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陳述知道她是真?說走就走。不養(yǎng)植物不養(yǎng)動物，雖說有一個家，水電一斷，到哪兒都行。那幾年里被工作塑造出的“人味兒稀薄”不是說說而已。聞又微心想，好家伙，我這是性價比之選啊。

    執(zhí)行層她就索性在當(dāng)?shù)卣?，這對當(dāng)?shù)厝藖碚f是好選擇。按太和標(biāo)準(zhǔn)給薪酬，又不用離家太遠(yuǎn)，真被聞又微挖到幾個有活力又有能力的年輕人。當(dāng)然努力的不止她自己，老江給她送來幾個技術(shù)人才。聞又微經(jīng)歷了兵荒馬亂的頭半個月，終于把場地和第一波人員碼齊。

    最開始聞又微也擔(dān)心做不好怎么辦，現(xiàn)在倒沒有那么害怕了。

    她相信不敷衍自己，也不敷衍別人，最終結(jié)果就不會很差。況且來 s 市的項目不是一個拍腦袋的決策產(chǎn)物，每個環(huán)節(jié)都被論證過可行，沒道理不成吧。

    最壞的結(jié)果是頂鍋離職，大不了房子賣掉過來這里種樹，按照這里的消費標(biāo)準(zhǔn)她可以提前退休。

    ……

    趁回去給老陳匯報進(jìn)度，她找時間去見周止安。周止安當(dāng)天有課，但正好，聞又微一早就好奇周止安講課時是什么樣，索性自己回了趟 z 大，偷偷從教室后面溜進(jìn)去，聽周止安講課。

    講臺上看臺下一切都盡收眼底，周止安瞄到有人進(jìn)來下意識多看一眼，見是聞又微，瞳孔倏然放大。

    但兩人都極有分寸，聞又微只跟他對視一眼，而后輕悄悄找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完全只把自己當(dāng)個來聽課的學(xué)生，多余眼神都沒再遞。周止安下意識彎了彎嘴角，又極快恢復(fù)如常。目光偶爾落到聞又微身上，有不易察覺的柔軟。

    聞又微奔著看人來的，聽了一會兒當(dāng)真聽進(jìn)去覺得有趣。但她桌面兒太干凈，除了手機啥也沒有。身邊男同學(xué)挪過來一點：“同學(xué)，你沒帶書嗎？要不我們一起看？”

    目睹這一幕的周止安："……"

    但也沒什么可做的。繼續(xù)講課吧老師。

    聞又微小聲：“謝謝你呀，我用手機拍課件就行?！?/br>
    ……

    兩節(jié)連堂，第一節(jié) 課內(nèi)容講完，周止安目光落在她身上，還沒來得及形成一個心照不宣的笑，就有學(xué)生走上前去找他問問題。聞又微捕捉到他那一瞬間的愣，禁不住自己低頭先笑起來。

    大約她演得太像來聽課的，旁邊同桌問怎么之前沒見過，加個聯(lián)系方式吧，以后有課上的信息好同步。身后也有人拍拍她，問能不能交個朋友。

    周止安輕輕掃過來一眼，聞又微差點笑出聲。

    但他其實做什么都不合適，等上課鈴再響起，又照常講完下一節(jié)課。課程結(jié)束，聞又微先走了出去。周止安解答完學(xué)生問題，在教學(xué)樓外見到聞又微撐著傘等他。

    她笑著開口：“北食堂做砂鍋的那一家還在嗎？”

    周止安：“在，套餐還升級了，有八個口味。”

    聞又微的快樂很簡單：“好呀，走走，請我吃食堂?！?/br>
    周止安接過她的傘撐好，兩人并肩同行，過了一會兒聞又微覺察他多少有點貓不是狗不是。

    聞又微：“你想說什么？”

    周止安抿了抿唇，而后吐出兩個字來：“挽著?！?/br>
    “嗯？”

    “挽著我走?！膘t腆，但篤定。

    “嗨呀，真拿你沒辦法。”聞又微笑瞇瞇挽上他的胳膊。

    第60章 不要提房價，我現(xiàn)在聽不得這個

    周止安帶她回到自己住的地方。本市人才引進(jìn)政策好，z 大近年又著力想把心理學(xué)科發(fā)展起來，給教職工的條件都很大方，周止安享受副教授待遇，拎包入住。

    這是她第一次來這里。剛邁進(jìn)去一步，聞又微差點把自己彈出來。

    因為這里，太像了……

    兩人在太和附近那間房子里，曾親手添置起一個共同居所。大到沙發(fā)、茶幾、書架，小到抱枕、地毯，都有他們的回憶。眼下他住的地方，所有軟裝看上去幾乎是一個翻版。聞又微的咖啡機買得太早已經(jīng)停產(chǎn)，她看到周止安的廚房臺面上放著的是同個品牌新出的型號。

    周止安捕捉到她那一瞬間的表情變化，疼痛與甜蜜同時發(fā)生。他想過若有一天聞又微來此，就會是這個反應(yīng)。她會心疼，所以他想把這件事藏起來。而另一種隱秘的期待是希望她發(fā)現(xiàn)，好似物證，蓋章他從未改變的心意。

    但其實在添置這些東西時，沒有刻意或者悲情意味，那幾乎是他下意識的選擇。他和聞又微一起選過那些東西，再來一次，做出相同的選擇，因為那些都使他感到舒適和安心。

    他有時會欺騙自己，環(huán)境沒變，就是一切也都沒變。像無數(shù)個從前那樣，她下班回來，他在廚房做晚餐。先是開門的聲響，然后她放好鞋子和包，走過來從身后抱住他。

    高興的時候黏糊糊叫他名字，周止安，周止安；撒嬌的時候喊“小周哥哥”；郁悶起來會咬他后頸，聞又微曾問他這算不算口欲期沒過好的后遺癥，周止安一邊揉她的腦袋一邊說：“不要擔(dān)心，你可能只是快長牙了，寶寶?！蹦菚莵砺動治夂艉艨此?，眼睛瞪圓。周止安便對她張開手臂，等著她撲到自己懷里來鬧騰。

    而現(xiàn)在命運眷顧了他，幻想成為現(xiàn)實，聞又微真的出現(xiàn)在這里。

    周止安把一杯檸檬水遞到她手邊。她坐下來，靜靜待了片刻。

    聞又微緩了一會兒：“我有個問題?！?/br>
    “你說?！?/br>
    “如果不是那次恰好遇見，其實……”聞又微頓了一下，問出這些不容易，“你回來后一直沒有找我?！?/br>
    她好奇答案很久，可真說出來，就覺得也是誅心的話。最開始她要懷疑是不是對周止安來說感情淡了，可有可無，所以他的態(tài)度才曖昧不明。她如果不朝前一步，這段關(guān)系還有進(jìn)展嗎？可是……后來又一切都好，所以她才不明白，要多問一句?？吹酱朔瑘鼍埃_信那三年里，他依然沒變，可為什么……

    “如果不是我想明白了呢？周止安。你寧可自己待在這里，也不會……主動出現(xiàn)在我面前嗎？”

    周止安窘迫片刻，而后輕輕呼出一口氣：“我有……一些方案。”

    “方，方案？”

    周止安看起來頗為局促，這內(nèi)容聽起來太中二，他想的時候覺得很是那么回事，但說出口覺得羞恥。

    太倉促的重逢建立的關(guān)系不牢靠，如果一次兩次的偶遇后，聞又微表現(xiàn)出不耐煩呢？他用什么理由纏著人不放？所以他有意識地想給倆人生活制造一些……更合理的交集。

    其一是搬到聞又微隔壁，成為鄰居。

    “但是你對面的租約沒有到期，也不愿意提前搬走。那時我也曾跟房東商量想買下那套房。”他回國拿了一筆豐厚的人才引進(jìn)補貼，打算再找任老師借一筆解決首付，“可惜當(dāng)時房價漲勢很好，房東不愿出手?！?/br>
    他說到這里，見聞又微的表情有些許痛苦，好似不忍聽。周止安心里抽了一下，又有幸福的眩暈。他知道他愛上的女孩是全世界最心軟的姑娘。這些事他不肯提起也有這樣的原因，周止安心里的那個小人止不住扭動起來，腦婆太愛我了辣，她只是聽到我這種程度的折騰都會桑心！非錯字，互聯(lián)網(wǎng)潮流用語

    他知道自己為這段感情付出的所有努力，都會被聞又微小心收藏。他其實沒有那么脆弱容易受傷，但聞又微總會這樣，她的愛會變成羽毛，小心翼翼托住他的心。

    周止安不希望讓這段經(jīng)歷聽起來太遺憾，于是故作輕松道：“倒也不算很可惜。最近那個房東又還聯(lián)系我，房價跌了近三成???，他有些著急。”

    “不，不要說這個，”聞又微終于痛苦地咬住了自己手指，她看起來下一秒就要落淚了，“不要提房價，我現(xiàn)在聽不得這個?！?/br>
    周止安終于意識到哪里不對，呃，他的理解出了些偏差。

    聞又微虛弱地捏住一個抱枕，嘴唇顫抖：“……我當(dāng)時，買在山頂上指房價高點?！?/br>
    周止安沉默了。噢，那真的很悲傷。

    他糾結(jié)而憐愛地看著她：“這個……”

    “別說了，”聞又微幾乎窒息，這個話題太痛，稍微一碰，她這種堅強女人也會落淚，她忍著痛苦提醒對方，“暫時別買……可能還會跌?！薄暗弊终f出口，她幾乎能聽見自己心碎成片的聲音。

    周止安：“……好?！?/br>
    聞又微此時看起來已十分痛苦，悲傷到不能自已，虛弱地倒在周止安懷里。周止安察言觀色，抓過她的一只手，蓋在自己左胸上，聞又微伸手捏了兩把。周止安問：“現(xiàn)在好點沒？”

    聞又微怪不好意思的，但還是矜持地“嗯”了一聲。周止安笑了。

    他很喜歡她，聞又微某些微表情能叫他歡喜得要命，此刻把人圈在懷里，禁不住又去揉揉她的臉。聞又微羞赧道：“好了，你接著說。”

    周止安說還有校企合作。這并非全出于私心，也是學(xué)科發(fā)展的需要。z 大跟太和之前就有往來，主要在工業(yè)心理層面提供一些技術(shù)支持，但一直做得不溫不火，周止安回來之后做了一些努力，力圖使合作邊界拓展。

    太和開始注重科學(xué)管理，也請 z 大教授去給他們管理層講管理心理的內(nèi)容?！叭卫蠋熉暶谕?，我爭取了機會，跟他一同去做這件事。”

    他說：“去過幾次，有一次還見到陳述了，但他沒認(rèn)出我?！?/br>
    聞又微：“……什么時候的事？”

    周止安說了，聞又微想起來，有一回陳述抱怨公司搞許多傻逼培訓(xùn)耽誤他時間，太和花了大價錢請人講課，但陳述其實沒聽，他那時在工作群里忙審批。當(dāng)然也沒機會認(rèn)出那是跟他有過一面之緣的周止安。

    她其實……有點明白陳述為什么會這樣。用周止安的理論來解釋，陳述是一個篤信“工具人假設(shè)”前管理學(xué)階段對人的看法。資本家把人當(dāng)做會說話的工具。的人，對他來說，員工是會說話的工具——

    想要人干活兒就給夠錢，然后當(dāng)工具一樣用，不好用了就拿賠償走人。有時間琢磨下屬心理、讓下屬保持心理健康斗志滿滿，他還不如多干點事。所以這種培訓(xùn)課，對陳述來說就跟太和提倡的 work-life balance 一樣，屬于說是要說但誰也不會當(dāng)真的東西。他當(dāng)然聽都沒想聽。

    周止安說起陳述去了，聞又微覺出味兒來，語氣平平開口：“打擾了，您這計劃沒成功是因為我級別還不夠?！?/br>
    周止安噎了一下，他今天無意中傷害聞又微兩次，這很不好。立馬抓過她另一只手蓋在自己右胸，誠懇道：“我不是那個意思?！?/br>
    聞又微臉上出現(xiàn)可疑的紅暈，聲音可分辨地軟了起來：“我明白?！?/br>
    溫情時刻又回來了。

    周止安感嘆：“但我沒想到是命運帶你到我面前?！?/br>
    “不是我?guī)侥忝媲暗膯幔俊?/br>
    “……”

    忽然出現(xiàn)的人聲，把兩人都嚇了一跳。聞又微蓋在他胸上的手倏然緊了一下，周止安但凡差點定力，都得“嗷”出聲。

    兩人面面相覷，再看看剛開門進(jìn)來的 oscar。oscar 無辜道：“路過球場我跟你們打招呼了，誰也沒理我。”

    聞又微：“……”不好意思，她當(dāng)時正跟周止安手拉手回憶過去，哪能注意到這些。

    oscar 一臉郁悶：“我看到你們往這個方向走，猜是回家。我還發(fā)了消息，食堂有新的夜宵窗口，問你們要不要去吃。”

    聞又微樂了，見他頭上還掛著汗：“行，你快去洗個臉，待會兒我們一起去?！?/br>
    拿起手機才發(fā)現(xiàn)，oscar 不知道什么時候拉了一個三人群，叫“關(guān)愛 oscar 健康成長”，他在里面說不想一個人去吃夜宵。

    “他真的很需要家人是不是？”oscar 走進(jìn)衛(wèi)生間，水聲響起后，聞又微悄聲問周止安。

    周止安：“每個人都需要良好的社會支持，能表達(dá)需要是健康的?！?/br>
    “那你需要我嗎？”聞又微盯著他。

    “我需要你。”他坦然道。

    聞又微有點不敢看他的眼睛，故作平淡開口：“如果你的計劃一個也沒成功，我跟別的什么人在一起了呢？”

    周止安：“不會，我知道。”

    “這么篤定？”

    “我相信命運?！?/br>
    聞又微：“哈哈，你怎么，這可一點也不唯物?！?/br>
    不得不掏出這個秘密時，他像是認(rèn)輸，又像松一口氣：“那幾年，我一直很想知道，最后我們還會不會在一起，我忍不住去‘翻了答案’?！?/br>
    聞又微被這回答打敗了：“靈媒？還是什么……算命的？”

    周止安對她靦腆笑起來：“他們都說我們天生一對，前世就很相愛?！?/br>
    聞又微一邊說著“教授你的錢可真好騙啊”，一邊將他拉近自己，小心翼翼湊上去，親吻他的唇角。

    oscar 剛從衛(wèi)生間出來又退了回去：“你們繼續(xù)，我干脆沖個澡吧。一身汗，我需要很久?！?/br>
    兩人停下了。