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聞言覺得這倒是情理之中，這楚婳對蘇彥的心思皇帝是看在眼里的。

    然而蘇彥卻是一頭霧水，當時他一心尋找慕云漪，根本沒有注意到楚婳，她現(xiàn)在對皇上這般說究竟想要幫自己開罪，還是另有何意？

    “既然如此，發(fā)現(xiàn)那慕云漪的時候，你也在？”皇帝繼續(xù)發(fā)問。

    “是，臣女是與蘇將軍一同發(fā)現(xiàn)了慕云漪的蹤跡，之后蘇將軍讓臣女去通知禁衛(wèi)軍，而他先去跟上她?！?/br>
    “哦？果真如此？”皇帝看向立于一旁那禁衛(wèi)軍求證。

    “是，當時奴才們正在御花園東邊搜尋，碰到楚婳郡主，得她告知發(fā)現(xiàn)了安和公主蹤跡，奴才們便即刻趕去了?！?/br>
    “蘇彥，既然是你發(fā)現(xiàn)的，你又為何對那賊女處處手下留情？”

    蘇彥正欲開口，楚婳卻是又一次的搶先開口道：“回稟皇上，蘇將軍并非是對那安和公主留情，而是他覺得此事事關(guān)重大，若動手傷到了她反倒不好，必然是要活捉了她帶給陛下發(fā)落才好，因此才畏手畏腳。”

    “原是如此。”

    楚婳這一番說辭倒也是無懈可擊，皇帝知道蘇彥向來忠心，更是個知道輕重的，自己方才那般嚴肅只是要問清楚，并非真的懷疑了他去。

    “蘇彥你這孩子總是這樣，心里想的總是不說出來，別人又如何知曉呢？”皇帝順勢給蘇彥了個臺階，也算是向外人證明了蘇彥并無異心。

    “蘇彥，朕聽聞你也受了傷，要不要緊，去找太醫(yī)瞧瞧?！?/br>
    “謝陛下惦念，只是小傷，不當緊。”蘇彥低著頭悶悶地想著什么。

    “既然事情清楚了，你們便跪安吧，眼下那賊女不知躲在了哪里，但有一點肯定的是她還在宮里，此女狡猾，你們要當心，更要抓緊?！?/br>
    “奴才遵旨！”

    蘇彥和楚婳一同退出大殿，楚婳問蘇彥的傷勢，蘇彥簡短地答了一句：“無礙”后，兩人便各懷心思地走在宮道上，默默無言。

    直到四下無人之后，蘇彥開了口：“果真是你去向禁衛(wèi)軍報信的嗎？”

    “是。”楚婳并未否認。

    “你……你一直跟著我？”蘇彥言語中已露不悅。

    “只是在尋你的時候正好聽到了你與司空大人的對話，我擔心你一人獨去會有危險，所以……”

    蘇彥停下腳步，盯著楚婳的眼睛不讓她有半點逃避，“究竟是擔心我有危險，還是刻意通知人去抓她？”

    楚婳心中本就有些心虛，此刻更是被他盯得發(fā)毛，下意識的向后退了一步，“是擔心你還是要抓她，有什么區(qū)別嗎？本就是一件事……”

    蘇彥見她這般柔弱的樣子，心中沒有半點憐惜之意，反而更加惱怒，原本自己是可以帶著慕云漪逃走的，結(jié)果就是因為楚婳的通風報信，讓慕云漪被發(fā)現(xiàn)了蹤跡不說，還中了一箭。

    箭！對啊！他突然想起，立即問道：“那箭是你射的？”

    “什么箭？”楚婳不明所以地看著他。

    蘇彥搖了搖頭：“罷了，沒什么。”想一想這楚婳不善功夫，又怎會那么精準的拿箭射中慕云漪呢。

    “無論如何，你不該摻和到這件事情中來?！?/br>
    “那你呢？這終究是皇上的家事，你又為何要參與進去？”楚婳亦是步步緊逼。

    “……這與你無關(guān)?！?/br>
    “蘇將軍，你為何要屢屢護著一個在宮中行兇殺人的罪人？”她著意加重了“罪人”二字，“若非我一番解釋，皇上必會起疑而怪罪于你?！?/br>
    楚婳十分委屈，無論如何，剛才在大殿上也是她為蘇彥解了圍。

    誰知蘇彥非但不領(lǐng)情，更是目光冷冷地看著她：：“我并沒有要你來幫我解釋，還有，秦嬤嬤不是她殺的?！?/br>
    “你……”楚婳被他眼中如刃的冷芒一驚，充滿怨氣的咬住了嘴唇，雖然心知蘇彥對自己的心意淡淡，但也不曾對自己這般言辭狠厲。如今涉及那個女人，蘇彥便什么都不管不顧了……

    “時辰不早了，我送郡主出宮吧。”蘇彥說罷，徑直快步向?qū)m門方向走去，絲毫不管身后的楚。

    楚婳站在原地恨恨地盯著蘇彥，可宮道上來來往往的宮人都看著，她這般就更是狼狽，最后無法，跺了跺腳，只得跟了上去。

    破舊腐朽的小屋內(nèi)彌漫著濃重的霉味，屋內(nèi)除了地上鋪著的稻草便只有一個缺了一角的木桌，桌上一盞燭燈搖搖晃晃，只看這屋內(nèi)，誰能想到這竟是在宮中？畢竟，就連平民家中如今也甚少用這種濃煙極大的蠟燭。

    慕云漪坐在潮濕的稻草上，嘴里咬著一塊木枝，下一刻猛地拔出自己肩上的箭頭，豆大的汗水從額頭上順著碎發(fā)滴下來。

    “嗯……”她閉上眼睛，喉中發(fā)出一聲痛呼，雙手微微顫抖。

    身邊陌生的女子遞給她一塊干凈的布條，她沒有說話，接過來纏在了傷口之上，然后靠著墻壁再次閉上了眼睛。

    “喝點水吧?！迸舆f給她一個瓷碗。

    慕云漪接過水仰頭灌下，暖流入胃，她才終于感到舒服了些。

    “多謝?！?/br>
    第183章 冷宮之人

    女子沒有說話，默默將碗接了過來。

    回想著方才的情境，慕云漪捂著傷口逃向皇宮西北面，結(jié)果迎面碰到一隊巡邏侍衛(wèi)，正不知如何躲避，突然有人拉住她，來不及反應(yīng)，她已被一陌生女子拖進了屋子。

    “你……”

    “噓……”女子觀察著外面的動靜，直至外面的腳步聲走遠，她才回過頭看著慕云漪道：“他們走遠了?！?/br>
    彼時情況緊急，且自己中箭實在無心觀察，現(xiàn)下透過搖曳的燭光，慕云漪打量著眼前的女子：個頭不高、面容枯瘦，分明只有三十出頭，卻是滿頭白發(fā)，與她的面容極其不符。

    “這里是……”慕云漪奇怪，那些侍衛(wèi)竟沒有進來搜查便離開了。

    “這里是冷宮，之前他們已經(jīng)來查探過一番，且冷宮里多是瘋病女子，侍衛(wèi)從不愿意多踏足一步，所以來時也只是做做樣子，更不會再來第二次?！?/br>
    慕云漪心下了然，多虧如此，不然這屋內(nèi)空空如也，自己根本沒有地方可以躲藏。

    “你可知我是誰？”

    “你是差點成為太子妃的安和公主?！?/br>
    那女子一句話就把慕云漪身份的起伏變化道了個清清楚楚，看來這人并非一般的冷宮之人，不僅神志清楚，更是對宮中的事情明察洞悉，“那你是誰？為何要救我？”

    “我是從前淑貴妃的貼身婢女，盈香?！?/br>
    “淑貴妃？”慕云漪來到東昭之后并未曾聽聞過宮中有這么一號人物，除卻皇后葉陽氏，后宮之中位分最高的便是賢妃岳氏，并沒有什么貴妃。

    “淑貴妃早已在十多年前薨逝?！?/br>
    原來是已故妃子，但是“十多年前”這四個字卻讓慕云漪隱約覺察到了什么，又是十年前這個節(jié)點……

    果然，這淑貴妃的婢女接下來的話印證了她的想法，“我家淑貴妃，就是坤儀宮曾經(jīng)的主子?！?/br>
    坤儀宮！

    這就是皇宮之中最為神秘也是最為宮人忌諱的宮室，更是今日引出一系列禍事的地方。

    “公主可愿聽我講述一個很久之前的故事？”

    “洗耳恭聽?！?/br>
    二十五年前......

    那時，還是東昭太子的東陵巽出征東昭與北羌的邊境時身受重傷又與大軍失散，幸得一北羌巫女相救。接下來的半個月里，東陵巽一直住在巫女的藥廬內(nèi)養(yǎng)傷。

    這名北羌女子名喚莫凝允，是一個極其溫婉美麗的女子，有著烏黑及腰的長發(fā)和恬靜的笑容，看見她，仿佛一切塵世喧囂都不復存在。

    起先東陵巽對這女子是有所防備的，后來發(fā)現(xiàn)這女子當真是純凈的如同門前那條小溪，清澈見底。漸漸地在這半月的相處中，東陵巽無法自拔地愛上了莫凝允，可他發(fā)覺雖說莫凝允每日都來替自己煎藥醫(yī)治，卻始終刻意與自己保持距離。可越是這般，東陵巽就越是牽腸掛肚，沒有哪個女子讓他這般著迷。

    終于有一天，在莫凝允為他換藥之后正要起身之時，他握住了女子的手。

    “凝允……”

    “啪！”莫凝允忙縮回收，手中的藥罐也掉在了地上。

    莫凝允向后退了一步，怯怯地看著東陵巽。

    東陵巽見她這般也慌了神，又怕她離去，連忙起身道：“你不要誤會，我不是什么登徒子，我只想知道，為何你總對我若即若離？”

    “我……”

    “我能看出來，你對我并非無意，對不對？”東陵巽心中急切。

    “大巫說，男人是這世上最碰不得的毒藥，比我們巫族的蠱術(shù)和毒蝎還要毒上千萬倍?！?/br>
    東陵巽知道，北羌巫族之中只有女子，巫族中人終身不可婚嫁，至于莫凝允所說的大巫便是巫族中掌握大權(quán)之人，雖說巫族的精神領(lǐng)袖是圣女，但大巫才是最高掌權(quán)者。

    “大巫自是為了你們好，可她的話卻也不可盡信?！睎|陵巽試圖慢慢說服這天真的女子。

    “你胡說，大巫的話從沒有假?！蹦示髲姷乜粗鴸|陵巽。

    東陵巽嘴角浮起一抹壞笑，再次迫近莫凝允在她面前道：“男人確實有負心者，卻不都是洪水猛獸，若不然，你為何愿意救下素不相識的我，還悉心照顧這些時日？”

    “你……”莫凝允似乎被東陵巽說中了心事般，羞赧地別過了臉。

    東陵巽見心愛的女子這樣，更是整顆心都融化了，恨不能把她登時捧在手心里，強忍住沖動，東陵巽平靜下來柔聲道：“我只問你，你可愿與我在一起？”

    莫凝允心中回想著這么多年來大巫耳提面命的教誨：“絕不可相信男子?！笨煽粗凶予踩琊┰碌捻樱緹o從抵抗他洶涌如波濤的愛意，于是她想著：或者，大巫不認識東陵巽這樣好的男子才曲解了男子？

    東陵巽見她不說話，又問了一遍：“你可愿意？”

    莫凝允垂下眼眸，纖長的睫毛微微顫抖，咬住了嘴唇，終于癡癡地點了點頭。

    再之后，她便跌入了一個令她沉迷一生的懷抱。

    三日后的一個清晨，東陵巽對莫凝允說：“我要回東昭了?！?/br>
    “什么？”莫凝允大驚著抬起頭看著深愛的男子，險些打翻手中的木盆。

    “我?guī)阋黄鹱??！?/br>
    莫凝允原本有所遲疑，她是孤兒，后得大巫所救入了巫族，但后來因不喜巫族之中的紛亂內(nèi)斗，自請來到北羌的邊境替這里的貧苦百姓醫(yī)治。雖說自己無牽無掛，但到底這么多年來從不曾離開北羌，如今驟然要去那個陌生的國度，她不可能不惶恐。

    但是東陵巽堅定地目光，卻終究讓她妥協(xié)了，離開北羌確是不舍，可讓他離開這個男子，她更加不舍。

    第二日，她便隨著東陵巽回到了東昭大營，也是回到大營，她才知道，自己的男人，竟是東昭堂堂太子。

    “你何以瞞騙我？”回到東陵巽的營帳后，莫凝允質(zhì)問道。

    東陵巽連忙解釋：“我并非有意瞞著你，自是當時我身受重傷，一開始實在不知你的身份，后來……后來又怕告訴你我的身份，你會因為顧慮離我而去?！?/br>
    莫凝允聞言，語氣也軟了下來，“那你也不該現(xiàn)在才告訴我……”

    “對不起，凝允?！?/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