銘隨便插了個位子進去，恰巧不巧的，旁邊站了個風(fēng)雪。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顧銘心里冷笑著，不動聲色，跟著體育老師的指令做動作，立正稍息跨立馬步，幾個基本動作挨著挨著來。

    到體育老師發(fā)出跨步的指令之時，顧銘的腳以極大的幅度向旁邊跨開，然后相當(dāng)巧合的踩到了風(fēng)雪的腳。

    預(yù)料中，這個看著就令人生厭的女生會發(fā)出異常尖銳的叫聲，然后告狀，然后指責(zé)，然后幸災(zāi)樂禍。

    可是，這些都沒有，她就咬牙忍了忍，沒出聲，然后躲開顧銘的腳，自顧自做出跨立的動作。

    ——可以啊，這都能忍。不過我可不會惻隱，越是隱忍的女生，心機越深。

    顧銘心頭的冷笑更濃，礙于后面的運動都沒有好的機會去整蠱她，也就暫時收斂了一下報復(fù)心。

    很快的，第一節(jié)課結(jié)束。因為第二節(jié)課也是體育課，這混蛋老師干脆就不給下課休息時間，要求繼續(xù)扎馬步。

    第二節(jié)課上課不久，四肢發(fā)達的體育老師算是良心發(fā)現(xiàn)，說了一聲自由活動，然后自己跑去休息室坐著了。

    “顧銘，你剛才是故意的？”剛剛得到休息時間，風(fēng)雪就過來了，眉目中沒有怒氣，不像是興師問罪來的。

    顧銘冷笑道：“對，我是故意的。還有，我上午撞你也是故意的?！?/br>
    “不對，上午不像故意的，但這次真的是故意的。”風(fēng)雪搖了搖頭，話音凝重地問：“我得罪你了？”

    顧銘吊兒郎當(dāng)搖頭，然后很隨意回答：“你沒得罪我，可是我想得罪你。別做出這副表情，銘爺我可是鐵石心腸，看不慣誰就整誰?！?/br>
    風(fēng)雪有些氣結(jié)，抬手指著顧銘，然后使勁跺腳：“不可理喻！”

    顧銘跟風(fēng)雪之間沒什么好說的，兩人對視一小會后，也就各走一邊，誰也不干涉誰。

    顧銘看到，楊雷和萬澗在單雙杠那邊坐著，自然也就想過去，還沒走出幾步，側(cè)面有人走過來了。

    “顧銘，你和風(fēng)雪在聊什么？”

    顧銘循聲看去，看清楚了來人，是陸思。經(jīng)過一番運動后，她的面頰有些泛紅，像水嫩的紅蘋果，分外可愛。

    “反正聊的不是多友善的話就對了。”顧銘不想和陸思提風(fēng)雪的事情，也不好意思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