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8章 狠心
周末,顧銘,陳小帥,卿歡,千云舞四人同行,要去找曾暉。 臨行前,千云舞給曾暉打過電話,電話通了,卻無人接聽。她反復撥打數(shù)次,結(jié)果依舊。 對此,千云舞只認為曾暉在忙某事,把手機落下了。 四人抵達花香鳥語小區(qū)時,恰巧不巧地碰到一個熟人,是個大美女,縣一中的校花曾初雨。 她又扎上了雙馬尾,并戴上毛線帽子,整張臉被掩去小半,透著“猶抱琵琶半遮面”的縹緲美。 她款款而過,嘴里哼著輕快的曲子,沒注意身側(cè)的四人。 ——曾暉住這里,曾初雨也從這里出來,他們果然是兄妹。 顧銘眉頭一皺,忽然叫住曾初雨,問:“你和瀟瀟怎么樣了?” 曾初雨的身子一僵,驀然回頭,凝著眸子打量四人。很快的,她發(fā)現(xiàn)這四人中她只認識顧銘,便微笑道:“我和吳瀟很好,謝謝你的關(guān)心?!?/br> 顧銘不以為意地笑笑,“我也希望你和瀟瀟好,不過事情并不是這個樣子。以我對瀟瀟的了解,你在他那里肯定吃了不少委屈。” 曾初雨嘟嘟嘴,精致臉頰上忽然有了低郁,她小聲道:“吳瀟就是個笨蛋。他口口聲聲說著《神話》里最慘的人物是高要。卻不知道動腦子想一下,他殷切接近我,忽然又對我不冷不熱的,這豈不是和易小川對高要的態(tài)度一樣?” 顧銘沒看過《神話》,聽不懂曾初雨的意思。不過這無關(guān)緊要,他叫住她,主要是想打聽曾暉。他沉吟一小會,若無其事地問:“對了,曾初雨,你住這個小區(qū)嗎?” 曾初雨卻搖頭:“我只是來我哥家里玩玩,順便要點錢用。你還記得你和吳瀟初次見我的茶樓嗎,我家就住那附近?!?/br> 顧銘笑道:“那我們是老鄉(xiāng)啊。” 曾初雨不吃一這套,只淡淡說道:“整個市的人都是我的老鄉(xiāng),這些不值一提?!?/br> 顧銘干笑,思忖著干脆一針見血而問:“你哥哥是曾暉嗎?” 曾初雨驚愕道:“你怎么知道的?” 顧銘道:“實不相瞞,我們四個來這里就是為了找曾暉。” 曾初雨問:“你們找我哥干什么?” 顧銘沉聲說:“曾暉幫過我們,我們來是為了向他致謝?!?/br> 曾初雨莞爾一笑:“原來是這事啊。這樣吧,我現(xiàn)在也沒什么事,就帶你們?nèi)フ椅腋绨?。?/br> 顧銘微笑著點頭:“那就多謝你了。” 曾初雨道:“我對你好,是因為吳瀟。要謝我的話,就叫吳瀟來道謝。” 顧銘的笑容變得尷尬,不再多語。 曾初雨帶著四人往小區(qū)靠里邊的一棟樓走,乘電梯直上14樓,到曾暉的家門前。 曾初雨并不敲門,而是從兜里摸出鑰匙,直接就把門推開了。 屋子很大,超過一百方,三室一廳,內(nèi)部陳設(shè)一應(yīng)俱全,像一個溫馨的家。 大廳沒人,幾間臥室門也都緊緊關(guān)著,便不知道這房子里有沒有人。 “哥哥,你在家嗎?” 曾初雨拉著嗓子叫了幾聲,沒聽見曾暉的回復,卻有一個柔美的女聲從其中一個臥室傳出來。 她說:“曾暉剛出去了?!?/br> 曾初雨回頭對著四人惋惜一笑,“我哥不在家,要不你們就回去吧,你們來找他的事,我會如實告訴他。而且,我哥是個喜歡安靜的人,你們一次性來這么多人,他難免……” 她說著,話音戛然而止,因為她看到顧銘和另外一個相貌非常帥氣的男生的臉色都變得異常難看了。 她遲疑,試探性問道:“你們怎么了?” 顧銘強笑道:“沒什么,我們這就回去了?!彼f著,欲轉(zhuǎn)身,卻見陳小帥的臉色陰沉得嚇人。 只見陳小帥忽然抬眼,他的臉色已經(jīng)扭曲得宛如厲鬼。他猙獰吼道:“蘇沁!” 對的,蘇沁,藏在臥室里的那個女孩就是蘇沁。當她說話時,顧銘和陳小帥都已識出她的音色。 陳小帥這一吼,把在場幾人都驚到了。他們都屏住呼吸一言不發(fā),等待這個帥氣少年的下一步動作。 陳小帥忽然往屋子里沖。他還記得聲源方向,能找到蘇沁所在的臥室,他想沖進去把蘇沁帶回來。 顧銘見勢不妙,也匆匆往前跑,攔在陳小帥面前,勸道:“小帥,你別這樣。這里是別人的家,你這樣做太不禮貌了?!?/br> 陳小帥仿佛失去了理智,壓根沒聽到顧銘的話,猛地往前一撞,便把顧銘撞開了。 他沖到臥室門前,使勁扭門把手,卻發(fā)現(xiàn)門已反鎖,扭不開。 他便使勁敲門,對著門大喊道:“蘇沁,我知道你在里面,你快出來啊,我是陳小帥。” 臥室里沒有回應(yīng)。 陳小帥又說:“蘇沁,你到底怎么了?。磕憧斐鰜戆。 ?/br> 臥室里仍舊沒有回應(yīng)。 陳小帥忽然顫抖起來,他慘笑道:“蘇沁,莫非你不認識我了?” “你是陳小帥啊,我當然認識?!?/br> 臥室里終于有了聲響,女孩的話音如凜冬季節(jié)的料峭風聲,冰涼,刺骨,沒有感情。 陳小帥卻沒聽出這話音里的冷漠,他像終于抓到浮木的溺水之人,滿帶希冀地說:“太好了,蘇沁,你總算認得我了。你快開門,我?guī)慊丶摇!?/br> 門內(nèi)寂靜,半晌傳出平靜的聲線:“我們早就分手了,你還來找我干什么?” 陳小帥一怔,整個人變得顫顫巍巍的,就好像被人用錘子狠狠敲了兩下腦袋,目眩神迷,神志恍惚。 他強笑道:“可是、可是我并不想和你分手啊。” 蘇沁道:“我最需要你的時候,你卻不在我身邊,我為什么還要和你在一起?” 陳小帥道:“那時你說過你能理解我的啊?!?/br> 門內(nèi)傳出嘆息聲,蘇沁的話音變得更為冷漠無情,她不疾不徐地說:“對啊,我理解你,所以選擇安靜離開你。我早已不打擾你的生活,也請你不要再突兀出現(xiàn)在我的世界?!?/br> 陳小帥顫聲問:“你的世界里早已沒有我了?” 蘇沁道:“只有曾暉?!?/br> 陳小帥又問:“可杜力告訴我,你、你……” 蘇沁冷笑道:“杜力啊。對了,前不久我還和他纏綿了一晚。他很興奮,為了得到我而興奮,就仿佛蹂躪我的同時,他也對你進行了報復。卻不知,我只把他當作取樂的工具罷了?!?/br> 陳小帥仿佛受到了雷霆轟擊,整個人失了魂。他問:“你的取樂的方式,就是陪男人睡覺?甚至于,連杜力那種人都能上你的床?” 蘇沁道:“杜力怎么了?至少在我看來,杜力比你強多了。我需要他的時候,他在我身邊。而你呢?呵、呵呵……我陪任何人睡,也不會陪你?!?/br> 陳小帥再也不說話了,他就像失去生命的提線木偶,拖動著僵硬的骨節(jié),“咔咔嚓嚓”往外走。 他已經(jīng)問出了答案,一個足可刺穿他的心臟的殘酷答案。從今以后,他應(yīng)該不會再惦記蘇沁了吧? 顧銘看著他,眼里滿是沉痛,為蘇沁的冷漠而痛,為陳小帥的悲傷而痛。 顧銘第一次想要把整件事情始末告知陳小帥。 他輕喚陳小帥的名字,可這人已經(jīng)屏蔽了對外界的一切感官——當一個人痛苦到極致時,對外界的認知早已模糊,看不到,觸不到,聽不到,聞不到,嘗不到。 陳小帥宛如行尸走rou般蠕動著,慢慢消失在眾人的視野中。 “云舞,我追過去看看,你和顧銘留在這里等我。” 卿歡很在意陳小帥,從那一場友情的球賽展開時,他便把陳小帥當作了知心朋友。他不忍看著陳小帥如此模樣,便大步追了過去。 千云舞遲疑一小會,對顧銘說:“你應(yīng)該有話要和蘇沁說,我就不留在這里搗亂了?!?/br> 說完,她也追著卿歡跑了出去。 偌大的客廳里,只剩顧銘和曾初雨干巴巴站著。 曾初雨問:“那個男生是蘇沁以前的男朋友嗎?” 顧銘道:“以前是,現(xiàn)在也是?!?/br> 曾初雨聽不懂這句話,正想進一步詢問,緊合的臥室門卻開了。 “顧銘,你說錯了。陳小帥不是我男朋友,現(xiàn)在不是,以前也不是?!?/br> 蘇沁走了出來,她的兩頰滿是平靜,雙目更無半點淚痕,仿佛她先前只做了一件無關(guān)緊要的小事。 ——當一個人平靜到一定程度,那他(她)早已不再平靜吧。他(她)可能在笑,笑容映照紅艷朱砂;他(她)可能在哭,哭聲附和星辰天狼。 此刻的蘇沁是哭是笑,只要她自己才知道。 顧銘忍不住嘆息,低聲道:“我從未想過你會有如此狠心的一面?!?/br> 蘇沁道:“每個人都有狠心的時候,或者說,每個人都是因狠心才能好端端地活著。” 顧銘問:“為什么這么說?” 蘇沁淡淡反問:“顧銘,你吃rou嗎?” 顧銘道:“豬rou,牛rou,羊rou,兔rou,狗rou,只要不是人rou,大概都吃。” 蘇沁便說:“那你覺得你對爛在你胃里的那些rou狠心嗎?” 顧銘說不出話來。 蘇沁便笑道:“所以,人是最狠心的生物,也只有狠心的人才活得長久?!?/br> 顧銘搖頭,反駁道:“可你的狠心不是為了自己活得長久,而是為了陳小帥。” “為什么?”這次換蘇沁詢問了。 顧銘道:“你先前撒謊了?!?/br> 蘇沁問:“哪句話?” 顧銘道:“你先前對陳小帥說的每句話都是謊話。你不僅不責怪他,反而心疼他。你不僅不水性楊花,反而冰清玉潔。你的世界里沒有曾暉,只有陳小帥?!?/br> 蘇沁問:“你如何確定我說的那些話是謊話?” 顧銘嘆息道:“因為啊……我認識蘇沁。我很早以前就認識她了,我知道她是個怎樣的人。” 蘇沁怔住,她那平靜到宛如鏡湖的臉頰忽起漣漪。她動容了,她的臉頰顫抖起來,她的雙瞳也顫抖起來。在聽到這觸心的這句話后,她終于潸然落淚。 顧銘盯著她哭,只是這一次,他再未替她拭去淚水。 曾初雨在旁邊看著,她的眼中滿是驚疑。直到此刻她才發(fā)現(xiàn),原來她和吳瀟之間的戀愛只是小打小鬧。她自以為自己受到了莫大的委屈,其實與眼前的蘇沁比起來,她已經(jīng)算非常幸運的了。 蘇沁哭著哭著,忽然又笑了,她的笑就像春風吹過綠野,陽光普照山澗,美麗若燦爛盛放的玫瑰花。 可她笑過之后,兩頰又變得平靜起來。 她盯著顧銘,用非常尖利的聲線說道:“你憑什么指責我,教導我?。磕阋詾槟闶钦l?高高在上的神祗?抑或是舉世獨清的圣人?顧銘……你沒有那么偉大,你只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小男生啊。” 顧銘點頭道:“你說的都是對的,其實我也希望你能敞開心來狠狠唾罵我的一頓。不過在你罵完之后,還是快點去追陳小帥吧。我希望你能回到他的身邊?!?/br> 蘇沁放肆地大笑起來,她的笑不再美麗,反倒瘆人。 她大罵道:“顧銘,你就是個無恥的混蛋!總擺出一副清高的模樣,實際上是一只貪婪又無情的狼!你自以為你了解我,可你懂我的痛苦嗎?是你將我推向了萬丈深淵?。?!” 顧銘不說話,安靜聽她罵。 蘇沁繼續(xù)罵道:“你說我是冰清玉潔的女孩,可是你讓我變得水性楊花了??!你到底知不知道,是你厚顏無恥地奪走了我的童貞??!” 顧銘心顫,想出言安慰,可他發(fā)現(xiàn)此刻無論自己說什么,都是諷刺。 蘇沁又哭了,她的哭聲很細很長,就像夜里哭泣的嬰孩。 她慟哭道:“為什么、為什么,在我最無助的那天,出現(xiàn)在我面前的人偏偏是你。我寧愿來的是一個陌生人,甚至是個早已掉光牙齒的老頭子。那樣我就不會內(nèi)疚,不會痛苦,可以若無其事地做一個下賤的女人。 可是,偏偏是你拿走了我的第一次,偏偏是你成了我唯一的男人。最可笑的是,我不能指責你,不能唾罵你,只能獨自悲傷,因為那都是我自作自受。 究竟是你狠心還是我狠心? 哈哈哈……或許我們都狠心,只不過冥冥存在的命運更為狠心,我們都被狠心的命運捉弄了?!?/br> 她說完這段話,神色忽然僵住。 她怔怔地看著房門方向,門還開著,那里有一個去而復返的帥氣少年。 他聽到了她說的話。 他張口想說的那句“就算如此,我也渴望你回到我身邊”,再也說不出口了。 他的雙目有了猩紅血絲。他看向顧銘,仿佛下一刻就要殺掉這個人。 可沒有,他很安靜地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