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7章 絲連
史懷瑜坐在陽臺上抽悶煙,一支接一支,地上已堆滿煙頭。 他算過,從早上十點到下午三點,一共抽了一包零三支煙。這是一個非??鋸埖牧?,就算是一些煙齡較大的老煙民,也很少能在短短幾小時內(nèi)抽這么多煙。 他感覺頭暈,胸悶,腳軟,全身乏力,這似乎是醉煙的癥狀。 煙真的可以醉人。煙的醉比酒的醉更要命,它可以把一個身強體壯、意志堅定的男人折磨得神經(jīng)渙散,無力再做任何事情。 所以他把接單送貨的工作全交給了趙大峰。他本人則坐著一言不發(fā),一動不動,只是不間斷地抽煙。 他醉了還在抽,越抽越醉,越醉越抽。 他覺得自己是一條冷血的蛇,無論做了怎樣對不起別人的事情,也絕對不會影響他本人的心緒。但他錯了,這完全是他的自以為是。 施先生所寫的“人非草木,孰能無情”,的確存在大道理。興許大部分罪惡滔天,罄竹難書之人,內(nèi)心深處也藏著不可言的溫柔。 所以心如鐵石的史懷瑜的心靈深處,同樣孕育著難以啟齒的情感。 他從未想過自己也會有如此自愧的一天。 他真的和藍晨雨發(fā)生關(guān)系了,雖然是通過金錢建立起來的齷齪關(guān)系,但他的確占有了她的身子。 曾幾何時,他覺得不可能完成的事情,竟如“天降餡餅”一般,奇跡地砸在了他的頭上。 他垂涎她一年之久,當然抵不住這種香艷誘惑。 最重要的是,藍晨雨收的錢比他所想的要少得多。區(qū)區(qū)一千塊,是他前不久打在她臉上的三千塊的三分之一,幾乎是在校絕大部分男生咬咬牙便能拿出來的價。 只要一千塊,就可以肆意蹂躪她! ——為什么昔日給她三千塊,她寧死不愿點頭。現(xiàn)在卻主動找過來,卻只要一千塊呢? 這是史懷瑜心中的疑問,他永遠想不出答案的疑問。不過這沒關(guān)系,只要是他想要的結(jié)果,他都接受。 于是他早上曠了課,與藍晨雨一起開房去了。 他嘗到了能令他回味數(shù)月之久的極致享受。他的心中有了貪婪,想要與她建立長久的交易關(guān)系。 她答應了!她幾乎沒有半點猶豫就點了頭! 他正當欣喜之時,當頭一棒猛地敲到他的腦門。譚紅塵竟在這時給藍晨雨打電話了。 藍晨雨很愛干凈,完事之后便去洗澡。 只不過身子的干凈與心靈的干凈存在最本質(zhì)的區(qū)別,這是她無論怎樣沖洗也洗不凈的臟污。 她的手機放在外面的茶幾上。 第一次,史懷瑜只和她說了一下,她說不接就行。 但很快的,譚紅塵又打第二次電話過來了。 藍晨雨便知,再不接便不行,因為她不愿與譚紅塵之間發(fā)生任何不快。她想接,但又不愿讓史懷瑜看到她裹著浴巾的樣子,便叫史懷瑜幫她接。 于是史懷瑜臨時編了一個他們在財大打乒乓球的理由。而譚紅塵在電話里聽到的水聲,便是藍晨雨洗澡的聲音。 史懷瑜與譚紅塵通話時,話中雖然平靜,但心中早已卷起滔天海浪。 他從譚紅塵的話語中聽出了質(zhì)疑與淡淡的憂傷。 他終于回想起來,他和譚紅塵本是關(guān)系非常親近的朋友,彼此都把對方當做最好的哥們。 可是最好的哥們之間發(fā)生了最滑稽的事情。 這一切的始作俑者便是史懷瑜本人。 史懷瑜有了愧疚,想盡早離開這里。 但藍晨雨不讓他走,理由是“你編了理由,就必須把這個理由做得像樣一點”。 史懷瑜不知道怎樣才算像樣,便問她。 她非常淡定地規(guī)劃道:“你把禹盼盼叫出來,我們一起打會乒乓球就行了?!?/br> 史懷瑜問:“為什么?” 藍晨雨道:“萬一紅塵默不作聲去財大找我們,那就露餡了。而且你在電話里說的禹盼盼也在,莫非你不怕他問她?” 話是這么說沒錯,但譚紅塵為這種事情追根究底的可能性并不高。 史懷瑜覺得這是沒事找事,但為了繼續(xù)維持他們之間的骯臟交易,他只好點頭。 他沒想到,藍晨雨的細心真的有效地瞞過了譚紅塵的求證。 直到史懷瑜和禹盼盼、藍晨雨兩個女孩站在同一張乒乓臺前,方才察覺到他的疏忽。 禹盼盼是他的現(xiàn)女友,藍晨雨是他合作交易的伙伴。這三個人在一起和諧地打球,莫非不是莫大的諷刺? 史懷瑜發(fā)現(xiàn)了禹盼盼目中的異樣。她一定是有非常尖銳的問題想問,但她抿著嘴沒說。他想解釋,卻已找不到任何合理的解釋之語。 本就犯了錯,任何解釋之語都是詭辯,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 史懷瑜心中的愧疚之感更濃。 他不僅對不起譚紅塵,也對不起禹盼盼。 三人只打了一會乒乓球,便回了各自的學校宿舍。 史懷瑜從到了回到寢室的那一刻起,便仿佛失去了這個年齡該有的旺盛精力。 他變得頹然,只能不斷抽煙,想借此稍稍減輕心里的負擔。 這期間,他給禹盼盼打了一個電話,想提分手的事情。但他很快意識到,如果這個時間提分手,他和藍晨雨的關(guān)系便會暴露出來。 于是他臨時改口,說了一些寒暄之語,全是些沒用的廢話。 可笑的是,他居然從禹盼盼的話語中聽出了一分歉疚。仿佛他沒有做任何對不起她的事情,反倒是她對不起他。 兩人交往了這么久,有歹念、有邪意的人一直是他,為什么反倒成了她的錯? 史懷瑜真的醉了,醉得不輕,目眩神迷,看朱成碧,連湊到眼前的人影都有些看不清了。 他只知道有個人走到了自己面前,也聽到這個人在說話,只不過看不清他是誰,聽不清他在說什么。 某一刻,他的手機響了,來電顯示是藍晨雨。 他看到這個名字,飄忽的意識竟在瞬間清醒過來。 他的眼中有了光,那是貪婪的光。 他還想把她壓在身下放肆蹂躪。在這個世上,能讓他如此魂牽夢縈的女人,可能也只有她。 所以他對她的占有欲遠超過所謂的愧疚之心。 他完全忘了譚紅塵與禹盼盼,不做思考接聽電話—— 藍晨雨:“你現(xiàn)在有空嗎?” 史懷瑜:“有空?!?/br> 藍晨雨:“那你帶一千塊現(xiàn)金去財大東門等我吧。” 史懷瑜:“上午才做過一次,現(xiàn)在又做?” 藍晨雨:“你不想的話,那就算了?!?/br> 史懷瑜舔了舔干涸的嘴唇,邪笑道:“當然想。” 藍晨雨:“那你出來吧?!?/br> 史懷瑜:“在這之前,我想問你一個問題?!?/br> 藍晨雨:“什么問題?” 史懷瑜:“既然你徹底背叛了紅塵,為什么不直接和他說清楚?白天陪我睡,晚上還要免費陪他睡,你不覺得又吃虧又累嗎?” 藍晨雨:“這不是你該關(guān)心的問題?!?/br> 史懷瑜:“莫非你把紅塵當做備胎?或者你很愛他,偷偷做這種事情也只是想掙錢去養(yǎng)他?” 藍晨雨:“你覺得我會回答這個問題嗎?” 史懷瑜:“我只是問問,回不回答是你的事情?!?/br> 藍晨雨:“那你之后最好連問都不要問。我第一個找你,只是因為我知道你饞我,而且你也最不可能把這事告訴紅塵。如果你讓我不開心了,我隨時都可以找其他人?!?/br> 史懷瑜:“我完全相信你說的話,在這個大學城里,想躺在你的溫床上的男人肯定是多不勝數(shù)。我能在機緣巧合下得到你的青睞,已算榮幸至極。你不想聽到這些話,我就不問了。” 藍晨雨:“你知道就好?!?/br> 史懷瑜:“那我能問一個無關(guān)緊要的小問題嗎?” 藍晨雨:“說。” 史懷瑜:“不管轉(zhuǎn)賬還是付現(xiàn),一千塊就是一千塊,不會因此多出哪怕一塊錢。所以我無論怎么想,都覺得轉(zhuǎn)賬要方便得多,但你為什么每次都要現(xiàn)金?” 藍晨雨:“這的確是一個無關(guān)緊要的小問題。” 史懷瑜:“那你能回答嗎?” 藍晨雨:“只有拿到真實的現(xiàn)金的時候,我的心里才會得到些許慰藉?!薄@也是她當初要求周芊付現(xiàn)的原因。 史懷瑜:“我有些聽不懂,你詳細說一下嗎?” 藍晨雨:“我已經(jīng)回答你了,你能不能聽懂,那是你的事情?!?/br> 史懷瑜:“你比我所想的更加薄涼?!?/br> 藍晨雨:“你什么時候也變得廢話連篇了?” 史懷瑜:“還記得在龍泉的無名山上,你對我說過的話嗎?” 藍晨雨:“我說你的心是黑色的,只要是和你走得近的人,都會被你玷染成黑色?!?/br> 史懷瑜:“你說對了?!?/br> 藍晨雨:“你也說對了。無論什么人你都能玷染,唯獨玷染不了我。因為我的心比你的心更黑?!?/br> 史懷瑜:“或許我們才是珠聯(lián)璧合的一對人?!?/br> 藍晨雨:“只可惜你太窮了?!?/br> 史懷瑜:“不對。應該說只可惜我不敢要你了?!?/br> 藍晨雨:“你不敢要我,卻敢睡在我的床上?!?/br> 史懷瑜:“一碼歸一碼。你這樣誘人的女人,當然是玩多少次都不嫌少。只不過沒人敢把你當成未來的結(jié)婚對象?;蛟S除了被蒙在鼓里的紅塵,其他與你發(fā)生過關(guān)系的男人都這樣想?!?/br> 藍晨雨:“我倒真希望所有人都這樣想?!?/br> 史懷瑜:“只可惜紅塵是個例外?!?/br> 藍晨雨:“因為他不知道我是這樣的賤女人?!?/br> 史懷瑜:“如果他知道了會怎樣?” 藍晨雨:“那我就可以做真實的自己了?!?/br> 史懷瑜:“也對,這世上只有紅塵能讓你變得虛偽。” 藍晨雨:“你到財大東門了嗎?” 史懷瑜:“還沒出門?!?/br> 藍晨雨:“你不想做了?” 史懷瑜:“想,但在這之前,我還有話要說?!?/br> 藍晨雨:“如果你想終止交易的話,隨便說,想說多久都沒關(guān)系。就是不知我還有沒有耐心陪你耗著?!?/br> 史懷瑜:“交易這種事情,我當然想長久維持下去。但我還是想問一句,紅塵不好嗎?你為什么要背叛他?” 藍晨雨:“你不覺得這個問題本身就非??尚幔课冶撑阉耐瑫r,莫非你沒背叛他?” 史懷瑜:“我想勸你回到他身邊,人和心都留在他那里。我們的事情,我絕對爛在肚子里,不和任何人說。” 藍晨雨:“你開玩笑的水平太過拙劣?!?/br> 史懷瑜:“真的沒可能嗎?” 藍晨雨:“當然有可能,但不是現(xiàn)在?!?/br> 史懷瑜:“那是什么時候?” 藍晨雨:“可能是一天,可能是一年,也可能是十年?!?/br> 史懷瑜:“還有可能是一百年?!?/br> 藍晨雨:“這不關(guān)你的事?!?/br> 史懷瑜:“百歲之后,歸于其居,這不是很好的結(jié)局嗎?” 藍晨雨:“你成功磨光了我的耐心。” 史懷瑜:“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說這樣利人不利己的話。你愿意聽,愿意照我的話做,我完全可以忍忍沒有你的日子。如果你不愿意,那我就只能不斷踐踏你的身子了?!?/br> 藍晨雨:“那你來吧,我就在這里,只要有錢,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br> 史懷瑜:“看來我偶爾做了一回人,卻還做得非常失敗?!?/br> 藍晨雨:“既然不是人,又何必做人?” 史懷瑜:“這倒是,做人太累,還是做一個為人不齒的衣冠禽獸好了。” 藍晨雨:“好端端的一個人變成衣冠禽獸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衣冠禽獸變成了人?!?/br> 史懷瑜:“那你是人嗎?” 藍晨雨:“你把我當一條母狗就好?!?/br> 史懷瑜:“你這樣一說,我的心情好像舒暢多了。好的,我現(xiàn)在就出門,五分鐘就到?!?/br> 這通電話像一把扭開鎖芯的鑰匙,電話兩端的人心似乎都敞開了心門。 他們終于可以肆無忌憚做恬不知恥的事情了。 史懷瑜的嘴角扯出冷笑,他下身的邪火早已熊熊燃燒——別說早上才做過。像藍晨雨這樣的女人,叫他一天做十次,他也不會感到氣血萎靡。 他豁然抬眼,臉色忽地僵住。 他想起來了,之前醉煙的時候,有個人走到他身前,并且和他說過話。 這個人是顧銘。 顧銘一直站在這里,他卻沒看見他,毫無戒備地說出了一大堆不能讓人知道的話。 這會,史懷瑜看到顧銘臉上的冷笑,尼古丁的麻醉效力完全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