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以為，我要說的，是我最害怕、最不愿意說的話。當(dāng)我自以為想透徹了，鼓起勇氣要把這話說出來時。恍然發(fā)現(xiàn)，原來小雪也如此畏懼著。我們都害怕著同樣一件事，都不敢、不愿輕易開口，這種情緒，或可稱之為珍視。

    盯著風(fēng)雪晶瑩美好的臉頰，那淚如雨下的惶恐，折射出來的是少女的純真。于是，顧銘心顫，開闔于口中的話語，輕然化作無聲的風(fēng)。

    好久之后，顧銘低聲說：“小雪，別哭了，被人看見多不好?！?/br>
    風(fēng)雪哽咽著，強行止住眼淚，咬著嘴說：“我也不想哭，可是你要說那么可怕的話，我忍不住就哭了。從遇到你開始，我一個月哭的次數(shù)超過以往的一年甚至更長時間。顧銘，我以后不敢這樣對你了，不管我心情再怎么糟糕，也一定不會不理你，請你原諒我，好不好?！?/br>
    顧銘沉默著起身，目中有掙扎，原本毅然決然的態(tài)度漸漸動搖，低聲道：“興許是我自己沒怎么想清楚，我們都冷靜冷靜，這事過一段時間再說吧?！?/br>
    電影結(jié)束后，顧銘收拾好凳子，快速回到宿舍，蹲在陽臺點了一根煙，安靜抽著，不時看一眼窗外的小山，黑夜下的綠意，透著一抹詭異的陰森感。

    “銘，你怎么了？”忽然，宿舍門被推開，有人走進，是楊雷。

    顧銘從兜里摸出煙，順手拋過去，敷衍道：“沒什么，就覺得抽煙的感覺挺舒服，所以跑回來抽煙啊?！?/br>
    “這的確是個問題，我發(fā)現(xiàn)你最近抽煙頻率高了許多，這樣下去會上癮的。”楊雷跟著點了一根煙，遲疑著繼續(xù)說：“我不是問你抽煙的事，而是問你和風(fēng)雪妹子的事。最近你們倆都挺奇怪的，不怎么搭理人，是吵架了？”

    “我倒挺希望她愿意我吵吵架?！鳖欍懣嘈χ鴳?yīng)了一聲，繼續(xù)抽煙。

    楊雷見顧銘不想提此事，便不再多語，轉(zhuǎn)而問道：“銘，明天我們班要去踏青，雖然管得挺嚴(yán)，卻也并非沒有漏洞。我和小澗澗商量了一下，都覺得在山上看那些花花草草的，沒意思，準(zhǔn)備溜去城里上網(wǎng)，你怎么看？”

    “如果你們不怕死，隨意?！鳖欍憣@事不上心，隨口應(yīng)了一句。

    楊雷雙目放光，很激動，嘿嘿笑道：“這話可是你說的，我們都在你的小組，出了事你得幫我們頂著?！?/br>
    顧銘感覺今天的楊雷很啰嗦，不想理他，別過頭去面向窗戶安靜抽煙。

    “那個……”楊雷訕笑著，還有話說。

    顧銘不耐：“雷，你一次把話說完，別吞吞吐吐的，我正煩著呢?！?/br>
    楊雷干咳道：“事情是這樣的，我和小澗澗的情況你也了解，我們都是身無分文的流浪漢。所以嘛，既然你不介意我們?nèi)コ抢锿妫詈靡步o點經(jīng)濟上的支持。”

    顧銘面門生出黑線，從兜里摸出一大把錢，粗略清算一下，一共三百多。是上次自己取的一百，加上風(fēng)雪給的八百，月假用了之后剩下的。心頭估摸計算一下兩人去城里的開銷，從里邊抽出兩張毛爺爺遞了過去，凝聲說：“你先拿著。去城里……”

    “銘，我們就上上網(wǎng)，花不了這么多錢?！睏罾妆活欍懙呐e動驚到了，趕緊擺手，表示不能收這么多錢。

    顧銘嘴角一抽，厲聲道：“你能不能聽我把話說完！我知道，你們?nèi)コ抢锿嬉惶欤院扔枚纫话賶K就夠了。另外一百塊，我要你們買一個布娃娃，形狀要像發(fā)箍，能戴頭上的。剩下的錢，多買些零食小吃，都給我?guī)Щ貋?。?/br>
    楊雷聽懂了，笑呵呵地點頭，將顧銘手頭的錢抽走。

    煙抽完后，室友們陸陸續(xù)續(xù)都回來了，顧銘從兜里摸出一張單子給他們看。是這次踏青的分組名單，除了許成語，其他六個宿舍成員都在顧銘小組。

    “顧銘，你確定要這樣分組？”寢室大部分成員對這分組沒有異議，唯獨萬澗皺著眉說了一句。

    顧銘問：“有什么問題嗎？”

    萬澗把顧銘拉到陽臺，往回看了一眼，確定沒人偷聽后，低聲道：“我們寢室并不團結(jié)，從上次胥越與徐寄風(fēng)沖進我們寢室找你麻煩就能看出。李文豪和鄧凱自然沒問題，但鄧遠強和鄭鵬就得防備。畢竟，我和楊雷要去城里，如果這兩人趁我們不在，伺機找你麻煩，便不好處理?！?/br>
    “你說這事??？”顧銘無所謂地笑了笑，說：“你放心好了，你們走了還有楊秋峰在，就算他們看我不爽，也不敢動手?！?/br>
    萬澗遲疑地點點頭，雖然話是這么說，但總覺得有問題。

    這事說定后，顧銘洗漱上床，拿著手機把玩一會，翻開蓋子，瞧見屏幕上有消息提示，是風(fēng)雪的qq，點開：顧銘，我知道我現(xiàn)在說什么你都不能釋懷。不過，我不心急，可以慢慢等你。另外，晚安最愛最愛的顧銘。

    顧銘盯著屏幕沉默，把消息記錄往上翻了翻，近幾天都只有一個簡單的晚安儀式。

    ——今天是小雪第一次先發(fā)晚安問候，以往都是我先發(fā)，她再回。

    沉思中，顧銘安靜打字，回復(fù)：晚安最愛最愛的小雪。

    該做的做完了，裹好被子睡覺。這一天比以往要舒服很多，雖然不至于三兩分鐘入睡，但也不會輾轉(zhuǎn)難眠。

    次日，早cao后，七年二班全部同學(xué)在cao場集合，由任義講解這一次踏青活動的時間、地點、規(guī)則。

    “我這里簡單說一下，我們的目的地在學(xué)校往云門鎮(zhèn)方向的一個小山坡上。那是一片天然草原，有民房，但農(nóng)田不多，你們不影響當(dāng)?shù)鼐用裾；顒拥那闆r下，可以隨意玩耍。但別破壞生態(tài)，尤其是別拔樹，別走太遠，更不要去爬周圍的電桿。

    活動時間從早上八點到下午七點，回來不用上晚自習(xí)。你們現(xiàn)在有一個小時準(zhǔn)備時間，可以去食堂吃早飯，也可以去超市購買想吃的零食，八點以前來cao場乘坐校車。

    你們這次活動的班費已經(jīng)交到我的手上，一共一千多塊，是你們來回車費與中下午的餐費。夠不夠不好說，總之多退少補。

    煙民注意，按理說，活動時間，你們抽煙我可以不管。但我是老師你們是學(xué)生，所以抽煙的躲遠一點，別讓我看到，不然抄破歷史課本。

    另外，再補充一件事，如果誰敢趁這次活動跑城里去玩……呃，還是那句話，我講究‘仁義’，俗話說的‘你不仁我不義’，你們聽懂這句話就好。”

    任義絮絮叨叨說了一大段話，見眾人沒有意義，便大手一拍，宣布解散。

    顧銘覺得，既然是踏青，就該有些準(zhǔn)備。要買一張?zhí)鹤樱儋I一大堆零食，一邊欣賞叢生花草與歡躍飛鳥，一邊吃自己喜歡的東西，再愜意不過。

    今天宿舍樓對七年二班全天開放，只要給楊宿管出示一下宿舍鑰匙，證明是七年二班的學(xué)生，他便開門。

    顧銘回宿舍把大書包里的衣服全部弄出來，思索著要不要把床單也帶走，猶豫之后決定算了，畢竟是自己睡覺的東西，還是另買一張的好。

    于是，顧銘背著空書包去超市買了一張小毯子，加一大堆零食，包括餅干、酸奶、薯片、罐頭、辣條等等，一共消費77元。

    顧銘正摸兜里，準(zhǔn)備給錢，卻有一只手夾著一張毛爺爺伸了過來：“何阿姨，收我的錢吧?！?/br>
    顧銘不回頭，只聽聲音，便知道突兀給錢的人是風(fēng)雪。

    “風(fēng)雪啊，又幫顧銘給錢，上次才十幾塊，這次直接給七十多塊，你們關(guān)系真好?！焙伟⒁毯吞@地笑了笑，沒多問，把錢收了，順口問：“你呢，要買些什么？”

    風(fēng)雪甜笑著搖頭：“不用了，顧銘已經(jīng)幫我買好了。”

    何阿姨找完錢后，風(fēng)雪幫著顧銘裝東西，兩人一起出超市。

    “小雪，如果你要這些東西，我都給你。”兩人走遠一些后，顧銘忽然頓足，低聲說道。

    風(fēng)雪吐了吐舌頭，嬉笑道：“什么給你給我的啊，我是你女朋友啊，出校春游，肯定是共享所有物資啊。”

    ——守株待兔，故技重施嗎？

    顧銘微瞇雙眼，掩下目中的不滿之色，低聲說：“好，你說了算?！?/br>
    “你不要這么冷淡啊，我躲在超市旁的轉(zhuǎn)角偷偷等了好久，才等到你。”風(fēng)雪捏了捏手指頭，感覺眼下氣氛有些尷尬，嘟著嘴說了一句。

    顧銘露出昧心的微笑，說：“好的，我現(xiàn)在要去食堂吃飯，不然等其他班下自習(xí)會很擠，你要不要一起？”

    “你可是我男朋友啊，我當(dāng)然得和你一起，共挽鹿車，相濡以沫?！憋L(fēng)雪笑嘻嘻應(yīng)了一聲，不覺羞澀，反而落落大方。習(xí)慣性抬手，想牽顧銘，但想到這里是學(xué)校，又很自然地收手。

    顧銘安靜往教室走，風(fēng)雪跟在后面，一路上絮絮叨叨，說了很多話。具體說的什么，顧銘沒認(rèn)真聽。他發(fā)現(xiàn)，不知從何時開始，自己不那么關(guān)注風(fēng)雪了，眼下的視若無睹，充耳不聞，或許就是最有力的證據(j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