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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士氣低落真的有別的原因? 只聽一聽,不按他說的做就是了。 蔣干謹慎地“嗯”一聲。 見他謹言慎行,李隱舟也不慌不忙,從腰間取出了什么。 蔣干撇出一星視線窺過去。 不過是幾粒指甲大小、扁圓扁圓的小果子,在青年指腹下稍一揉搓, 脫開薄殼露出脆白的果仁。 蔣干看得不解,抬眸:“南瓜子?” 這不過是逢年過節(jié)哄老小的玩意兒罷了, 難不成還能靠這個穩(wěn)定軍心? 李隱舟對上他的視線,笑容純良無害:“年關到了,不如給將士們也吃一點故鄉(xiāng)的南瓜子吧,或許思鄉(xiāng)之情一解, 身體也會好一些?!?/br> 他松松撒了手。 蔣干下意識地伸出羽扇去撈。 不由半信半疑地盯著扇面上散落著的瓜子仁,心里犯了嘀咕—— 就這? …… 雖對李隱舟不明不白的提議有所懷疑,蔣干思忖再三,還是提議給各軍分發(fā)南瓜子。 一顆小小的炒貨未必能挽回軍心,但也鬧不出什么事,何況李隱舟如此成竹在胸,顯然是下過苦功,有其深意。 蔣干心頭的算珠撥得精明。 此事無傷大雅,若不成,沒人會深究幾顆不值錢的南瓜子;若有點用處,自己可謂小立一功,之前尋醫(yī)不成那點敗績不就抵消過去了? 至于方才的顧忌么…… 不就是派了幾顆南瓜子,還能借此被李隱舟翻了天?分寸還是拿捏在自己手心的。 這樣想來,倒沒什么可多琢磨的。 指不定是那李先生在曹氏父子中游擺幾日,終于懂得這人心詭詐,知道回頭巴結我等良善了。 蔣干笑眼瞇瞇,剝出一顆白白凈凈的南瓜子丟進嘴里一砸巴。 真香。 —————————————— 轉眼過了一旬。 年關便在森寒的冬風里近了一步,眨眼便要到新春。 蔣干派發(fā)南瓜子這事原不引人注目,但說起來也算一樁笑料,都是刀頭舔血的鐵血莽漢,難不成為了幾粒瓜子仁便會感恩戴德、死而后已? 隆冬,北風陡地凌厲,原本就冷的天氣更濕、更尖利了幾分,夾著細雪冰晶,灑了滿江蒼茫白霧。 這樣冷的天里,軍艦上的咳嗽聲卻顯而易見地減少了。 哆嗦的身影也穩(wěn)定許多。 原本看戲的一幫人再笑不出來。 這普普通通的南瓜子難不成真能化腐朽為神奇? 莫說別人。 蔣干頭一個就坐不住了。 他聽從李隱舟的話,只不過覺得此事有益無害,自己也萬萬沒料到居然能收到這么好的效果,一瞬便成了旁人口中神機妙算的高人! 就像是抄了同席的文章,卻不小心抄出了個頭等的作弊學生,蔣干乍然驚喜之后,后知后覺地想到一個必將面對的問題—— 他要如何對曹公解釋? 說到底,他打一開始也不相信一粒小小的南瓜子能起多大的效果,因而也壓根沒有抱多高期待。 這結果可不是“一解思鄉(xiāng)之情”的廢話就能輕易敷衍過去的。 想到這里,一個更深的問題浮出腦海:難道李隱舟這一手又是為了逼他和自己捆在一條繩上?否則如此討好的功績,他為何不自己一個人獨占了去。 還是怕親自出手、一連立功,太過惹人注目,反被翻出老底? 心頭正似拆不開的線結萬種思緒,卻聽下頭的人回報一聲—— 周先生來了。 蔣干心頭咯噔一聲,下意識地頭皮發(fā)麻,這才驚覺自己又著了人家的道,如今是不見也得見,再沒有勢不兩立的余地。 唯有嘆息:“去請。” 李隱舟推門而入時,便見一雙含怨帶恨的眸子幽幽于暗影中注視著他。 不由一笑:“子翼立下這么大的功績,難道還不知足?” 蔣干一聽他說話便覺心慌。 總覺得前方還有個圈套。 但事到如今,兩人怎么說也算是一條繩上的螞蚱,這主意究竟是李隱舟自己出的,不會好端端地把餡餅砸給他,總有個理由。 想通了這一點,他警惕不變,但語氣友善許多,帶著些謹慎的試探:“這功績原本是先生的,某不敢獨攬。” 李隱舟合攏了門,身影沒入沉沉暗光,唯一雙眼明亮溫潤。 他悠悠地道:“某知道子翼擔憂什么。那日事情未成,想必某說了子翼更加不信,所以沒有一一告知。而今成果已經擺在眼前,想必子翼也愿意聽某說道說道。” 我不想聽! 蔣干欲哭無淚。 卻還偏偏不得不聽——否則他拿什么和曹公交代? 李隱舟也不管他愛不愛聽,垂下眼睫斂住眼中淡淡的心緒,語氣平平似一池靜水。 “將士們士氣萎靡不振,除了心跡上的不適,最大的問題還是出在了身體上。長江一帶有一種小小的蟲子,密布于水鄉(xiāng)之中,rou眼無法察覺。因此人染上這種蟲子也不會發(fā)覺,只會默默生病,看上去如普通受寒一般,實則肺腑受損,五臟重創(chuàng),精神自然困頓。” 這種rou眼無法察覺的寄生蟲,在這個時代被稱為“蠱”。 而在后世,它卻有一個更加鼎鼎大名的稱呼——日/本血吸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