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年年覺得自己不能夠笑，這是個男人，不，這是個小男人人生中很重要的時刻，她要是笑了，會影響到這個孩子的一生的，說不定變得自卑啊或者偏激成變態(tài)。

    她心中動了動，笑著說：“可是我年紀很大了，已經(jīng)十六歲。等你十五時，我已經(jīng)快三十了。那時，你青年才俊，我半老徐娘，怎么般配?！?/br>
    “是老了點?！倍垢鐭o奈點頭。

    方年年，“……”

    她也想打孩子了。

    豆哥兒嘆氣，“我應該不會變心的，到時候不嫌棄你老?！?/br>
    方年年，“……真是謝謝你了?！?/br>
    “豆哥兒！”剛走出棚子，就有人大喊。

    是個抱著女娃娃的男人。

    第94章 混水魚   人類的悲喜從來不是互通的……

    那個小女娃娃方年年認識, 準確地說是見過，就是和豆哥兒、奶寶一起吃糖葫蘆的小姑娘。

    火災起時一片混亂，小姑娘被自己的家人抱著逃命。在大人的懷里, 小姑娘朝著身后的豆哥兒、奶寶伸手，哭得嗓子都啞了。

    抱著小姑娘的男人走了過來，看著安然無恙的豆哥兒和奶寶頓時松了一口氣, 隨即在方年年他們的注視下表情變得訕訕。

    剛才光顧著逃命，把兩個孩子給忘記了。

    “豆哥兒, 奶寶。”男人喊著。

    豆哥兒笑嘻嘻，仿佛沒有把以前的舍棄放在心上, 他拍了拍方年年的手，仰起頭看著方年年, “我想了想，你年紀還是太大了一些, 與我不合適。你有與我適齡的meimei嗎？我會把對你的關(guān)愛放到她的身上的?！?/br>
    “沒有，臭小子！”方年年握著空心拳在豆哥兒的腦袋上搗了一下。

    “唉。”豆哥兒遺憾地搖搖頭。

    真是被一個人小鬼大的毛孩子整得沒有脾氣了。

    方年年搖頭。

    豆哥兒讓沈宥豫把奶寶放下, 自己牽著奶寶的小手手走近了抱著小女娃的男人。豆哥兒身后的百歲辨晃晃悠悠，剛才一通混亂，辮子有些散亂起毛, 反倒是讓小家伙看起來氣定神閑。

    他走到男人身邊后，轉(zhuǎn)過后, 笑著朝方年年四人揮揮手。

    方年年揮手，“小娃娃別腦子里想那么多有的沒有的，你才多大點！”

    就想著娶老婆, 考功名，太早熟了吧！方承意這個年紀，還只是知道吃吃睡睡耍賴呢。

    豆哥兒拽拽地笑了笑。

    方年年搖搖頭, 與這個孩子萍水相逢的，言盡于此啦。

    就在皮影戲的門口分開，一路向西從西南門出去，方年年家的馬車停那邊。一路向東，走東北門出去，應該是距離家比較近或者交通工具在那邊停著。

    空氣中彌漫著燒糊的味道，光線黯淡了不少，已經(jīng)沒有了方才的熱鬧，取而代之的是冷寂和壓抑。

    好像有人在火災中失去了性命。

    還有更多人蒙受了財產(chǎn)的損失。

    聽著被煙霾分割而變得壓抑的哭聲，沒有人笑得出來。

    男人抱著女兒，盯著身前的豆哥兒和奶寶。豆哥兒年紀不大，照顧人來卻有模有樣，拉著奶寶躲著蹣跚的人群，動作比大人還要細致周到。

    “豆哥兒?！蹦腥撕爸?。

    沒有得到回應。

    男人清了清嗓子，不過一個五六歲的孩子，他怕什么？腦海中浮現(xiàn)豆哥兒清凌凌的眸子，男人又覺得心頭顫抖，理直氣壯的話到嘴邊就變得孱弱，“豆哥兒，剛才太亂，我沒有及時顧及到你和奶寶。我抱著囡囡剛出去，就準備回來找你們的。但門口堵著的人太多，也沒有來得及進來?！?/br>
    越說越是這么一回事兒，男人有了許多底氣。

    豆哥兒拖長了聲音應了一聲，“哦?！?/br>
    他轉(zhuǎn)過頭，小小的孩子眼中露出促狹，“我不會告訴爹的?！?/br>
    男人心頭狂跳，笑容變得難堪了起來。

    豆哥兒轉(zhuǎn)回頭，腦后的百歲辨甩呀甩，“我怎么會說呢。”

    他只是會說遇到了好心的姑娘，要不是年紀實在是相差太大，他很愿意娶對方為妻，許以中饋、綿延子嗣。

    “可惜了?！倍垢鐑簱u頭。

    奶寶懵懂地眨眼睛，“豆哥？”

    “沒什么，回家就好了?！倍垢鐑好虒毜哪X袋。

    瓦子里不是笑聲和熱鬧全都消失，它太大了，人類的悲喜從來不是互通的。沒有遭受到火災影響的地方，笑語不斷，游人如織，口耳相傳間是對火災的議論紛紛——為什么會失火？人為還是意外？誰放的火？哪家被燒了？某某某死了，原來是誰誰誰的親戚？

    等等等。

    據(jù)說，今晚瓦子里有大人物。

    據(jù)說，今晚瓦子里還潛藏著逃犯。

    據(jù)說……

    方年年被爹娘護在中間，身后跟著沈宥豫，一行人可以說是有些艱難地走出了瓦子，呼吸到外面的新鮮空氣，才算是覺得重獲新生。方才經(jīng)過起火點，是蹴鞠場，算是比較空曠的場地，能夠燃起大火真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潛火兵已經(jīng)撲滅了明火，經(jīng)過時方年年看到里面大團的、不成型的黑色，空氣中有著詭異的焦糊味道。

    不敢深想……

    爹爹擋住了她的視線，她有些張煌地收回視線，跟著爹娘走了出來。

    站在繁星下，冷冷風吹來，方年年深吸一口氣，滌蕩了身體內(nèi)的污濁之氣，緩緩吐出。

    “爹，蹴鞠場那個是什么？”

    方奎的面色微冷，“你不需要知道。”

    看著女兒“你不說，我更加知道”的表情，他面位稍暖，“你聰明，我不說你也知道。但別去想，別去問、也別去說，好嗎？”

    方年年怔了怔，慢慢點頭，“我知道了?！?/br>
    方奎抬起手想要揉揉女兒的頭，看到她瑩亮的眼，抬起的手往下落，落在了女兒的肩頭，“晚上跟你娘睡?！?/br>
    塔娜點頭。

    方年年抗議，“不用吧，我又不害怕?！?/br>
    “就這么說定了。”方奎沒要和女兒討價還價。

    方年年聽出了爹爹口中的強硬，無奈地點點頭，“好吧?！?/br>
    一家三口齊齊看向沈宥豫。

    沈宥豫看看對面的三個，再看看自己這兒獨一個，楚河漢界、涇渭分明，心底深處忽然就涌現(xiàn)出了那么一丟丟酸楚，看方年年的目光中暗藏著一點點的可憐。

    方年年假裝不經(jīng)意地挪開視線，總不好當著爹媽的面和沈宥豫眉來眼去吧。

    那太把早戀弄得明目張膽了。

    沈宥豫輕嘆，什么時候才能夠把喜歡的姑娘娶進家，那以后就是他和她手牽手、肩并肩，看云卷云舒、看夕陽西落、看漫天星辰了……

    方奎咳嗽兩聲，打斷兩個孩子的眉目傳動。

    “我們走了，趙公子請回?！?/br>
    沈宥豫說：“我護送你們回去?！?/br>
    “不必。”方奎阻止，他說：“你與家人一同來的，現(xiàn)在應該與家人匯合。”

    拒絕的話說了兩次，就不好用別人說第三次了，沈宥豫只能夠點頭說好，然后眼睜睜地看著方年年隨父母離開。

    臨進入車廂時，方年年回頭，笑著朝沈宥豫擺擺手，以口型說：“晚安?！?/br>
    沈宥豫頓時受到了鼓舞，連連向前走了兩步，擺著手說：“晚安，年年?！?/br>
    看著馬車駛離了視線，沈宥豫臉上柔軟的笑容頓時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清冷至極，他側(cè)首看向瓦子的門口。

    “爺，是刺客。”

    沈其神出鬼沒。

    沈宥豫眸子中冷光動了動，“果然如此?！?/br>
    沈其沉默，沒有妄自揣測。

    沈宥豫擺手，示意沈其不用繼續(xù)查探下去，事關(guān)阿父，不是他應該去探索、尋求答案的，知道太多反而會惹火上身。

    “我們?nèi)|門?！?/br>
    沈其應是。

    沈宥豫揣著手慢慢踱步去東門，看著天上星星，眼里面盡是方年年的眉眼，年年的眼睛好看，笑起來瑩瑩油光，出自真心的笑容就是美麗，會牽動眼角眉梢流露出喜悅，她就是這么看自己的呢。

    “回去告訴長史?！?/br>
    沈其上前聽。

    “可以準備起來了，府里面將迎來女主人。”

    沈其立刻說：“恭喜爺，即將心想事成?！?/br>
    沈宥豫笑。

    沈其說，“待他日王妃進門，定會善待方姑娘的?！?/br>
    沈宥豫收起了臉上的笑容，淡淡地瞥了眼沈其。

    沈其頓時覺得頭皮發(fā)麻，難不成他說錯了啥？

    沈宥豫話音淡淡，但擲地有聲地說：“我要娶妻，就是方年年。”

    說完，轉(zhuǎn)身走了，步履輕松。

    沈其愣了愣，看著主子走遠的背影，立刻快速跟上，“爺，一回去我就和長史說，他肯定高興壞了。長史盼著這一天，盼了許久?！?/br>
    “嗯?！鄙蝈对ヱ娉值攸c點頭。

    東門到了。

    門口就站著三王爺?shù)囊粋€隨從，隨從見到沈宥豫，叉手行禮后說：“六爺，八姑娘受到驚嚇，三爺提前帶著三位姑娘回去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