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糜芳推杯的動作停在半空,酒意霎時清空,只是理智似乎也跟著遠離了腦袋,半晌才問道:“兵至何處?” 小兵哆嗦著抬頭。 糜芳猛地拍案:“快說!” 小兵這才哭道:“吳軍,吳軍已到了城外?!?/br> 聞言,糜芳直挺挺地立在原地,空白的腦海中片刻只閃過兩個字—— 完了。 第136章 江陵素為長江第一險要, 古來兵家必爭之地! 糜芳心頭清楚得很,關云長之所以敢傾軍北伐,除了借這場好雨, 同樣也是瞄準了吳將更替、后繼無力的節(jié)骨眼。若此時在他手中丟了江陵, 甚至丟了整個荊州東三郡,那自己豈有活路? 關羽早就看他不順眼了。 這回是嫡親的妹子也救不了他! 一時間絕望上涌,糜芳自己都不知道是如何踉蹌步至城頭。 他扶著欄桿查看敵情。 滿月孤懸, 千里無云,長風掠過, 數(shù)萬吳軍的鎧甲粼粼一爍,似一條銀鱗巨蟒悄然延伏,正欲張口吞下這江陵古城。 呂蒙挽劍跨馬, 身后大旗獵獵飛揚。 見這畏畏縮縮的腦袋終于探了出來,他緩緩勾起一抹笑, 拇指一頂,拔劍出鞘。 劍鋒將夜色劃開一道銀色的口。 寒芒轉動, 映上一雙狂熱的眼,將滿目嗜血的戰(zhàn)意照得分明! 糜芳登時膝下一軟。 方才陪酒的幕僚這才跌撞地趕到, 一把將他險些跪下的身子扶起來:“太守, 我們是否要迎擊?” 迎擊? 用僅有兩千守軍對陣數(shù)萬大軍? 他又不是那瘋人張遼! 殘留的醉意被兜頭吹來的冷風徹底吹醒, 糜芳在冰霜似的月色中驀地打了個寒戰(zhàn):“通傳出去……降?!?/br> “不戰(zhàn)而降……” 那幕僚不敢再說。 可不戰(zhàn)而降,未免令人恥笑。 糜芳緊掐的五指猛地松開,一把將那幕僚抓來摁在身前城欄上, 直壓著他的臉朝向無邊的吳軍:“你自己看看呂蒙帶了多少人,我們又還剩多少兵力?城中駐軍全都隨關云長北伐,我們這些老弱頑固抵抗也不過是無謂的犧牲!你若愿意慷慨赴死,老夫這就成全你的氣節(jié)!” 說著, 手勁越發(fā)兇狠,作勢要將人推下城門。 那幕僚掙著求饒:“糜公至仁!某家中還有老小……” 糜芳額角青筋抽搐,用力將手上這廢物往前一摜,在夜風中深閉上眼:“滾?!?/br> 這人便連滾帶爬地去傳令。 其余諸人更不敢再提出異議。 誰都知道江東呂子明百戰(zhàn)百勝的威名,何況敵我兵力差距懸殊,果斷投降固然可恥,但殊死抵抗死就是自己! 唯獨令人費解的是—— 數(shù)月以來的消息都是呂蒙病重,陸議替位,這才有了關羽北伐的后方條件。 這呂子明究竟是如何騙過天下之人? …… 被關押進寢房時,糜芳也一刻不停在思考這個問題。 呂蒙總算是講了回道理,沒有立刻下令誅殺他這個投降的太守,容他暫時將小命攢在掌心。 只是這性命怎么也握不穩(wěn)當。 若是被關羽知道了他投誠茍活,只怕失守的罪狀又要再添一條。 可不走這一步,他怕是已經(jīng)去見閻王爺了。 思來想去,還是未能明白這一切究竟是如何發(fā)生,那呂子明又是怎樣瞞天過海、渡江奇襲?他的病到底是真是假?那負責查驗的郝普…… 這位同僚的名字剛浮上心頭,一道輕而規(guī)律的腳步便踏碎深靜的夜。 糜芳來不及繼續(xù)深思,只聽得輕輕的嘎一聲。 門被推開。 寂冷的月色勾勒出清矍修長一道人影。 隨著腳步停下,地上漆黑的袖影在宵風中擺了一擺,令糜芳的心頭無端一顫,忍不住地抬起頭,一時驚愕:“你是……” 來人側身將門關上,在暗光里踱到他面前,頷首笑了一笑:“糜公忘記了,十年之前某與糜公也曾有過一面之緣?!?/br> 聽他這樣一提,糜芳終于記起此人。 竟是他。 他的目光緊緊落在這張淡靜隨和的臉上,片刻才平復心情,眼珠一轉,和對方寒暄一句:“許久不見,李先生?!?/br> 糜芳并不知情當初孫尚香詐死一事,出于體面劉備也斷不可能將丑事宣揚,同時無故失蹤的李隱舟只能解釋為自責投江死不見尸,如今卻活脫脫站在他的面前,也著實令這位老太守吃了一驚。 可糜芳畢竟在世道里滾打多年,從一開始他也不深信劉備的一面之詞,只是未料到這李隱舟既沒有死,卻在這個關頭突然地出現(xiàn)在他面前。 所欲為何? 在其閃爍不定的眼神中,李隱舟隨意地拂袖落座,挑眉回看糜芳:“太守公是否在驚訝呂將軍是如何瞞過郝子太的?” 不意他這樣單刀直入地挑開話題,糜芳不得不留心了些,只和他打個回轉:“必是先生妙手回春。” 李隱舟不置可否地一笑:“某手藝再精進,能勝過家?guī)煟匡L痹一疾無藥可愈,太守公博聞廣識,也當有所耳聞。何況郝太守可親自帶人查驗過?!?/br> 被他一點撥,糜芳順勢想起郝普信中內(nèi)容。 里頭的確提過那位隨行的神醫(yī)師承張仲景,在蜀地時也是千金求得的人材,即便治不好,也斷不至于錯算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